一問三不知,或許這並不是那長老會的嘍囉刻意隱瞞,而是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就憑剛剛薑懷仲隻是問了一句‘你怎麽現在正在給別人跑腿’,他就吭哧吭哧差點沒把自己祖上三代的工作全都說出來的情況,薑懷仲還是比較傾向於,他願意告訴自己這些事情的。


    既然他什麽都不知道,那麽薑懷仲再問他也是無濟於事了。


    歎了口氣,薑懷仲無奈的搖了搖頭:“算了,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的話,那本王也就不問你了。


    咱們還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誤了事情。”


    “啊?哦!嗯……”


    那長老會的嘍囉一愣,隨後立刻答應下來。


    隻不過心中還是隱隱有那麽一絲絲的內疚。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次自己畢生的偶像,人家還教了自己一招,可到了人家想問點什麽的時候,自己是一問三不知,一個忙都沒幫上。


    他有點懊惱,早知道,自己還沒出來的時候,多打聽打聽該有多好?


    之後在路上,薑懷仲也沒多問些別的事情,隻是單純的問了問九劍鎮。


    他想要趁此機會,對九劍鎮多了解一些。


    這也算是職業病的一種,一個將軍不管到了什麽地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搞清楚這裏的環境和地形。


    薑懷仲這段時間一直在拜托孫謹毅來做這件事,但孫謹毅手下哪裏有這種人?他們隻能憑嘴巴來說這個地方是什麽樣的,那個地方是什麽樣的。


    而且不同的人,說法還有著些許的不同。


    再加上青山幫的這些幫眾,活動範圍差不多也僅限於城西這一片青山幫的地盤之內,對其他的地方有所了解,卻也不算很多,許多細節的地方說不上來,這對薑懷仲來說可就是非常頭疼的一件事了。


    再去問別人吧,九劍鎮這裏的人,哪怕是老百姓警惕程度都非常高,問他們這些,他們也是不願意作答。


    所以薑懷仲變相趁這個機會,多問一問。


    他這也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那長老會的嘍囉,雖然對薑懷仲真正想知道的問題一問三不知,但是對於九劍鎮的構造,他卻是非常的清楚。


    這主要是因為,他在長老會,幹的都是些跑腿的事情。


    跑腿嘛,總免不了整個九劍鎮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要跑上一遍。


    跑的多了,自然也就清楚了。


    他如數家珍一般,把九劍鎮內各地區的標誌性建築告訴了薑懷仲。


    又對薑懷仲詳細的講了講什麽九劍鎮民宅的構造。


    薑懷仲聽在耳裏,記在心上。


    就這樣一路走到了街道的盡頭處,薑懷仲看著眼前那座高塔,心中有些驚訝。


    從遠處來看,這座高塔確實不矮,但薑懷仲一直以為,這是因為其他的建築襯托所致。


    直到走到近前了,薑懷仲才發現,這座高塔的高度,比普通的高塔可要高上太多了。


    一般的塔,三層、五層、七層、十七層,這就算是差不多的了。


    但是眼前這座高塔,薑懷仲細細數了一番,至少也得是二十五層。


    二十五層的塔,薑懷仲這輩子還沒有見過。


    按照薑懷仲以前見過的那些工匠所說,建塔的原因,一方麵是為了恢宏氣派,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鎮壓某物。


    據說京城外麵那座十五層的高塔,是為了鎮住一塊整玉。


    自從幾千年前不知道誰把這塊玉送到當時的皇帝手裏開始,那個時代就變得格外混亂。


    內有百姓揭竿而起,外有異族劫掠邊塞。


    後來司天監的官員上奏說這是因為那塊玉的緣故,於是就修建了一座高塔將那塊玉鎮在塔下。


    而詭異的是,就在這塊玉被鎮在塔下後不久,規模最龐大的那一路起義軍的首領暴病而亡。


    因為他手下的大部分都是一群烏合之眾,全靠他一個人指揮作戰,所以很快這一支起義軍就在軍隊的打壓下幾度潰敗,直至散去。


    而隨著這一路可以稱之為領袖一般的起義軍消亡,其他的起義軍也都紛紛接受了招安。


    邊境同時也出現了一員猛將,屢次設伏擊潰了前來劫掠的遊牧民族,甚至還孤軍深入,冒充其他部族的商人,活捉了一個部族的酋長迴來。


    史書上把這段故事記載的玄之又玄,而之後的幾千年裏,偶有帝王不信邪,從塔下挖出那塊玉來,之後則毫無意外的,要麽是狼煙四起,要麽是皇帝暴斃,甚至還有大臣造反的。


    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巧合,三次四次可就說不定了。


    打那之後,再也沒人敢動那塊玉的主意了。


    而讓薑懷仲好奇的是,九劍鎮這個地方信佛的人極少,甚至信道的人都屈指可數。


    這座高塔建立起來,是為了什麽?是為了那少的可憐的信眾?


