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句老實話,薑懷仲還真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麽粉絲存在。


    畢竟他一直在皋月城忙於西北的事情,對於其他方麵,他的確不是特別的關注。


    他唯一關注的人,也就隻有雍州牧,鄒白楊了。


    這家夥算是皋月城後方陣地的一把手,一旦皋月城遇襲,得是鄒白楊發兵救援。


    並且皋月城所有的物資補給、商隊,各種各樣的軍需品,都得是經過雍州的地界,才能抵達皋月城。


    所以鄒白楊對皋月城來說非常重要,而薑懷仲也僅僅是因為這些原因才會對鄒白楊格外的關注。


    除此之外,他幾乎什麽都不在乎。


    突然聽說這家夥是自己的粉絲,薑懷仲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問道:“你以前,在皋月當過兵?”


    薑懷仲的想法很簡單,他隻知道自己麾下的將士們對自己格外的崇拜,若不是曾經在自己麾下做過事的,又怎麽會成為自己的粉絲呢?


    那長老會的嘍囉一聽這話,也是眨了眨眼,茫然的迴答道:“沒有啊……王爺怎麽這麽問?”


    “沒有的話,你幹嘛把本王當偶像?”


    那長老會嘍囉一聽,立刻迴答說:“九王爺的蓋世功績,世所罕見。


    僅憑一人一槍,就能在敵軍陣中殺個七進七出,此等壯舉,可以說是威震四海,聲名遠播。


    小的從小就聽著王爺您的故事長大,一直把您當成是自己的目標刻苦練功,努力習武,就為了有朝一日,投身到您的麾下,像您一樣勇猛的作戰。


    您說,小的怎麽能不把您當成偶像呢?”


    這嘍囉嘴裏吐出來的這番話,那可是相當的好聽了。


    但是,他一介小小武夫,也沒上過學念過書,他能說出來這番話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這番話,實際上是茶樓裏的說書先生說的,他最喜歡聽薑懷仲的故事,一到了說書先生講薑懷仲事情的時候,他不論有多大的事情都要搬個小馬紮坐在茶樓外麵去聽。


    聽了一百次,還是百聽不厭,再有說薑懷仲的,他還是要去聽。


    聽得多了,這句介紹薑懷仲的話,他也就記得滾瓜爛熟了。


    到了這時,幾乎就是非常自然的從嘴裏說出了這番話來。


    薑懷仲聽了這話之後,心裏頭犯了琢磨。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長老會的嘍囉,抵在他額頭上的槍尖,也收了迴來。


    自己摸著自己的下巴,薑懷仲挑挑眉毛道:“這麽說,我在皋月城之外,還是有點名氣的?”


    “那何止是有名氣啊,我的九王爺哎!”那長老會嘍囉聽薑懷仲這麽說,是一臉蛋疼的道:“您的威名在咱們大晉國這片土地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甚至有些地方的武廟,裏麵都把您給放進去了,您說,您那能說是有點名氣嗎?”


    薑懷仲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啊,我知道了。”


    隨後,薑懷仲衝那嘍囉揚了揚下巴道:“你先起來吧,一直這麽跪著也不是個事兒,你不是還要給本王帶路呢嗎?咱們邊走邊說,別耽誤了時間。”


    “哎,哎!”那嘍囉急忙點頭,小雞啄米一般迴應道:“好好好,小的聽您的,小的聽您的……”


    隨後,那長老會嘍囉站起身,跟薑懷仲兩人並肩而行。


    那嘍囉他搓著手,心裏既緊張,又激動。


    他想跟薑懷仲搭話,卻又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話題作為由頭。


    而此時的薑懷仲,心裏卻在想著怎麽利用自己的這個小粉絲,從他的嘴裏套出一些話來。


    眼珠子一轉,薑懷仲緩緩問道:“既然你是我的粉絲,那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能不能迴答呢?”


    那長老會的嘍囉正愁自己沒法跟薑懷仲搭上話,一聽薑懷仲這麽說,立刻拍著胸脯說道:“沒問題九王爺!放心吧九王爺!您問什麽,小的絕對會老老實實的迴答您!”


