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尚之的慷慨，直到他離去之後，典客衙門裏的孟季白依舊震驚得沒有迴過神來。
按照他們剛才談判的條件，盧尚之替楚國答應，每年向秦國繳納歲幣郢爰萬兩，上等海鹽十萬石，糧食十萬石，上等布料一萬匹，其他珍玩器物若幹。
這份禮單拿出來，孟季白自己都有些傻了。
他甚至在談判終結的時候，有些疑惑地對盧尚之問詢，問他是否需要快馬修書返迴壽春城，請示了楚王再繼續談判。
沒想到盧尚之卻是大手一揮，直接就認下了這個談判結果。
被任命為談判負責人的趙勝，在盧尚之離開後，就已經匆匆拿著談判好的條約進宮，想要讓大王過目。
倒是孟季白自己有些擔心，這樣數額巨大的歲幣，到時候楚王會不會耍賴不肯承認。
今年元日已經過了，距離下一次朝貢還得一年時間。
孟季白現在有些擔心，別現在高高興興簽了協議，到了年末的時候，楚王再來個死不認賬。
到時候，參與談判的他和治粟內史趙勝，兩人可就成了眾矢之的。
禦史衙門裏的禦史，到時候可是會揪著他上彈劾奏表。
孟氏到了他這一代，可以說早就不複秦穆公時代的輝煌了。
想當年，他們孟氏在秦穆公時代，那可是顯赫一時。隻是後來商鞅變法，他們這些秦國公卿貴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孟季白的家族到了他這一代，也就勉強出了他這麽一個在朝廷效力的人。
好在孟季白自己也算努力，曆年在鹹陽為官，都十分勤懇，這才在一次偶然地機會裏，被現任的秦國丞相蕭任看中，隨即將他推薦給了大王。
有了蕭丞相的誇讚，又得了大王的召見。
孟季白在忐忑之中，迴答了自家大王提出來的一些問題，隨即讓他離開。
就在孟季白為此平淡了兩年，以為自己沒有的學識沒有得到大王認可的時候，一封來自大王的詔令卻讓孟季白高興得快暈了過去。
就在前年，九卿之一的典客趙大人，因為年事已高，隻得告老離去。
隨即孟季白就被大王一封詔令，火速提升到典客的職位上，成了秦國九卿之一。
這份任命，讓孟季白格外珍視，所以這兩年來，他更是分外的勤懇，努力做事。
一方麵是以此報答秦王對他的賞識之恩。
另一方麵也是他對這個職位的格外看重。
之前楚國對秦國的種種行為，讓秦國上下都憋著一股怨氣。
朝中揚言要和楚國開戰的大臣也不少。
甚至連鹹陽的市井中，也有百姓叫囂著要秦王派出大軍，懲罰楚國對秦國的不敬。
可如今，在大王的授意下，和楚國使者簽訂了這樣的一份協議，這讓孟季白心裏感到有些擔憂。
如果談判之後，楚王遵守協議，每年按時給秦國如數繳納協議上的歲幣。那秦國上下，或許會看在楚王進貢的厚禮上，原諒了楚國，也原諒了負責談判正使趙勝趙大人，和身為副使的他。
可如果一旦楚國耍賴，最終一個銅錢都不願意給秦國上貢。那麽到時候，不論是作為正使的趙勝趙大人，還是作為副使的他自己本人，恐怕到時候都免不了受到秦國上下的指責。
作為同意談判的秦王本人，那是肯定都沒有錯的。
那麽到時候有錯的，就隻能是負責談判的自己和治粟內史趙勝。
一想及此，孟季白就開始深深為他明年是否還能在典客這個位置上任職而擔憂。
…………
與孟季白的擔憂不同，談妥了協議的趙勝，立刻拿著盧尚之簽名的協議書匆匆進了王宮。
在理政殿內，趙勝將此次談判的經過都一一告訴了秦陽。
甚至連孟季白的憂心，趙勝都毫無隱瞞地全部說了出來。
桌案後方，一身黑色織金龍錦袍的秦陽，卻是在看到協議後也感覺到一絲詫異。
對於孟季白的擔憂，秦陽卻是有些不在乎。
從某些方麵上講，這一份協議，不過是給秦國現在無法出兵報複楚國的無禮，而做出的一份表麵文章。
至於一年之後，楚王是否按照兩國協議，如約的將楚國的進貢送到鹹陽來，秦陽其實一點也不在乎。
