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將那些骨骸收斂了,用那件上麵繡了紅色虎紋的黑袍包裹了起來。


    夥計來接她的時候,她又用馬車裏常備的毯子額外包裹了一層,這才覺得滿意了一些。


    迴到家中,白薇讓人抬了一口箱子到她房裏。


    棺木需要時間準備,在那之前,隻能先委屈蘇澈……的骨骸一段時間了。


    另外又準備了幹淨的浴桶,白薇就把自己給關在了房裏。


    “我幫你洗澡,你給我講你的故事。”白薇解開毯子,又開始去解黑袍,“這個安排,你覺得怎麽樣?”


    “不怎麽樣。”蘇澈斜依在床榻上麵,右手托著下巴,表情看起來有些幽怨,“我還是認為,咱們倆應該多抓緊時間親近親近,以後,可就沒機會了。”


    白薇壓根兒就沒理他,解開黑袍之後,便把裏麵的骨骸,全都放進了浴桶裏去。


    雖然她不懂什麽殯葬規矩啦,但是淨身穿衣之類,她還是知道一點的。


    “好了,你現在可以開始說了。”她左手捧著頭骨,右手拿著浴巾,如此說道,“當然你實在是不想說也可以,不過在你去投胎之前,別想再動我一根汗毛,就算把我拉進夢裏去也不行。”


    蘇澈忍不住喲嗬了一聲,“小乞丐,不得了了,現在還學會威脅人了。”


    “你也可以不受威脅啊,我無所謂的。”


    白薇彎了彎眼睛,不過看起來,隻不過是皮笑肉不笑的程度。


    “等你去投胎了,我大概沒多久就能把你給忘了,然後……我想想……”她將擦洗幹淨的頭骨放進已經墊上了白布的箱子裏去,“不想嫁人的話,招贅怎麽樣?”


    “招贅可以,不過最好記得要擦亮眼睛!”蘇澈仍舊笑著,但是話音裏麵兒,明顯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感覺。


    白薇就笑笑,不說話了,專心的清理起骨骸來。


    房間裏一時便安靜下來。


    很靜,很靜。


    隻能聽見輕微的水聲。


    好一會兒過去,蘇澈幽幽的歎了口氣,“其實,這是一個很無聊的故事……”


    三百年前,大盛朝建立。


    蘇家作為開國元勳,在征戰了多年之後,就隻留下了最後的一根獨苗,被封為了英武將軍。


    然而功高蓋主,再加上一些小人在背後作怪,蘇澈為了自保,自願請命,去苦寒之地鎮守邊疆。


    本以為,這樣就可以安安穩穩的度過一生。


    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人構陷,說他其實是打算,在那天高皇帝遠的地方自立為王。


    當時的英武將軍,年輕氣盛,一怒之下,還真就扯了反旗,打算與派兵前來捉拿他的朝廷,戰上一戰。


    若論打仗,當時沒人能強得過他。


    可要論起旁門左道,蘇澈就有些不是新上~位的太師的對手。


    結果,自然是兵敗身死。


    可他就算是死了,那個太師還是不肯放過他,將他的屍身鎮壓在了蘇家老宅之下,要讓他永世不得超生。


    積年累月,一轉眼,三百年過去。


    直到二十年前,蘇澈將怨念與魂魄分離,才在機緣巧合之下,魂魄順著地脈,從封印他的墓室之中逃離出來。


    從那時候起,他就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


    白薇將最後一根指骨擦幹淨,放進了箱子裏去,又仔細的將箱子蓋好。


    “找來聚寶盆,其實是為了滋養魂魄對不對?”


    “是。”蘇澈迴答的很是幹脆。


    白薇從浴盆底部將那顆藏在骨骸之中的珠子拿了起來,慢慢的擦拭,“去雪山那兒,獵殺妖蛇,是為了取它的內丹,增加功力?”


    “對。”


    蘇澈飄到了白薇的身邊。


    白薇抬起頭來,不偏不倚的凝望他的眼睛,“你後來不告而別,應該是為了最後的複仇了吧?”


    “沒錯。”他的聲線,低沉了下去,“我去了皇陵,斬斷了大盛的運勢。當初這天下是我們蘇家替他們打下來的,如今,欠了蘇家的全都還迴來!”


    “可是,你也因此而付出了代價,不是麽?”


    蘇澈搖了搖頭,“怨念散了,身體化了,我也該去了。隻是……有點舍不得你。”


    “既然這樣,那我~幹脆就陪著你好了。”話音落下,白薇義無反顧的將那內丹塞進了嘴裏。


    原本枇杷大小的內丹,已經不知出於什麽原因縮減成了櫻桃的大小。


    但是櫻桃大小的也不好吞啊,感覺那硬~邦~邦的珠子順著喉嚨艱難的下滑,簡直跟酷刑一樣的難受。


    蘇澈頓時臉色大變,“小乞丐!你瘋了?!”


    他想逼她將內丹吐出來,可是任憑他如何努力,根本就碰不著她,反而,魂魄的顏色又更淡了一些,倘若此刻刮來一陣大風,說不準,就此把他給吹散了。


    終於,吞下去了。


    喉嚨裏似乎收了傷,有鐵鏽的腥味不斷的冒上來。


    白薇抱緊了自己的肚子,身子縮成了一團,歪道在了地上。


    那顆內丹,正在腐蝕、吞噬她的身體,那是一種極其難以描述的痛苦感覺。


    “別裝了……根本……根本不能去投胎吧……”饒是這樣,她竟然還笑了,隻是,這笑容,瞧著讓人心疼,“所以……我也不想再留在沒有你的地方……”


    “你……”蘇澈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白薇那漸漸失去了血色的嘴唇,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模樣,心中起伏不定。


    對她,他不是沒有感情。


    那麽多個相互陪伴的日日夜夜,那麽多次的肌膚相親,他就算隻是個鬼,也不可能半點感覺沒有。


    但是,他對她的利用,絕對應該比感情來得要多。


    三百年的仇恨與痛苦,根本不可能被這短暫的時光做磨滅。


    然而,此刻內心深處的悸動卻在拷問著他,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對她的感情。


    他到底,有多喜歡她了?


    白薇咬了咬牙,定定的注視著他,眸光清澈而又透亮。


    “我沒那麽……傻……”短短的幾個字,硬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會……為了你殉情……”


    蘇澈微微一怔,啼笑皆非。


    不,他現在不該笑的!


    “嗯……我知道……你隻是想嚐嚐味道而已……”


    白薇還想解釋,忽然眼前一黑,什麽東西都聽不見了,什麽痛苦也感覺不到了,仿佛整個人,被從軀殼裏抽離了一般。


    “你這是在逼我出手?”


    一片黑暗之中,蒼淼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薇知道否定也沒有意義,索性道,“他要是魂飛魄散了,那我們豈不是白忙了一場?幫我改變體質吧,最多,就當我先欠著你的,以後再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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