    薑懷仲可不相信。


    這般規模的一座高塔,光靠那點信眾的香火錢,什麽時候能迴本?


    如此一來,那答案也就隻有一個了。


    這座塔下,正鎮著某物。


    眼前是道路的盡頭,而盡頭處,則是左右兩座半圓形的高牆,中間兩架馬車左右寬度的大門,透過大門可以清晰的看見,塔下的人影,和依依可見的火光。


    “九王爺,就是這兒了……”


    那長老會的嘍囉吞了口唾沫,頓時感覺氣氛凝重了許多。


    他不知道黃山長老叫九王爺來是做什麽,但他希望,雙方之間最好不要起什麽衝突。


    薑懷仲微微頷首,隨後便倒提著長槍,邁步走了進去。


    門前站著兩個舉著火把的長老會成員,這倆人身材高大,相貌兇惡,舉著火把,好比兩個門神一般,讓人情不自禁的停下腳步。


    可薑懷仲卻看都沒看他們倆一眼,徑直從他們兩人的中間走了進去。


    一走一過帶起的微風,將兩人手中的火把刮的搖曳不定。


    而直到薑懷仲走過,那兩個人緊繃著的身體,才微微放鬆了下來。


    寒冷的天氣裏,兩人的額頭上竟不約而同的冒出了一絲冷汗。


    對視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是驚詫不已。


    他們倆的任務,是在黃山長老每天前來高塔的時候把守住大門,不讓任何身份不明的人通過。


    而方才走進去的那個人,他們倆根本就不知道那人是誰。


    按照常理,他們倆應該將人攔住,仔細詢問一番才對。


    可是,不知為何,在那個人朝自己走來的時候,他們倆竟是一動都不敢動。


    就像是腦子對身體說,你快動啊。


    但身體卻對腦子說,動尼瑪,老子動一下老子就沒了——這種感覺。


    兩人驚駭的理由也是如此。


    九劍鎮,何時來了這種堪稱變態的高手?!


    薑懷仲一步一步的朝著高塔下擺著的那張桌子走去。


    而在中間這條路上,每隔三五步站上的那一個個舉著火把的嘍囉,竟是在薑懷仲經過之時,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直到薑懷仲從他們的身邊通過,他們才感覺到空氣新鮮了,自己又能夠順暢的唿吸了。


    有一個嘍囉見薑懷仲一路上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心中頓時惱火起來。


    他以自己是長老會的成員為榮,而在他的眼裏,自己其他的那些同伴,可以說是非常丟長老會的人了。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把這人攔下來,不能讓他就這樣走到黃山長老的麵前。


    想到此,他一咬牙心一橫,朝前踏了一步。


    而隨著他邁出的這一步,薑懷仲筆直的目光,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瞬間,那個嘍囉仿佛置身於一片屍山血海當中,他感覺到一股無窮無盡的殺意正在從腳下開始吞噬著自己。


    他的腦子裏再也沒什麽驕傲,沒什麽信念可言了,有的,隻剩下恐懼。


    唯有恐懼。


    連憤怒都無法激起的,那種最深層,最幽邃的恐懼。


    “迴去。”


    薑懷仲淡淡的說了這一句之後,便將目光收了迴來。


    而那個嘍囉,隨著薑懷仲話音一落,瞬間清醒過來。


    他失心瘋一般怪叫一聲,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


    看著薑懷仲,平時勇猛無比的他,此時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隻想逃離此處,遠離這個邪門的人。


    見他如此狼狽,其餘的嘍囉們也都是跟著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


    跟他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但見到這一幕,還有什麽人敢站出來呢?


    就這樣,薑懷仲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那張桌子前麵。


    桌後,一個身穿灰袍,兩鬢微微有些發白的男人,一臉自如的坐著。


    他麵前的桌子上,除了兩個紅泥酒杯之外,再無它物。


    不過桌旁的地麵上,倒是生著一攤火。


    火堆上麵溫著一壇酒。


    薑懷仲走到近前時,那男人便也跟著站起身來。


    他看著薑懷仲,笑嗬嗬的道:“九王爺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請九王爺莫要責怪。”


    “你就是黃山長老?”