    薑懷仲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他便問道:“你說你從小以本王為目標,刻苦練功習武,希望將來有朝一日,能夠投身邊關,來到本王的麾下,怎麽你到現在,還在這九劍鎮裏麵,替別人跑腿呢?”


    不提這個倒好,一提這個,那長老會嘍囉的臉上就浮現出一抹傷心之色。


    他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王爺,不瞞您說啊,當初立下這樣誌向的小人,實在是太膚淺,太看得起自己了。


    小人八歲開始練武,至今已有十六載。


    不敢說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但至少三更眠五更起的練,小的是做得到的。


    隻可惜,小的並沒有這方麵的天賦啊,至今為止,小的也就還隻是個不入流的打手罷了,也就隻能幹幹,替旁人跑腿的事情了。


    更何況,數年前小人也曾跑到外麵的官府那邊去,提出想要從軍,結果人家說了,想去邊關重地,要麽祖上三代都是良家子,要麽犯了十惡不赦的重罪被發配邊關才行。


    小人的父親是犯了事才逃到九劍鎮來的,第一條小人是過不去了。


    第二條,那衙役又勸小人放棄這份心思。


    說什麽,不是所有的罪都會被發配邊關的,犯了相同罪狀的人,一個有人保,一個沒人理,那有人保的可能就會暫時揀一條命迴來,被發配到邊關去。


    另外那個沒人理的,可能就推到菜市口斬首示眾了。


    小人一合計,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親戚也算在裏頭了,似乎沒有任何人能保住小人。


    小人又不想在內地當個享受平安,醉生夢死的太平兵。


    所以到了最後,小人也就絕了這份心思,老老實實的在九劍鎮找了個活計謀生了。


    後來是無意間幫了一個長老會成員的忙,這才得到引薦加入了長老會。


    小人走到今天這般的地步,外人看上去確實不錯,但實非小人所願啊。”


    薑懷仲默默的聽他說完,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如果他的條件是像他所說的那樣,那就確實沒什麽辦法了。


    邊關戍軍需三代良家,這一條規定是很久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了。


    因為邊關重地,敵國若是難以攻破,就必然會采取一些手段,想要把堅固的堡壘從內部瓦解。


    其中,這些苦哈哈的邊關守軍,自然就是最佳的收買人選。


    先給一大筆錢財,再許以高官厚祿,很難會有人能夠戰勝欲望,抑製住自己內心的衝動。


    而那種家族有過黑曆史的,則是更難以讓人相信。


    雖說爹是爹,兒是兒,但萬一出了事,是用這六個字,就能彌補的嗎?


    正因如此,邊關的正規守軍隻招收祖上三代全是良家的良家子,不招收任何有家族黑曆史的人過來。


    那種人可以去別的地方當兵,但邊關重地,絕對不會允許任何隱患的存在。


    至於那些被發配到邊關的囚犯,說句老實話,他們根本就不配被收買。


    被發配到邊關的女子,基本上都是在後方養蠶織衣,而男的,要麽是作為炮灰在兩軍交戰之際衝上去送死,要麽就是被安排在後方耕地,或是築城築寨,到城牆前頭去挖那些坑人的壕溝。


    總之,這些人要麽送死,要麽幹苦力,還都是在嚴密的監管之下,就算想出賣情報,他們都沒法跟敵國的密諜產生半點的接觸。


    那個衙役看來人還不錯,沒有坑這小子,不然的話,這小子要是真那麽幹了,估計現在要麽腦袋掛城牆,墳頭草二丈,要麽就得是在某個地方痛苦的憋屈著了。


    雖說自己沒法破壞這個規矩,但至少指點他兩招,薑懷仲還是做得到的。


    他抿了抿嘴,對那嘍囉說道:“既然這樣,那你給本王練一趟看看,本王也不是不可以教你兩招。”


    “真的?!”


