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該用晚膳了”


    天色已經漸暗,王五來到祁東樓的書房敲門,祁東樓微微抬起頭看了看窗外。


    “什麽時辰了?”


    “酉時了”王五迴答。


    這個時候也就是祁東樓上輩子下午的5點到7點。


    “好,你去大理寺打個招唿,準備一件黑袍子,晚膳後我去見一下那個李進。”


    祁東樓站起身舒展筋骨,思慮這種事情也是個腦力活。


    “明白,老爺”王五並沒有多問,領命便下去了。


    晚飯後,祁東樓來到了大理寺的監牢,看到了那個披頭散發在監獄角落的年輕人,那年輕人身上此時已經有了一些傷,看來看管的獄卒在鄢懋卿的授意下還是下了一些黑手。


    李進明顯也看到了眼前的人跟之前的官員並不一樣,但是牢房燈光幽暗,此時又是晚上,窗戶並沒有光,看不清究竟是誰。


    “我問,你答”


    祁東樓坐在椅子上,整個身子罩在黑袍子裏,麵向牢房,體會著劇中嘉靖帝的裝逼感。


    “你是何人?”


    祁東樓並沒有迴答李進的問題,低著頭繼續問:“是何人授意你在奏疏中寫那些東西的?”


    李進微微正了正身子,也不在乎祁東樓沒有迴答他的問題:“是我自己要寫的,何談何人授意?”


    “我再問你一遍,上這道疏,是何人主使?”


    李進這次把胸膛挺起來了一些:“盡忠在己,豈必待人主使?”


    “好一個盡忠在己,你是在學楊繼盛?”


    祁東樓微微抬頭,在暗中打量眼前這個李進。


    “楊公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我自然是比不上楊公,嚴黨把持朝政,期滿皇上,這等事情人盡皆知,何須人主使。”


    祁東樓對楊繼盛這個人也是知道的,打比方來說,這是一個罵嚴嵩版的海瑞,隻是可惜原身的性子容不下這種人。


    “既然你如此推崇楊繼盛,那我問你,楊繼盛在奏疏裏寫了什麽?你可記得?”


    祁東樓繼續發問。


    李進此刻卻有些猶疑不定,他弄不清眼前這人究竟是誰,問這樣的問題究竟是什麽目的,是不是要迴答。


    “想以他日楊繼盛為例辯駁自己沒有主使,但連楊公所寫的嚴黨十罪五奸的奏疏都不知道,還說不是有人指使?”


    祁東樓追問:


    “自然是記得”


    祁東樓這樣一激,李進便張口迴答了,古人自小讀書善記,李進既然能中進士,這些本來還是有的。


    “說來聽聽”


    李進再次在黑暗中努力看了看坐著的祁東樓,清了清嗓子,麵帶怒色的張口開始背誦:


    “一大罪,“壞祖宗之成法”。


    “嚴嵩雖無丞相之名,而有丞相之權”,“有丞相之權,又無丞相之責”。


    “挾皇上之權,侵百司之事”,各衙門每事之題複皆“先麵稟而後敢起稿”、


    “事無大小惟嵩主張,一或少違,顯禍立見;及至失事,又謝罪於人。”


    ……


    隨著李進的背誦,祁東樓腦海裏也有一片記憶浮現,看來楊繼盛罵嚴嵩罵的夠狠,以至於原身嚴世蕃對此印象也很深刻。


    楊繼盛羅列嚴嵩十大罪五大奸剩下部分如下:


    第二大罪“竊取皇上的大權”。


    嚴嵩一旦擔任了票擬聖旨(即代皇上起草詔書)的職責,就偷取了威福大權,所有朝廷大臣的升遷貶黜、寬宥懲罰都由他起草決定。


    嚴嵩“竊取皇上的恩寵來換取自己的好處,假借皇上的懲罰來彰顯自己的威風”。


    任免賞罰的大權既然都歸了嚴嵩,大小官員又都依附於嚴嵩,那麽嚴嵩的野心和膽量豈不是很快就會膨脹和放縱起來?


