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是什麽?


    江湖人的心中,恐怕都有想過這個問題。


    上至春秋時期的墨俠,再到最近的南北雙俠,很多人都在想,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配得上俠這樣的稱號。


    有人說俠是一種行為,也有人說俠是一種理想。


    而在大多數為了成為大俠而努力的江湖人心目中,俠是一種飽含著夢幻與榮光的意誌。


    無論俠的存在於公理來說,是契合還是相悖,於法理來說是依從還是違背,這都改變不了夢想著成為大俠的人,心中對於成為大俠而固執不變的追求。


    這份追求,是叫天天不應時的替天行道,是叫地地不靈時的代地執法。


    俠者有所不為,有所必為,在合情不合理時,俠者橫空出世,他們是正義的代言人,也是弱者的救星。


    然而,事實情況真的如此嗎?


    梁蓋小的時候,家庭條件非常不錯。


    他的父親是當地的大地主,家裏麵坐擁良田無數,當地鎮子的不少農民,都是在他手底下坐佃戶,或是雇農。


    在梁蓋七八歲的時候,有一群遊俠路過。


    當時天色已晚,梁父便好心的將他們留宿在家中。


    這天夜裏,梁蓋纏著其中一個遊俠給他講故事。


    那遊俠無可奈何,隻好給梁蓋說了他們一路上的見聞。


    這使得梁蓋心生向往,對這些自稱為俠的人,更是崇拜不已。


    過了兩年,也就是梁蓋十歲這年。


    家中的一位雇農,因為某些原因與父親發生了口角,從此便被他記恨在心。


    他開始四處散播謠言,說梁地主心黑手辣,在他手下幹活沒有好處,還要被動輒打罵。


    但他的說法,卻被當地人引為笑話。


    因為梁地主是當地有名的良善人家,修橋補路往往衝在第一個,對家中的佃戶,雇農的態度也非常好。


    更厲害的是他偶爾也會一起下地幹活,頭上頂著鬥笠,渴了就跟農夫們一起坐在蔭涼的地方喝口水,吃飯也不是單開一桌,而是從懷裏掏出別無二致的幹餅,就著水跟大夥一起吃。


    這在老百姓們的眼中,無疑是沒有架子的體現,因此他跟農夫們的關係相當不錯。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他們第一眼看不出來,但長年累月的相處下來,那還能有錯麽?


    然而這份寧靜,一直到一個人到來的時候,被徹底打破了。


    這個人,便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北俠關漢平。


    他初到此地,便不巧遇到了那個壞到流膿的雇農,他在關漢平的麵前鼓唇弄舌,把梁父塑造成了一個手眼遮天,魚肉鄉裏的惡棍。


    當時的關漢平,一心想著鋤強扶弱。一聽這事,他自然坐不住。


    當天晚上,便偷偷潛入了梁家。


    更不巧的是,因為前不久,在梁家的佃戶裏出了一個爛賭鬼。


    為了幫他戒賭,也是為了不再讓家裏麵分文全無,那個賭鬼的妻子要求梁父不要給他錢,家裏若是有需要,她這個做妻子的會來取。


    這天夜裏梁父恰巧見了那個爛賭鬼,賭鬼苦苦哀求梁父給他些銀錢,但考慮到他妻子的囑托,梁父隻能狠下心來,不予理會。


    這一幕被關漢平看到,梁父這個大壞蛋的形象就變得根深蒂固了。


    於是等到那爛賭鬼走後,關漢平二話不說就闖進了書房,對梁父是又踢又打。


    梁父啥時候見過這種場麵,被打了一頓之後以為是來了劫匪,一邊求饒,一邊說願意破財消災。


    這樣的舉動,更是讓關漢平覺得梁父是個把錢財看的很重的惡臭地主。


    於是他憤怒之下,大喊了一聲替天行道,就把梁父給殺了。


    梁母的臥房離書房不遠,聽到書放裏麵的動靜,便匆匆跑進來查看情況。


    正巧撞到剛傻了梁父的關漢平,她便歇斯底裏地衝向關漢平,要關漢平還她夫君的命。


    關漢平解釋說她夫君是個壞人,但她卻不願承認,還死死拽著關漢平,嘴裏還在喊人。


    關漢平急於離開,努力掙脫,用力過大,把梁母甩到了桌子邊上,她的腦袋便磕在了桌角上,一下便暈了過去。


    而這一幕,正好被聽到動靜趕過來,站在門口的梁蓋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就這樣看著母親緩緩倒在地上,頭上血流不止,看著關漢平匆匆的離開。


    不知為何,也許是年紀太小,那個時候梁蓋的心裏沒有悲傷的情緒。


    他將關漢平的相貌記在心裏,一絲一毫不落。


    “……多少次午夜夢迴,你這張臉出現在我的噩夢裏……”


    梁蓋,也就是關漢平眼前這個永安衛的軍官,流著眼淚,咬牙切齒地說道:“所以你現在知道了麽?!