    薑懷仲並不理會他的客套話。


    兩隻眼睛一眯,薑懷仲冷冷的問道。


    那男人沒想到薑懷仲這麽直截了當的問自己這個問題,先是一愣。


    隨後,他又微笑著說道:“正是在下。”


    “既然是你,那咱們就閑話少說。


    本王已經來了,你趕快放人。”


    薑懷仲毫不客氣的道。


    “九王爺莫要急躁嘛。”


    黃山長老微微一笑,伸出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有什麽話,咱們坐下來,慢慢說,不好麽?”


    說完,不等薑懷仲迴話,他又繼續說道:“在下,對九王爺您可是仰慕已久。


    今次費了這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得以一睹九王爺您的真容,在下實在是舍不得這次的相遇,成為九王爺您與在下之間的萍水相逢。


    在下這裏正好有一壺上好的酒,乃是在下珍藏多年的酃(音靈)酒。


    不若九王爺先坐下來,與在下共同品嚐一番可好?”


    “酃酒?”薑懷仲冷笑一聲:“這可是祭酒,你要本王與你一起喝,那祭的是誰呢?”


    “就算是,祭那些在邊關奮勇殺敵,馬革裹屍的烈士們吧。”


    黃山長老輕聲說道。


    薑懷仲聞言,沉默了下來。


    隨後,他便盤膝坐在了黃山長老早為他準備好的那塊蒲團上。


    手中長槍橫於腿上腹前,這是薑懷仲的戒備姿態。


    一旦遇到什麽情況,他可以第一時間拿出長槍來進行反擊。


    黃山長老拎起那壺架在火堆上被溫著的酒,緩緩說道:“九王爺,在下對您,一直非常的欽佩。”


    一邊說著,黃山長老一邊把酒倒進了薑懷仲麵前的紅泥酒杯裏麵。


    隨後,黃山長老繼續說道:“邊關有多苦,在下並不清楚。


    但是在下能想象到,否則的話,也不會有那麽多的罪人,到頭來是被發配到邊關去了,對不對?”


    “……”


    薑懷仲沒有說話,黃山長老給他倒的第一杯酒,被他舉起來,緩緩的灑在了地上。


    黃山長老見狀,笑了笑,又給薑懷仲倒了一杯。


    這下他才將手中的酒壇放在一邊,隨後,他接著對薑懷仲說道:“您的事跡,在下也有聽說過。


    所以在下對您真的是非常的敬佩啊。


    當初那麽一個情況,皋月城都能叫您給守住,換作是在下,在下絕對是做不到的。


    在下佩服,佩服。”


    一邊說著,黃山長老一邊舉起酒杯,衝薑懷仲拱了拱手,隨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薑懷仲沒有動,那酒杯他甚至都沒有再伸手去拿。


    看著黃山長老將酒杯放下,自顧自的倒酒,薑懷仲冷冷的道:“時候也不早了,這都已經三更半夜了。


    黃山長老,本王覺得咱們還是盡快進入正題吧。


    別忘了你把本王叫過來的理由是什麽。


    說句老實話,本王事一點跟你在這兒胡扯的閑心都沒有。


    趕緊把人放了,本王帶她們迴去。”


    黃山長老聞言,手中倒酒的動作一頓。


    導致酒水撒出來了不少。


    一部分甚至還灑在了他的身上。


    黃山長老一邊哎呀著,一邊站起身來。


    而薑懷仲也隨著他的動作,猛然起身。


    黃山長老拂袖打著自己身上的酒水,愁眉苦臉的樣子,看的薑懷仲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家夥,到底想幹什麽?


    “九王爺,人,在下可以交給你。”


    突然,黃山長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抬起頭看向薑懷仲,微笑著說道:“但是,在下隻能交給你一個。”


    “什麽?!”


    薑懷仲一愣,隨後就見黃山長老大喝一聲:“把人帶上來!”


    言畢,一團火光就從不遠處的高塔後麵繞了出來,一個被綁著不斷掙紮的身影,在兩個人的拖拽之下,緩緩變得清晰。


    薑懷仲冷冷的看著黃山長老說道:“黃山長老,你這樣可就不太好了吧?


    叫本王來的時候,明明說的是兩個人,但現在為什麽就變成一個人了?”


    黃山長老無奈的攤了攤手道:“九王爺,發生這種事,大家都不想的。


    可是沒辦法啊,另外的那一位,已經被別的人帶走了。”


    “別的人?”薑懷仲皺起眉頭:“什麽人?”