    第三大罪是“掩蓋皇上的治國功績”。


    皇上每有“善政”(好政策),嚴嵩都會讓他的兒子嚴世蕃向別人傳言說:“皇上起初並沒有這個意思,這件事是我提議並促成的。”


    嚴嵩又把皇上的旨意和自己所呈的奏疏合在一起出版,書名叫《嘉靖疏議》。


    第四大罪是“縱容奸臣兒子僭越竊取權力”。


    嚴嵩經常讓他的兒子嚴世蕃代為票擬(起草詔書),嚴世蕃又勾結他父親的幹兒子趙文華(當時趙文華還沒死)、鄢懋卿等人一起起草詔書,結成奸黨。


    即便是彈劾嚴嵩父子的奏章,也由嚴世蕃起草,那其他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嚴嵩“作為臣子卻竊取君王的權力”,嚴世蕃“作為兒子卻玩弄父親的權力”。


    京城的官民對他們父子倆專權十分痛恨,所以有“大丞相、小丞相”的說法。


    第五大罪是“冒領朝廷的軍功”。


    嚴效忠、嚴鵠,嚴紹庭是嚴世蕃的兒子,他們是“乳臭未幹的孩子,從未聽說有一天離開家去過軍營”,但卻冒領軍功,被授予錦衣衛千戶的官爵。


    嚴嵩“竊取皇上授予爵位和獎賞的權力,來封賞自己的子孫,又因為子孫的緣故,提拔自己的私黨”。


    “這種做法一旦開始,就有很多人效仿”。


    賞罰不明,邊防事務也被荒廢。


    第六大罪是“引薦叛逆的奸臣”。


    嚴世蕃接受仇鸞三千兩銀子的賄賂,威逼兵部,推薦仇鸞為大將軍。


    “是仇鸞勾結敵人背叛朝廷,而受賄引薦仇鸞的則是嚴嵩和嚴世蕃。


    如果不是嚴嵩和嚴世蕃,仇鸞怎麽能被起用?即使有叛逆的陰謀,又怎麽能實施呢?


    推薦賢能的人應該受到上賞,推薦不賢的人應該受到重罰,嚴嵩的罪惡又在仇鸞之上。”


    第七大罪是“耽誤國家的軍機”。


    嘉靖二十九年發生“庚戌之變”時,嚴嵩給兵部尚書丁汝夔出主意說:“不如按兵不動,讓敵人搶夠了自然就會退迴。”


    所以丁汝夔下令不打仗。後來丁汝夔因為失誤軍機被判處死刑,才知道是被嚴嵩誤導了。


    第八大罪是“專擅任免升降大權”。


    任免升降的權力,“皇上用它來激勵天下人心”,嚴嵩“竊取它來中傷天下的好人”,“所以好人幾乎都被排擠光了”。


    第九大罪是“失去天下人心”。


    朝廷府、部、院、寺的權力都被嚴嵩掌握,而吏部、兵部“是利益所在,尤其被他專擅”。


    文武官員的升遷,“不管人是否賢能,隻看銀子多少”。


    官員們上任後,也不以報效國家為念,“隻是每天想著向嚴嵩行賄”。


    武官既然向嚴嵩行賄,就“不得不剝削軍士”,所以“軍士很多都失去生計,而邊防地區尤為嚴重”。


    文官既然向嚴嵩行賄,就“不得不向百姓橫征暴斂”,所以“百姓很多都流離失所,而北方的百姓尤為嚴重”。


    “一人專權,天下受害”,因此“怨恨遍地,冤屈無處申訴,人人都想造反,都想吃嚴嵩的肉”。


    既然失去了天下人心,所以“恐怕天下的禍患不在外敵,而在朝廷內部”。


    第十大罪是“敗壞天下的風俗”。


    自從嚴嵩掌權以來,有兩股歪風邪氣盛行,一是“諂媚奉承”之風,一是“貪汙腐敗”之風,“諂媚奉承來欺騙皇上,貪汙腐敗來帶領下麵的人。”


    在這兩股風氣的籠罩下,人妖顛倒,是非混淆。


    “行賄巴結的人,即使像盜蹠那樣貪婪也被推薦任用;奔走鑽營、笨拙無能的人,即使像伯夷、叔齊那樣清廉也被罷黜。”


    “一人貪婪暴戾,天下就形成風氣,遵守法度的人被認為固執呆板,善於彌縫過錯的人被認為有才幹;


    勉勵廉潔方正的人被認為矯枉過正,善於奔走鑽營的人被認為熟悉世事。


    卑鄙汙濁的行為形成一套,牢不可破,即使是英雄豪傑,也落入這套中。


    從古至今風俗敗壞,沒有比這個時候更嚴重的了。”


    而風俗敗壞的“本源”,楊繼盛認為正是嚴嵩,


    “嚴嵩先喜歡財利,所以天下人都崇尚貪婪”;


    “嚴嵩先喜歡奉承,所以天下人都崇尚諂媚”。


    這確定不是在暗諷嘉靖帝嗎?


