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人如今隻能用孫瀅這個不入流的計策,讓陸萱裝病了。


    她來到女兒的房內,陸萱正躺在床上,了無生意,見她來了,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李大夫人心底泛起淡淡的心疼,忙坐下來,拉了陸萱的手安慰道:“人啊,這一輩子都有一些坎要過,像皇後娘娘,幾歲的時候出疹子,燒了三天三夜,下人都不願意照顧,後來,還是你祖母將她抱到房裏,後來才好了……”


    “娘,我現在什麽都不想聽,您讓我靜一靜……”陸萱哀求著,她現在一聽到“皇後”二字就煩,全家人什麽事都圍繞著皇後娘娘,尋常人家家裏沒有皇後娘娘,還不是一樣的過日子,相反想幹什麽幹什麽。


    總之,陸萱覺得什麽很重要的東西在自己心裏碎了,她傷心絕望,悲觀厭世,對所有人都不滿。


    第二日,陸萱連房也不想出了,但家裏卻鑼鼓宣天,熱鬧異常。


    “外麵怎麽那麽吵?”陸萱皺著眉問道。


    貼身婢女笑道:“外麵老太太擺宴席慶祝清妍郡主的芳辰……”


    “清妍郡主?”陸萱皺眉道,她常年呆在宮裏,有權的無名的郡主她都認得,怎麽就沒聽說過‘清妍’二字?


    “是四夫人的五妹妹,孫清。二月二的時候她蹴鞠得了皇上的賞識,皇上親封的郡主。”丫鬟耐心地解釋道。


    “不過是借著陸家的名頭拿些蠅頭小利罷了。”陸萱冷笑兩聲。


    “清妍郡主是有湯沐邑呢,皇上將襄陽給她做封地了。”丫鬟一般羨慕。孫氏姐妹入府時老太太要把花月居收拾出來給她住,那邊少伺候的人,老太太已經發了話,但是大太太不同意,陸萱的蘭苑本有多的丫頭,但陸萱覺得孫氏姐妹不配和她用一樣的下人,拒絕讓人過去,後來孫四夫人從外麵買了八個小丫頭補了空缺。


    聽說那些小丫頭不僅可以識字、看帳冊還可以學做生意,有一計之長,她們那些小丫頭們都羨慕死了,就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頭也有些心動,不過臉上不好顯示出來而已。


    哪想孫瀅的妹妹居然被皇上親封了郡主,這種造化真是做夢也想不到,索性將與她有關的話題打聽了個底朝天。


    小丫頭默默地垂下了頭,並不敢反駁,主子就是她們的天,自然她說什麽是什麽。


    陸萱卻皺起了眉頭,一把抓住小丫頭的頭發,拔了頭上的金釵就往眼睛上刺,“你個賤婢,又沒問你,多插什麽嘴!盡是些眼皮子淺的東西,小心惹火了把你賣到窯子裏去!”


    小丫頭一邊躲一邊哭,一邊解釋:“再也不敢了,求主子饒了奴婢這一次。”


    她話音剛落,眼睛一片刺痛,溫熱的液體就順著眼睛滑過臉頰到了嘴角。


    小丫頭縮在角落裏哭泣,陸萱卻無端湧起一陣快感,心裏終於沒那麽痛了。她走過去,又狠狠地踢了丫頭幾腳,然後不耐煩地揮揮手,嘴角帶著冰冷的笑意,“拖下去,明日發賣了。”


    孫四夫人不是會掌家?她們孫氏姐妹不是挺厲害?那就讓大家看看,出了人命,她們還怎麽慶祝?


    陸萱淺笑著招手讓貼身呂婆子上前,耳語道:“將這個小賤皮子沉到湖裏……今個正好是東北風,待吹到戲圓子裏,你們再假裝發現,驚叫起來,這事就成了……有重賞!”


    呂婆子嚇得哆嗦了一下,顫抖著嘴唇道:“隻怕查到姐兒頭上老太太要重罰……老奴以後再也沒緣份伺奉姐兒了。”


    陸萱冷冷一笑,“你隻知道陸府不能隨意打殺奴才,知不知道對於不聽話的狗奴才主人是怎麽處罰的?”


    她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一字一頓地道:“砍了他的雙手,剁了他的雙腳,讓他活著,那才叫一個痛快。”


    呂婆子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叩首道:“老奴一看姐兒就是一個成大事的人,老奴誓死聽姐兒的話,以後跟著姐兒吃香的喝辣的。”


    陸萱無甚所謂地笑笑,“聽話了有賞,不聽話有罰,嬤嬤說我這個辦法好不好?”