他現在缺的是時間，隻要給了秦國時間，讓秦國能從去年的創傷中恢複過來。一旦楚國不願意按照協議繳納貢品，秦國完全可以以此為借口，再次興兵。
到那時，秦國不僅有關中，還有韓魏趙三地的糧賦作為大軍出征的軍糧。
以前年的糧賦收入計，這三地連同關中一年的糧賦，就足夠支撐二十萬大軍出征一年的糧草供應。
正好報了楚國滅了楚東三國，還殺了冒謙這位秦國使臣的大仇。
“如此甚好。”秦陽將協議放下，對趙勝說道：“不過為了楚國人耍賴，把責任推給一個小小的使臣。”
“我們這邊應該再次派出使者，到壽春城去，和楚王熊負芻最終落實一下這份協議。”
說著，秦陽再次從桌子旁的一堆奏表中，抽出一封信函來，“還要把楚王之前答應的，提供給秦楚兩國邊境，秦軍駐軍三個月的軍糧也拿到手。”
“有了熊負芻送的這份禮，我們在邊關的將士們，也能吃得壯一些。”
說著，秦陽自己也在上方開懷的笑了起來。
趙勝在下方也跟著笑了一下，隨即拱手問道：“不知大王準備派何人前往楚國……”
秦陽沉吟了一下，有些不太好做這個決定。
畢竟楚國之前可是有殺過一次秦國使臣的先例了。
萬一熊負芻要是再次發瘋，把新的使者也殺了……
就在秦陽為難該派誰去出使的時候，有守在理政殿外的內侍走了進來，對秦陽躬身奏報，“啟稟大王，典客孟季白，孟大人求見。”
“宣進來吧。”
內侍領命，緩緩退出理政殿。
隨即神色匆匆地孟季白就走進了理政殿，對著秦陽行禮。
“孟卿可是有時要奏？”
孟季白連忙躬身，上奏道：“大王，臣請出使楚國。”
聽到孟季白這個要求，秦陽也是有些詫異，不由開口，“孟卿為何突然有如此要求？”
“啟稟大王，那秦楚兩國協議，讓臣有些憂心。”
“臣擔憂楚王到時候會賴賬，所以臣想再到壽春城去，和楚王當麵確認一番協議的內容。”
秦陽頷首，孟季白算是想到他心裏去了。
可是對於這個能幹的臣子去楚國，秦陽還是有些擔心的。
本來那個冒謙，秦陽就準備等著他出使楚國迴來，就給留在鹹陽聽用，甚至連官職空缺都已經事先找好了。
可沒想到卻是讓熊負芻給攪黃了。
現在孟季白去，這可是秦陽這些年看重的臣子之一，秦陽實在是有些擔心熊負芻再次暴起傷人。
“孟卿，楚王熊負芻去年才殺我秦國使者。孟卿難道不怕他熊負芻再次對你施以毒手麽？”
孟季白大禮參拜，對上首的秦陽恭敬道：“大王簡拔微臣，讓臣成為大秦的九卿之一，臣深感大王恩遇。”
“如今秦楚協議，臣身為協談副使，必須替大秦出使楚國，讓楚王熊負芻不至於今後賴賬，以損秦國威名。”
“至於臣之生死，與秦國之威名相比，更是不足掛齒。”
不管孟季白說的是否是真心話，秦陽在這一刻都被孟季白給感動到了。
他走下禦座，來到孟季白麵前，伸出雙手攙扶住孟季白的雙臂，“孤王得卿，實乃國之大幸。”
說著，秦陽轉身對田安樂吩咐道：“詔命虎賁將軍許彬，陪同孟卿前往楚國。”
“孟卿入楚之後，虎賁將軍許彬立即接管秦楚西部邊界所有駐軍，並轄製長沙，黔中，南陽，南郡四郡兵馬。”
說著，秦陽眼中寒芒一閃，冷聲道：“熊負芻膽敢再殺我秦國使臣，就讓虎賁將軍盡起四郡之兵東征楚國。”
理政殿內，孟季白和趙勝為秦陽的一番話為之動容。
趙勝更是滿臉羨慕的看著孟季白。
秦國如今的局麵，就是楚東三國被楚國兼並，連著冒謙被楚王殺害。秦王為了大局，都選擇了隱忍。
可如今孟季白主動請求前往楚國，落實兩國協議。自家大王竟然提前發了詔令，讓虎賁將軍許彬前往長沙四郡坐鎮，這可就等於明擺著告訴楚王，一旦他膽敢殺害孟季白，秦國將要不顧一切的進行複仇。
這樣的待遇，讓趙勝這位治粟內史都在心裏小小的嫉妒了一番。
田安樂躬身領命，將秦陽所說的詔令立刻傳達了下去。
被秦陽攙扶雙臂的孟季白大受感動，連忙後退幾步，對著秦陽再次大禮參拜。