    楊繼盛在奏疏中繼續說:


    “風俗的興衰,關係到天下的治亂”,風俗敗壞到這種地步,“還希望天下能治理好嗎?”嚴嵩既有此“十大罪,昭人耳目”,那麽皇上為什麽“固若不知者?”


    楊繼盛在奏疏中複說,這是因為他有五種“奸術”,致使皇上“墮於術中而不覺也”。“五奸”是:


    一奸,“皇上身邊的人都是嚴嵩的間諜”。


    嚴嵩用貴重的財寶賄賂皇上身邊的太監,因此宮中“無論是一言一行,一起一居,哪怕是嬉笑歎息的聲音,遊玩觀賞宴飲娛樂的事情,沒有不報告給嚴嵩讓他知道的。”


    嚴嵩則根據皇上的喜好和情緒,提前做好準備,“以迎合皇上,取悅皇上之心。”


    二奸,“皇上聽取意見的渠道被嚴嵩變成了攔路犬”。


    通政司是朝廷聽取意見的地方,嚴嵩讓他的幹兒子趙文華擔任通政司使,以“阻塞天下人向皇上進言的道路”。


    三奸,“皇上的得力助手都是嚴嵩的親戚或親信”。


    嚴嵩讓他的兒子嚴世蕃與錦衣衛、東廠的官員結為兒女親家,“借婚姻之好,來掩飾他們的陰謀”,使他們不忍心調查揭露嚴嵩的罪行。


    四奸,“皇上的耳目都成了嚴嵩的奴仆”。


    不是向嚴嵩行賄的人,很難被選為禦史、給事中;如果有稍微忠直、有節操和氣節的人,嚴嵩就會千方百計地排擠陷害他們。


    嚴嵩門下的人,為他張目造勢,“暗中阻撓那些敢於進諫的人,所以科道各部門的官員,寧願辜負皇上,也不敢得罪權臣”,“誰肯說出他的過錯呢?”


    五奸,“皇上的大臣多是嚴嵩的心腹”。


    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將各部有才能和聲望的官員,都拉攏到他的門下,或者利用鄉裏的關係,或者假托親戚的名義,或者結為兄弟,或者召為門客”,“互相勾結,根深蒂固,合為一黨,互相依附。


    各部堂司,大半都是嚴嵩的心腹。”


    “五奸”是“十罪”得以實現的手段,同時也是掩飾“十罪”的偽裝。


    “十罪依賴這五奸來掩飾”,“識破這五奸,那麽十罪就立刻顯現了”。


    但是皇上卻“不忍心割舍一個奸臣”,而寧願“讓百萬百姓遭受塗炭”,因此天下的臣民“已經有了離心離德的想法”。


    最後,他請求皇上,“聽從我的勸告,明察嚴嵩的奸詐”,“或者詢問裕王、景王,讓他們當麵陳述嚴嵩的罪惡;


    或者詢問內閣大臣,告誡他們不要害怕嚴嵩的威勢”,“重的就治他以專權的重罪,以正國法;輕的就勸他退休迴家,以保全國家的體麵。


    內賊既除,朝政就可以清明了。”


    朝政既清,外賊還愁不能除盡嗎?敵患還愁不能斷絕嗎?內賊既除,外賊既盡。


    天下太平可得而致。


    楊繼盛這份奏疏論狠辣,不比治安疏差多少,但是主要罵的是嚴嵩,先後論劾嚴氏者,“雖多說直,其盡狀破的,無逾楊繼盛矣”。


    楊繼盛這份奏疏遞上去,就是逼著嘉靖帝承認錯誤除去嚴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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