    那長老會嘍囉簡直興奮的想要跳起來了。


    他異常激動的問了一句,等他看到薑懷仲點頭的時候,這才忽然跳到一旁,從腰間拔出佩刀,然後舞了一通。


    薑懷仲的表情非常精彩啊,就像是嘴裏飛進去一隻蒼蠅,吐又吐不出來,咽又咽不下去。


    那長老會嘍囉走刀的動作,說句老實話,並不相識毫無基礎的人在那裏亂打王八拳。


    但是,說他揮刀的動作不是王八拳,那又有點高抬他了。


    怎麽說呢……就是一種非常非常別扭的感覺。


    等到他走完了一趟刀,薑懷仲還沉浸在這種難受的感覺裏無法自拔。


    直到他神采奕奕的喘著氣跑過來問薑懷仲怎麽樣,薑懷仲才憋出來一句:“不怎麽樣。”


    “……”


    “……”


    那長老會嘍囉眨巴眨巴自己的小眼睛,陷入了沉默當中。


    他一沉默下來,薑懷仲也就跟著一起沉默了下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薑懷仲說道:“沒有質疑你的意思……你練功練的是不是不勤啊?”


    薑懷仲的懷疑是有道理的,一個人如果每天都在練功,同一套拳法一天打一遍,一年打了三百六十五遍,那麽出拳之時,那種力道,那種熟練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而現在,薑懷仲隻覺得他的刀綿軟無力,看別人揮刀,都是淩厲無比,一刀出去,光是刀風就能嚇的人一哆嗦。


    可看他揮刀,那就跟看老太太繡花沒啥區別——還不如看老太太繡花去呢。


    所以說,薑懷仲覺得,這家夥應該不是天賦問題,完全就是自己偷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導致他學藝不精。


    那嘍囉一聽這話,漲紅了臉。


    過了好半天,才點了點頭,小聲的解釋著說道:“小人……小人沒時間嘛……”


    “苟有恆,何必三更眠五更起。最無益,莫過一日曝十日寒。”


    薑懷仲歎了口氣,看著他語重心長的說道:“倘若你能夠堅持每天練功,哪怕你是中午起來,練完功就睡覺,也是無所謂的。


    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今天練一下,明天後天就不練了,這是習武的大忌。


    我輩習武之人,勤學苦練可不是光靠嘴說出來的,那是真的要拿出實際行動做出來的。


    即便沒有天賦,即便再不被人看好,隻要能堅持下來,就已經殊為難得了。


    堅持是最簡單的事情,也是最困難的事情,習武也是同理。


    讀書亦然。”


    薑懷仲說著,伸出一隻手來。


    起初,那長老會的嘍囉還不清楚薑懷仲伸出這隻手是什麽意思。


    但是接下來薑懷仲又指了指他手中的刀子,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在衝他要刀。


    趕緊把刀子遞過去,薑懷仲隨手耍了個刀花。緊接著,他說道:“雖然本王對刀劍這類的短兵器不怎麽擅長,但天下同歸而殊途,一致而百慮。


    這說明,無論是什麽樣的兵器,最後所要走到的高度是一樣的。


    從這一點上來看的話……”


    一邊說著,薑懷仲猛然將手中的那把刀往前一刺。


    當時那長老會的嘍囉就覺得自己身邊的溫度驟降幾分,隨後他又感覺那把明明沒有傷到自己的刀,卻像是在自己臉上狠狠的割了幾個大口子出來一樣。


    他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臉頰,卻發現一滴血都沒有。


    他不禁震驚於此。


    這究竟是何等的實力,出刀之時帶起的勁風竟讓人覺得如利刃一般淩厲?!


    “……無論是刀還是劍,是槍還是棒,大體來說都是一樣的。”


    薑懷仲,一邊說著,一遍把那把刀還給了那長老會的嘍囉。


    “方才本王前刺的這個動作,你每天迴去之後,練個一千遍。


    左臂練完一千遍,再用右臂練一千遍。


    雖說你現在開始練習,已經有點晚了,但是天道酬勤,隻要你堅持下去,總會有收獲的那一天的。”


    “多謝九王爺指點!小人明白了!”