“臣謝大王。”
按照他們剛才談判的條件，盧尚之替楚國答應，每年向秦國繳納歲幣郢爰萬兩，上等海鹽十萬石，糧食十萬石，上等布料一萬匹，其他珍玩器物若幹。
這份禮單拿出來，孟季白自己都有些傻了。
他甚至在談判終結的時候，有些疑惑地對盧尚之問詢，問他是否需要快馬修書返迴壽春城，請示了楚王再繼續談判。
沒想到盧尚之卻是大手一揮，直接就認下了這個談判結果。
被任命為談判負責人的趙勝，在盧尚之離開後，就已經匆匆拿著談判好的條約進宮，想要讓大王過目。
倒是孟季白自己有些擔心，這樣數額巨大的歲幣，到時候楚王會不會耍賴不肯承認。
今年元日已經過了，距離下一次朝貢還得一年時間。
孟季白現在有些擔心，別現在高高興興簽了協議，到了年末的時候，楚王再來個死不認賬。
到時候，參與談判的他和治粟內史趙勝，兩人可就成了眾矢之的。
禦史衙門裏的禦史，到時候可是會揪著他上彈劾奏表。
孟氏到了他這一代，可以說早就不複秦穆公時代的輝煌了。
想當年，他們孟氏在秦穆公時代，那可是顯赫一時。隻是後來商鞅變法，他們這些秦國公卿貴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孟季白的家族到了他這一代，也就勉強出了他這麽一個在朝廷效力的人。
好在孟季白自己也算努力，曆年在鹹陽為官，都十分勤懇，這才在一次偶然地機會裏，被現任的秦國丞相蕭任看中，隨即將他推薦給了大王。
有了蕭丞相的誇讚，又得了大王的召見。
孟季白在忐忑之中，迴答了自家大王提出來的一些問題，隨即讓他離開。
就在孟季白為此平淡了兩年，以為自己沒有的學識沒有得到大王認可的時候，一封來自大王的詔令卻讓孟季白高興得快暈了過去。
就在前年，九卿之一的典客趙大人，因為年事已高，隻得告老離去。
隨即孟季白就被大王一封詔令，火速提升到典客的職位上，成了秦國九卿之一。
這份任命，讓孟季白格外珍視，所以這兩年來，他更是分外的勤懇，努力做事。
一方麵是以此報答秦王對他的賞識之恩。
另一方麵也是他對這個職位的格外看重。
之前楚國對秦國的種種行為，讓秦國上下都憋著一股怨氣。
朝中揚言要和楚國開戰的大臣也不少。
甚至連鹹陽的市井中，也有百姓叫囂著要秦王派出大軍，懲罰楚國對秦國的不敬。
可如今，在大王的授意下，和楚國使者簽訂了這樣的一份協議，這讓孟季白心裏感到有些擔憂。
如果談判之後，楚王遵守協議，每年按時給秦國如數繳納協議上的歲幣。那秦國上下，或許會看在楚王進貢的厚禮上，原諒了楚國，也原諒了負責談判正使趙勝趙大人，和身為副使的他。
可如果一旦楚國耍賴，最終一個銅錢都不願意給秦國上貢。那麽到時候，不論是作為正使的趙勝趙大人，還是作為副使的他自己本人，恐怕到時候都免不了受到秦國上下的指責。
作為同意談判的秦王本人，那是肯定都沒有錯的。
那麽到時候有錯的，就隻能是負責談判的自己和治粟內史趙勝。
一想及此，孟季白就開始深深為他明年是否還能在典客這個位置上任職而擔憂。
…………
與孟季白的擔憂不同，談妥了協議的趙勝，立刻拿著盧尚之簽名的協議書匆匆進了王宮。
在理政殿內，趙勝將此次談判的經過都一一告訴了秦陽。
甚至連孟季白的憂心，趙勝都毫無隱瞞地全部說了出來。
桌案後方，一身黑色織金龍錦袍的秦陽，卻是在看到協議後也感覺到一絲詫異。
對於孟季白的擔憂，秦陽卻是有些不在乎。
從某些方麵上講，這一份協議，不過是給秦國現在無法出兵報複楚國的無禮，而做出的一份表麵文章。
至於一年之後，楚王是否按照兩國協議，如約的將楚國的進貢送到鹹陽來，秦陽其實一點也不在乎。
他現在缺的是時間，隻要給了秦國時間，讓秦國能從去年的創傷中恢複過來。一旦楚國不願意按照協議繳納貢品，秦國完全可以以此為借口，再次興兵。
