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早起的漁夫已經開始忙碌,準備好今天捕魚的所需的所有事情。


    周仲鱗一大早就被自己的母親叫醒,帶著哈欠做完了簡單的洗漱,就來到自家的籬笆院子裏,吃起了母親一早準備的早飯。


    雖然楚地各處幹旱,糧食騰貴,但作為打漁人家,周家的食物卻還不至於短缺。雖然粥裏米粒明顯有些稀少,但母親一大早還是為他和他的父親蒸上了幾條昨天賣剩的河魚。


    鮮美的魚肉,配上有些稀的米粥,依舊讓周仲麟吃了一頓飽飽的早餐。


    用袖子簡單的擦了擦嘴,已經完全在早起的朦朧睡意中完全清醒過來的周仲麟來到父親周挺的身邊,幫助父親扛起打漁的工具。


    “阿爹,今天咱們還去河灣嗎?”


    扛著一張漁網,還提著一個水囊的周仲麟詢問自己的父親。


    “不了,今天天氣應該不錯,船劃遠一些下網。”


    “哦!”年僅十五歲,卻已經隨自己父親周挺打了三年漁的周仲麟懂事的點點頭。


    看著顯得有些瘦弱,但一直很懂事的兒子,周挺關心的問道:“可有吃飽?今天要走遠些哩,肚子餓了可不好馬上迴來吃東西。”


    周仲麟兩手扶著肩膀上的漁網,笑著朝父親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放心吧阿爹,我已經吃得飽飽的了。”


    周挺看了兒子身上這件又添了一些其他顏色布料的衣裳,點了點頭道:“那成,今天但願河神娘娘保佑,讓咱們父子多捕幾條大魚,賣了錢,給你和你娘買點布做新衣裳。”


    周仲麟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搖了搖頭,“不用了阿爹,你給娘買點布,再給您自己買雙鞋吧!我的衣裳還能穿。”


    自從上次父親在河灘上被石頭刺傷了腳,周仲麟就把這事兒深深地記在了心裏。


    從他懂事以來,父親就一直是穿他自己編的草鞋。由於手藝沒有那些草鞋匠人的好,他父親編的鞋子,總是很容易壞,鞋底更是經常散開,很容易就劃傷腳底。


    雖然父親一直說沒事,但周仲麟知道,腳底流那麽多血,還要用草藥洗傷口,那一定是很疼。


    在自己的新衣裳和父親的鞋子之間,年紀輕輕地周仲麟選擇讓自己的父親為自己買上一雙好鞋子。


    周挺看了一眼還滿臉稚嫩的兒子,眼眶微紅,忍不住用粗大的手掌,摸了摸兒子亂糟糟的頭發。


    “看看你,起床了也不知道把你這雞窩似的腦殼給抹抹平了。”


    麵對父親的嗔怪,周仲麟報以嘿嘿的傻笑。


    就在父子倆快要走上河灘的時候,遠遠地河麵上,那濃重的霧氣中,卻是出現一片巨大的黑影。


    眼尖的周仲麟首先發現了這一情況,急切地對著父親說道:“父親,快看,大船,好多大船。”


    已經跟著自己父親打了幾年漁的周仲麟,對於河麵上的巨大黑影,卻是表現得十分熟悉。


    從這裏再往下十幾裏,就有一個渡口,河麵上來往的船隻,都經常到那裏停靠。這些來來往往的大船,周仲麟早已見過不知道多少次。


    隻是這一次,在周仲麟目光所及的河麵上,代表著大船的黑影,如同一道長長的黑色城牆,正朝著周仲麟父子的方向,緩緩地靠攏了過來。


    “這,這是……”


    與年紀尚小的周仲麟相比,已經在這河麵上打漁快四十年的周挺,顯然更清楚如此巨大的船隊,意味著什麽。


    “快,咱們快迴家。”


    周挺一手抓住周仲麟的胳膊,連拉帶拽就想把周仲麟往自己家的方向拉去。


    隻是父子倆剛驚慌失措的往家的方向跑了沒幾步,父子倆就突然感覺到自己腳下的大地,正在不停地震動。


    在他們前方,如同雷鳴一般的轟隆隆聲,正在不斷向他們父子倆壓迫而來。


    “阿爹,我怕。”


    異樣的場景,讓父子倆有種無處可逃的失落,年紀尚輕的周仲麟,忍不住將自己瘦弱的身子,靠向了自己的父親。父親偉岸高大的身影,如今成了周仲麟心底裏唯一的寄托。


    周挺扔下手中的漁具,幫著周仲麟將肩膀上的漁網也給卸了下來,雖然和周挺身上的漁具相比,這張漁網要輕許多,可依舊是瘦弱的周仲麟無法獨自上下肩的東西。


    卸下重物,父子倆腳步輕快許多,跑了一段距離,挑了一處半人高的小土丘。周挺讓周仲麟站在土丘上去,他則獨自返迴原地,將漁網和漁具都拖到了土丘下麵。


    直到這時,父子倆才在小土丘上看見,一道不斷起伏的黑線,正從遠處不斷地向他們靠近。


    而另一邊的河麵上,也逐漸有大小不一的船隻,從河麵的濃霧中鑽了出來。


    感受到兒子靠過來的身子正在發抖,周挺用自己寬厚的肩膀將兒子摟在身側,低頭露齒笑道:“莫怕嘞,估計是咱們楚國的大軍在調動,咱們留在這裏不動就好。”