    你就算是化成灰,我都認得你!


    如今,你終於落在了我的手裏了……”


    “……”


    梁蓋說著,‘嗆啷’一聲,便把腰間的刀子抽了出來。


    他臉上的表情,既有悲痛,又有欣慰,他閉上眼,仰天長歎一聲道:“爹,娘……孩兒不孝……過了三十多年,才能為你們報這個仇……希望你們不要怪罪孩兒……”


    說著,他便舉起了手中的刀子。


    而此時,關漢平的心中,又是什麽想法呢?


    他非常的震驚,同時又極度的後悔。他的心中,甚至都有了些錯亂的感覺。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梁蓋說的話,不是假的。因為當梁蓋說起這件事的時候,關漢平一下子就想起來,自己曾經的確做過這件事。


    不過,那似乎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貌似是自己才從遼東出來,入關不久後的事情……


    那時的自己還十分青澀……但關漢平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鑄成如此大錯。


    他心中懊惱不已,看著梁蓋舉起刀子,他甚至有一種不想反抗的感覺。


    如果是因為自己沒有明辨是非,冤枉了人家,還殺了人,那麽現在把這條命還給他們的孩子,也無可厚非。


    但是關漢平還不想死。


    閉上眼的瞬間,腦海中閃過琴兒的臉。


    關漢平的求生欲,一下子就如剛添了把柴的火一樣,旺盛的燃燒著。


    自己還不能死……至少在看到琴兒有個好的歸宿之前,自己這雙眼睛還閉不上!


    想到此,關漢平猛的往後一仰身子,屁股底下的椅子就隨著他的動作向後倒去。


    梁蓋一刀劈空,臉上的表情愈發猙獰,他看著關漢平道:“你這個老不死的!你還不乖乖引頸就戮,為你所犯下的過錯贖罪?!”


    說罷,又是一刀劈了下去。


    梁蓋雖然混成了永安衛的軍官,但這永安衛的軍官,說到底也不是大內侍衛的統領。


    大內侍衛的講究武功高強,但軍隊卻講究的是執行力,武功倒在其次。


    所以,梁蓋的武功並沒有那麽強,他會的,也就隻是軍隊所教的這些東西罷了。


    倘若是他跟自己的部下一同進攻,那沒準還能有機可乘。


    但他現在麵對著關漢平,選擇了單挑,那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失敗——即便此刻的關漢平看上去並沒有任何能夠反抗的能力。


    趁著梁蓋劈刀下來,躺在地上的關漢平伸出雙腳,一下就夾住了梁蓋劈下來的長刀。


    梁蓋氣急敗壞,心說這都不是空手接白刃了,這空腳接白刃,實在是有些太看不起自己了。


    他想要把刀抽出來,但關漢平但腳力太大,夾著那把刀他抽不出來。


    眼見關漢平支起上身,把捆住他手的繩子放在刀上割斷,梁蓋就一咬牙,鬆開刀子,從褲腿裏麵抽出來一把匕首,拔出鞘後直刺關漢平。


    此時關漢平已經掙脫了繩索,雙手得到了解放。


    即便他的雙腿還是被綁在椅子上,但以這種狀態來對付梁蓋,也可以說是綽綽有餘了。


    關漢平兩隻手撐著地,努力抬起下身,用椅子的底部,衝著梁蓋。


    梁蓋之前刺過來的匕首,眼瞅著就要刺到椅子上,梁蓋卻並沒有放棄。


    因為他手中的匕首很是鋒利,這樣的椅子戳個穿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關漢平可不知道他手裏的匕首鋒利如此,所以當他感受到屁股上傳來的劇痛時,他就整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連忙用手撐在地上做了個後滾翻,關漢平雙手迅速地解開了將自己的雙腿跟椅子綁在一起的繩索。


    不過,與其說是解開,到不如說是扯開。


    捆住他的繩子是被關漢平用力扯斷的,根本就沒有解開的跡象。


    站起身之後關漢平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左半邊屁股,隨後放到臉前看了一眼。


    見自己滿手是血,關漢平歎息一聲。


    梁蓋見關漢平已經起來了,心頭很是害怕。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北俠關漢平的名聲,梁蓋早已有所耳聞。


    要是說被捆在椅子上的關漢平還能讓梁蓋有些自信,那麽站著的關漢平,毫無疑問就讓梁蓋心頭有些發怵。


    不過,對於複仇的渴望,還是戰勝了心中的恐懼。


    梁蓋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長刀,隨後就怪叫一聲,朝著關漢平劈砍下去。


    關漢平雙手合十在頭頂,正正把刀子按在手裏。


    “對不起……”關漢平歎息著說道:“我現在……還不能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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