到那時，秦國不僅有關中，還有韓魏趙三地的糧賦作為大軍出征的軍糧。
以前年的糧賦收入計，這三地連同關中一年的糧賦，就足夠支撐二十萬大軍出征一年的糧草供應。
正好報了楚國滅了楚東三國，還殺了冒謙這位秦國使臣的大仇。
“如此甚好。”秦陽將協議放下，對趙勝說道：“不過為了楚國人耍賴，把責任推給一個小小的使臣。”
“我們這邊應該再次派出使者，到壽春城去，和楚王熊負芻最終落實一下這份協議。”
說著，秦陽再次從桌子旁的一堆奏表中，抽出一封信函來，“還要把楚王之前答應的，提供給秦楚兩國邊境，秦軍駐軍三個月的軍糧也拿到手。”
“有了熊負芻送的這份禮，我們在邊關的將士們，也能吃得壯一些。”
說著，秦陽自己也在上方開懷的笑了起來。
趙勝在下方也跟著笑了一下，隨即拱手問道：“不知大王準備派何人前往楚國……”
秦陽沉吟了一下，有些不太好做這個決定。
畢竟楚國之前可是有殺過一次秦國使臣的先例了。
萬一熊負芻要是再次發瘋，把新的使者也殺了……
就在秦陽為難該派誰去出使的時候，有守在理政殿外的內侍走了進來，對秦陽躬身奏報，“啟稟大王，典客孟季白，孟大人求見。”
“宣進來吧。”
內侍領命，緩緩退出理政殿。
隨即神色匆匆地孟季白就走進了理政殿，對著秦陽行禮。
“孟卿可是有時要奏？”
孟季白連忙躬身，上奏道：“大王，臣請出使楚國。”
聽到孟季白這個要求，秦陽也是有些詫異，不由開口，“孟卿為何突然有如此要求？”
“啟稟大王，那秦楚兩國協議，讓臣有些憂心。”
“臣擔憂楚王到時候會賴賬，所以臣想再到壽春城去，和楚王當麵確認一番協議的內容。”
秦陽頷首，孟季白算是想到他心裏去了。
可是對於這個能幹的臣子去楚國，秦陽還是有些擔心的。
本來那個冒謙，秦陽就準備等著他出使楚國迴來，就給留在鹹陽聽用，甚至連官職空缺都已經事先找好了。
可沒想到卻是讓熊負芻給攪黃了。
現在孟季白去，這可是秦陽這些年看重的臣子之一，秦陽實在是有些擔心熊負芻再次暴起傷人。
“孟卿，楚王熊負芻去年才殺我秦國使者。孟卿難道不怕他熊負芻再次對你施以毒手麽？”
孟季白大禮參拜，對上首的秦陽恭敬道：“大王簡拔微臣，讓臣成為大秦的九卿之一，臣深感大王恩遇。”
“如今秦楚協議，臣身為協談副使，必須替大秦出使楚國，讓楚王熊負芻不至於今後賴賬，以損秦國威名。”
“至於臣之生死，與秦國之威名相比，更是不足掛齒。”
不管孟季白說的是否是真心話，秦陽在這一刻都被孟季白給感動到了。
他走下禦座，來到孟季白麵前，伸出雙手攙扶住孟季白的雙臂，“孤王得卿，實乃國之大幸。”
說著，秦陽轉身對田安樂吩咐道：“詔命虎賁將軍許彬，陪同孟卿前往楚國。”
“孟卿入楚之後，虎賁將軍許彬立即接管秦楚西部邊界所有駐軍，並轄製長沙，黔中，南陽，南郡四郡兵馬。”
說著，秦陽眼中寒芒一閃，冷聲道：“熊負芻膽敢再殺我秦國使臣，就讓虎賁將軍盡起四郡之兵東征楚國。”
理政殿內，孟季白和趙勝為秦陽的一番話為之動容。
趙勝更是滿臉羨慕的看著孟季白。
秦國如今的局麵，就是楚東三國被楚國兼並，連著冒謙被楚王殺害。秦王為了大局，都選擇了隱忍。
可如今孟季白主動請求前往楚國，落實兩國協議。自家大王竟然提前發了詔令，讓虎賁將軍許彬前往長沙四郡坐鎮，這可就等於明擺著告訴楚王，一旦他膽敢殺害孟季白，秦國將要不顧一切的進行複仇。
這樣的待遇，讓趙勝這位治粟內史都在心裏小小的嫉妒了一番。
田安樂躬身領命，將秦陽所說的詔令立刻傳達了下去。
被秦陽攙扶雙臂的孟季白大受感動，連忙後退幾步，對著秦陽再次大禮參拜。
“臣謝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