    從父親的臂膀和笑容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安全感,周仲麟用力的點了點頭,陪著父親站在土丘上靜靜地看著。


    隻是周仲麟沒有發現,父親那滿是笑意的眼神中,卻透露著一股無法抹除的憂慮。


    這裏距離楚王的都城壽春,也就五十裏地左右。


    在這個地方,卻出現了不同方向而來的軍隊,這讓從來往客人口中稍微知道一些楚國近況的周挺,心裏感到十分不安。


    連楚王都被貴族們趕出了都城,這都城附近隻怕也要不安全了,或許是時候搬家了……周挺心裏暗暗打算。隻要能夠平安離開,他迴家之後,就會勸說妻子把家裏的東西背上,一家人另外選擇一個安定一些的地方,重新生活。


    “阿爹,不,不是咱們楚國的軍隊。”


    隨著陸地上那條不斷起伏的黑線逐漸靠近,年輕地周仲麟指著遠處密密麻麻的黑甲騎兵,驚叫出聲。


    “秦,秦國人。”


    往年的時候,周挺的魚攤曾經遇見過往來的秦國客商。偶爾見過會有秦國商人的馬車頂上,會綁上一支黑色的旗子。識字的路人說過,那上麵寫的,是一個“秦”字,秦國人的秦。


    而現在,周挺在兒子的驚叫聲中,也逐漸在那些黑甲騎士所舉的黑色旗幟上,看到了那個曾經在商人馬車頂上見到過的那個字。


    “秦國人?”


    一個偶爾聽到,卻十分模糊的名詞。


    好奇心壓製了周仲麟心中的恐懼,忍不住脫開父親的臂膀,向前走了一步,站在土丘的邊緣,極目看著那如同一條黑色巨蟒一般的秦國騎兵。


    “快,快跪下。”


    和周仲麟的大膽好奇相比,原本還能保持相對冷靜地周挺,此刻卻是急忙拉著自己兒子的手臂,讓他跟著自己在土丘上下跪。


    就在他們父子說話的功夫,秦國的黑甲騎兵似乎發現了他們父子的存在,有那麽十幾騎黑甲騎士,離開了龐大的陣列,朝著他們快速奔襲過來。


    雖然不明白,父親為何突然麵色大變。但向來聽話的周仲麟,還是聽從自己父親的選擇,乖乖地在土丘上跪了下來。


    隻是和父親低垂到快要磕到地上的腦袋不同,周仲麟卻是依舊不停地抬起頭,好奇地朝著向他們奔襲過來的黑色騎兵打量。


    “是兩個楚人的漁民,看樣子是一對父子。”


    一陣奇怪的腔調隨著當頭一名靠近周氏父子的騎兵口中喊出,周仲麟忍不住抬起頭,好奇地看著那名已經距離自己不過七八步距離的黑甲騎兵。


    “嘿,小孩,聽得懂我說話嗎?”


    黑甲騎兵再次開口,周仲麟眨了眨眼睛,依舊隻是不停地打量黑甲騎士身上的裝備。


    倒是一直把頭磕在地上的周挺,忍不住抬起頭,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直著身子,盯著那名秦國騎兵身上的甲胄瞧個沒完。


    “大人,大人!小孩不懂事,您有什麽事情,可以問小的,小的會一點點秦國話。”


    沒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會說秦國人的話,周仲麟忍不住轉過頭,一臉崇拜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雖然腔調有些不同,但周挺所說的話,那名秦國騎兵還是聽懂了。


    “那行,就你來迴答。”


    “你們是什麽人?這裏有多少人家,距離壽春還有多遠?”


    無視自己兒子那一臉崇拜的目光,周挺戰戰兢兢地用古怪的秦國腔迴答道:“迴大人的話,我們父子是這裏的打漁人。”


    周挺指了指山丘下麵堆放的漁具,證明自己沒有撒謊。


    然後繼續說道:“這裏人不多,附近就那麽六七戶人家,都是打漁為生的,沒聚在一起,幾乎人各自住的都挺遠的。”


    到了最後一個問題,周挺卻是搖搖頭道:“壽春城的名字小的隻聽說過,具體在哪裏,還有多遠,小的並不知道。”


    經過這麽幾個問答,父子所在的小土丘已經被十幾名秦軍騎士給團團包圍住。


    看著周圍這十幾名帶著煞氣的秦國騎兵,就連好奇心重的周仲麟,也忍不住開始害怕起來。


    “阿爹,他們是不是要殺我們了……”


    周挺很想安慰自己的兒子,告訴他不是。但看了看四周麵無表情的秦國騎兵,最終卻是選擇將自己兒子的頭,靜靜地抱在懷中,讓他不用看見,即將到來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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