    呂婆子叫了個信得過的人起過來,在那小丫頭身上綁了個麻袋,麻袋裏裝了石頭,綁在船舷上就這樣將人沉到了湖底。


    過了一個時辰又拖了上來解掉麻袋就拋到了湖裏。


    此時尚是早春天氣乍暖還寒,根本沒人注意湖邊的動靜,屍體很快順著風向飄到了戲園子那邊,這婆子此時越發大膽,跑過去高聲叫嚷了起來,“有人跳湖了!湖上飄著個人!”


    經她這般一喊,將聽戲的人嘩啦?跑過來十幾個。卻在中途被魯婆子攔住了。


    “那就是老婆子給我閨女晾曬的衣裳,被風給吹到湖裏了,擾了各位主子看戲,老奴在這邊賠禮,那個老貨眼看花了吧,還有人投湖,府中大喜的日子,哪有人會笨到這麽想不開。”


    這些人本是主子派過的丫鬟,經魯婆子這麽一說,深以為然。也有些不相信她這種說詞的,但畢竟是在權勢滔天的鎮北侯府,遠遠地又看不真切,真是個丫鬟死了也就死了,誰還有膽子為了這個丫鬟敢與鎮北侯府為敵不成?


    大部分人都迴去了,鮮少有幾個想看熱鬧的在這裏站著魯婆子堅決不肯放了人過去看。


    不多時,孫瀅來了,笑道:“那邊正在賞錢呢,怎麽這裏邊麽多人?”


    磨磯的人知道熱鬧肯定是看不成了,又記掛著賞錢,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迴去之後無非照著魯婆子的說詞給主子迴了話,戲文正喝到精彩處,遂把這樁命案拋之耳後。


    孫瀅卻抓住了呂婆子,將人帶到偏房沒經過嚴刑逼問,呂婆子一五一十交待的明明白白。


    “都是萱姐兒要求老奴這麽做的,還說不做要砍了老奴的雙手,剁了雙腳。她派人跟著老奴,老奴沒辦法和其他主子通風報信……老奴是府上有家生子兒,大夫人早交待了,不按照姐兒說的做就……發賣……”


    孫瀅想了想,陸萱是陸皇後一手調教出來的人,盡管她現在在管家,也不能輕易發落了她,還是告知老太太,看老太太的意思吧。


    她命魯婆子將呂婆子暫時關押在藕香院的柴房,等宴會結束再請老太太發落。


    呂婆子雖被捆了起來,嘴卻沒堵上,她眼神複雜地看了魯婆子一眼,歎道:“當初你們都覺得我運氣好,伺候了大夫人,現在如何?”


    魯婆子想了想道:“再有這樣的事,你就不做那刀頭,就是不告知老太太,也要告知四夫人,這位賞罰分明,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不瞞你說,我哪天不給菩薩上三柱香求她老人家保佑我家夫人長壽,我這個老不死的也能跟著多享兩天福。”


    呂婆子又歎了口氣,“越發你越發顛了,我自認樣樣比過你,哪知道老了栽在陰溝裏,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喲。”


    說著抹起了眼淚。她真的不想死,她的孫兒才八歲,她還想看到他結婚生子,抱上重孫。所有的差事都盡心盡力,哪知落了個這樣的結果。


    “你不知道,我現在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出現小窈死不瞑目地看著我這個老不死的樣子,我真是該死。”呂婆子說著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而呂婆子口中的小窈就是那個沉湖的小丫鬟。


    小紅來找孫瀅,說老太太禾山悅偏廳裏等她。


    孫瀅進去了才發現陸清池,陸鳶孫清孫湘孫渏都在。


    孫瀅一進去,老太太就拉了她的手:“瀅丫頭,她們都希望你渏妹妹住下來一起做個伴兒!”