    “這個麽,恕在下不能告訴您。”黃山長老搖著頭說道:“不過,在下可以跟您透露一句話。


    帶走另外那位姑娘的人說了,要救她,就讓另一位姓薑的王爺親自去救。”


    另一位姓薑的王爺?


    薑懷仲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這整個九劍鎮裏頭,也就隻有自己跟薑贇是王爺了。


    現在自己在這裏,那另一位,說的可不就是薑贇麽?


    但薑贇現在昏迷不醒,等他醒來又不知是猴年馬月,那個被帶走的姑娘,在這段時間裏的安全誰能保證?


    黃山長老似是猜透了薑懷仲心中所想。


    嗬嗬一笑,對薑懷仲說道:“對於那位姑娘的安全問題,九王爺大可放心。


    帶走那位姑娘的人,最重信譽。


    隻要是經她口中說出來的話,那絕對不會有半點的虛言。


    她說在時機成熟之前,那位姑娘不僅僅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還會被好吃好喝的伺候著,那麽,她就絕對不會虧待那位姑娘半分。”


    說話之間,那個被架著的人已經帶到了薑懷仲的麵前。


    薑懷仲一看,那被綁著雙手的是一個相貌頗為英氣的女子。


    她披頭散發,臉上還有一絲血痕,身上似乎也受了傷,一些部位的衣服都被鮮血染的變了顏色。


    她嘴裏塞著一團白布,看她也沒有衣衫不整的樣子,薑懷仲覺得,她應該也沒有受到侵犯。


    黃山長老的話,以及眼前的這一幕,叫薑懷仲陷入了思索當中。


    倘若黃山長老沒有欺騙自己,而這個女子也沒有受到任何慘無人道的對待的話,那麽,究竟為什麽,黃山長老要演這麽一出戲?


    他在客棧裏丟了幾十個手下的性命,他自己竟然也絲毫都不在乎麽?


    不說把俘虜殺了泄憤吧,至少也得拿點東西來交換啊。


    但看他現在的態度,他似乎並不想跟自己交換什麽。


    薑懷仲滿心滿肺的困惑不解,這黃山長老葫蘆裏麵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鬆綁。”


    人帶到麵前,黃山長老淡淡的下令。


    那兩個押著英氣女走過來的嘍囉,聞言則是掏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隔斷了綁縛著英氣女的繩索。


    英氣女自己取掉了口中的白布,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但看樣子,那個器宇不凡的男人,是來救自己的。


    瞧他眉宇間,似乎跟晉王殿下有那麽一些相似,難道說,這是晉王殿下的哥哥?


    薑懷仲拉著那英氣女的胳膊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後,隨後,他對黃山長老說道:“你,就沒什麽想要的?”


    “在下確實有些想要的東西,隻不過與九王爺見了這一麵之後,在下改變了想法。


    九王爺乃是當世人傑,能夠與九王爺對坐相談,是在下的榮幸。


    所以,九王爺大可徑直帶著她離去,在下不會阻攔。


    而且,在下想要的東西,已經得到的差不多了。”


    黃山長老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詭異。


    不過那也僅僅是一瞬即逝的詭異,薑懷仲並沒有注意到。


    他上下打量著黃山長老,覺得這個人或許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樣。


    於是他彎下腰,撿起桌上方才黃山長老給自己倒的那一杯酒一飲而盡。


    隨後他又把酒杯放下,拉著英氣女的胳膊,轉頭就一言不發的往外走。


    看著薑懷仲的身影越走越遠,黃山長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濃鬱。


    等到薑懷仲的身影徹底在他的麵前消失,他不禁縱聲大笑起來。


    “長老,咱們就這麽放他們走了?”


    一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黑衣人湊到黃山長老身邊低聲說道:“那咱們至今為止的謀劃,豈不是白白浪費了嗎?”


    “那又如何?”


    黃山長老笑著反問:“難道你覺得,咱們能把那位九王爺給留在這裏?”


    “這附近埋伏了不下一百人,再怎麽說,也得試一試吧……”


    “我可還沒到去死的時候呢。”黃山長老搖頭道:“別說一百人,就是二百人,恐怕都留不下那位九王爺。


    既然如此,為何不避免衝突呢?這樣還能節約力量不是?”


    “但這樣的話,那些蠻子……”


    “他們那邊,自有我去解釋,你就不用費心了。”


    黃山長老擺了擺手:“告訴大家散了吧,迴去好好睡覺,明天夜裏還有事情要做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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