    至此,那長老會的嘍囉終於明白了自己與薑懷仲的差距。


    那種一思尚存,此誌不懈的態度,實在是自己拍馬都難及的高度。


    薑懷仲會在這小子身上浪費這麽多時間,也不是說他閑得無聊。


    主要是他接下來想要問的問題,會比較敏感。


    他想稍微的套套近乎,讓對方跟自己親近一些,再去問話。


    這樣的做法可能會有些卑鄙,但說實在的,薑懷仲自己都覺得自己算不上什麽好人。


    從聽到這個長老會嘍囉說他是自己的粉絲的那一瞬間,薑懷仲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該怎麽利用他。


    在皋月城跟高車汗國的那些人鬥來鬥去的,薑懷仲那顆懷抱著善意的心早就被消磨殆盡了。


    你對他們善意,他們可不會對你善意。


    薑懷仲至今都記得,自己最危險,差一點點就死掉了的時候,不是在敵軍人海之中左突右撞的時候,也不是為了救迴自己的部下,義無反顧的殺入敵軍早就準備好的包圍圈之中。


    而是那個看上去良善無比,特地跑來感謝自己的老鄉,那把匕首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猛然間刺向他喉嚨之際。


    薑懷仲至今都難以忘記,自己手下那個從一開始就對那個老鄉展現出不信任的士兵,他被自己嗬斥退去的時候有多狼狽,他在挺身而出保護自己,替自己擋了那致命一刀的時候有多勇敢。


    薑懷仲不會忘,他也不敢忘。


    正因如此,一顆心慢慢的再也容不下那些陌生的臉龐了。


    除非是在自己手下的兵,薑懷仲實在是沒什麽心思跟他們處好關係。


    在這一點上來說,薑贇倒是跟他這位九叔頗為相似。


    “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方不方便迴答?”


    當兩人再度走上前往高塔的路上時,薑懷仲便開口對那長老會的嘍囉詢問道。


    那嘍囉剛剛才被薑懷仲教了一手,本身又對薑懷仲非常崇拜。


    此時對薑懷仲那自然是言聽計從。


    他立刻迴答道:“王爺,您若是問小人,小人就是不方便,也必須得方便!”


    薑懷仲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隨後問道:“你剛剛說,是誰派你來的?”


    “黃山長老啊。”那長老會的嘍囉迴答道:“是黃山長老派小人來請您過去的。”


    “你確定,黃山長老請的是本王,而不是別的什麽人麽?”


    “小人很確定啊!”


    那長老會的嘍囉信誓旦旦的說道:“一開始他老人家吩咐小人的時候,小人還覺得他的說法神秘兮兮的,小人去了客棧,說不定還找不到人呢。


    但是,現在再把他的說法往您身上一套,那說的可不就是您麽?”


    “哦?他怎麽說的?”


    “他說那個人姓薑,是一個擅使長槍的絕世高手,年歲不大,相貌也很英俊,而且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架勢。”


    那長老會的嘍囉一遍說著,一遍又看了一遍薑懷仲。


    最後他點著頭說道:“這說的就是您啊。”


    薑懷仲一挑眉毛道:“這麽說來,你們那個黃山長老,認得本王了?”


    “……”


    薑懷仲這一句話可是把那嘍囉給問住了。


    因為據他所知,薑懷仲基本上沒離開過皋月城,而黃山長老也基本上沒離開過九劍鎮。


    自己作為薑懷仲的小迷弟,任何與他有關的信息那都是一個不落。可即便如此,自己在聽到黃山長老的形容時,也沒第一時間聽出來,那就是薑懷仲。


    這說明,黃山長老比自己更加了解薑懷仲。


    而且就憑黃山長老這些對於細節的描述上來看,他更像是親眼見過九王爺。


    那嘍囉困惑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想不通黃山長老是什麽時候跟九王爺見過麵。


    自己一直跟在他老人家的身邊,若是他跟九王爺見過,自己肯定也不會不知道啊。


    瞧見那長老會的嘍囉這幅表情,薑懷仲心裏也清楚了一個大概。


    他擺了擺手,對那嘍囉說道:“算了,你不知道的話,也不用迴答了,也不是一定要答的。”


    薑懷仲說完,又緊接著問了第二個問題:“今天的事情,是你們黃山長老策劃的嗎?”


    那嘍囉又是一愣,隨後尷尬的搖了搖頭道:“不知道啊……小人一直在黃山長老身邊,可他今天的舉動跟平時也沒什麽兩樣。


    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到高塔下麵來,隻不過是今天派小人叫了您過來……這是跟之前唯一的區別了……”


    “那……”薑懷仲皺起了眉頭:“如果不是你們的話,那你們的手裏,又怎麽會有我們的人呢?”


    “這……我不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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