    “既然大家一致這麽決定,我支持。”說著笑著向跟在身邊的芍藥和茯苓道:“等會兒你們倆人去孫家一趟,和二叔二嬸說一聲渏妹妹留下玩幾天,等過幾天我親自送迴去。”


    芍藥和茯苓笑著應了,道:“奴婢這就出發,帶上禮品去拜見二老爺和二太太。”


    都是人精,跟著的丫頭們也知道孫瀅現在抬舉二房帶了兩盒上好的茶葉,兩壺上好的酒坐著馬車去了孫家。


    茯苓道:“大姑奶奶說了,本來想親自來探望老太太和太太,但她現在在宴客走不開,隻好吩咐奴婢來了,問老太太安,太太安,渏娘子在我們府上一切尚好,小娘子們一見如故,老太太更是當著親閨女般待著,到哪去都讓跟著,一步也舍不得離開。大姑奶奶也說了舍不得渏娘子,還請老太太、二太太和二老爺開恩,允了渏娘子在我們府上住幾天。”


    二太太笑道:“那就給姑奶奶添麻煩了。二位且等等,待我給渏丫頭收拾幾件換洗衣裳。”


    就這樣,孫渏也住進了陸府,陸清池連院子都沒讓人收拾,直接道:“母親,讓渏娘和女兒一起住吧,女兒見孫家五娘和六娘的情誼,好生羨慕。”


    孫瀅卻將陸鳶單獨叫了進了內室,一臉嚴肅地道:“鳶姐,你知道你中毒了嗎?我之前以為你是吃食中毒,但觀察了一段時間,才發現你這毒是娘胎裏帶的,你生母可還在人世?若她在我或許可以把她的毒也解了。”


    陸鳶搖了搖頭,“我沒見過生母,聽奶娘說,我生母……生母是府裏的丫頭,自己爬上了大老爺的床,最後無地自容,一根繩子了斷了自己。”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無悲無喜,無嗔無念,仿佛在敘述一個不相幹的陌生人。


    孫瀅柔聲道:“每個人都無法決定自己的出生,比如我,比如孫清、孫湘,我的父親現在還在流放,我讓清池她們多叫你來花月居玩,我每天花一個時辰給你調理。一定能看好的。”


    陸鳶還是那般了無生意,木然道:“那我有什麽可以為四夫人做的?”


    孫瀅柔聲道::“你可相信佛家說的因果輪迴?我隻想為陸家為我的子孫後代多一些陰德,能讓他們以後生活過的幸福一些,你不用為我做什麽,我想要什麽都會有人主動做。做為我陸家的子孫,你隻需好好的活著,就是對家裏長輩最大的報答。”


    陸鳶什麽話都沒有說,隻在跪下,磕了幾個頭,“好,四嬸嬸,侄女記住了。”


    孫瀅轉過頭吩咐梵音,“你有空多去鳶姐那邊轉轉,若有人太過份,直接教訓了再說。”李大夫人是近要忙陸彬的親事,要忙陸萱的事,根本沒功夫來害人。她讓梵音在花月居主要就是為了防李大夫人。


    看到陸鳶,孫瀅不知怎麽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的事,雖然自己比陸鳶幸運,遇到了師父,但並不妨礙她對陸鳶多照顧一些。


    看到李大夫人第一眼,孫瀅就有一種反感,覺得她就是在笑的時候也如一隻盤踞著的蛇一般,不得不防。


    事實證明她的預感是對的。


    “將呂婆子提著來鬆鶴堂找我,茯苓和芍藥去將萱姐兒請過來。若是不來,抬也要抬來!”孫瀅吩咐道,趁著這個功夫,她又去廚房裏抽查了一下。


    管家也不是件容易事,突然襲擊隻為了應付突發狀況,現在孫家有三個女孩兒住在陸家,像陸萱,寧願讓人罵著刻薄寡恩狠毒也要弄死自己的丫頭,保不準還有那不開眼的。


    尋常人家住在出嫁的姐姐家裏也有,這是人之常情,要感謝她會感謝陸虞和老太太,但其他人卻不得不防。老太太願意抬舉她的妹妹,她就讓她抬舉好了,反正她會迴報給陸家,比如秀枝、老蒼頭、陸清池、陸鳶遇上能治就盡力吧。


    孫瀅賞了一迴院內的梅花,算著李大夫人已經到了,這才慢悠悠地進了鬆鶴堂。


    她一進去,就被李大夫人扯住了領子,“孫氏,你對大房有意見為什麽要拿著孩子們撒氣?萱姐兒還不夠可憐?長了求你,讓她迴去,好嗎?”


    孫瀅搖了搖頭,“萱姐兒一定沒和你講她到底做了些什麽!她殺人了大嫂,殺了一個婢女!而且是在宴會的時候,這件事傳出去,對女兒家名聲有礙!”


    李大夫人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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