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老族長,你快快告訴我們哈連昨天的去向,我們說不定還能找迴他剩下的部分。”嚴以琛比劃了一下脖子以下的部位,臉上表情稍微有點欠。


    哈迪爾坐在石台上,捧起兒子的頭顱,氣焰消了一半。“哈連昨天沒有迴城,而是跑到西北的戈壁去了。那裏有一個小部族,哈連想要征服他們很久了。我隻知道有一百多個人跟著他去了,那些人也都沒迴來。”


    “這不就得了。”嚴以琛聳了一下肩膀,不太理解他之前大發雷霆的意義,真是沒有效率。


    希納音的關注點在哈連想要征服的小部落上,“是哪個部落?他把那個部落的人沒為奴隸了?”


    哈迪爾不說話了。哈連這兩年來在西方頻繁活動,把大月氏的疆域擴大了一部分。作為族長,哈迪爾年紀大了,逐漸放權給自己兒子。部落的一大半武士,基本上已經默認哈連為統領。哈連去哪裏“征服”,他很少過問,更多關注的是兒子帶迴來的金銀和奴隸。


    “說!在哪?”希納音怒了,一掌拍向石台,把半邊石台拍成碎塊。


    哈迪爾嚇了一跳,蔫了。“叫且盧,就在大沙山的南側。”過了一會兒,他又咬牙切齒地說:“安息人,是他們幹的!狗雜種!”


    “安息與你們有什麽矛盾?”陸驍問。


    哈迪爾一擺手,“哼,那就和天上的星星一樣多了。伊賈瑪這個半死不活的老東西,早就管不住手下的人和自己的兒子了。我們十幾年之前定下的貿易,安息人輕易地毀掉約定,轉而把貨品賣給西突厥人,豈有此理?這樣的事情多不勝數。那個艾熱木一定看大月氏廣闊的領土看得眼饞,我看他就是殺死哈連的黑手。”


    陸驍說:“安息和西突厥最近關係密切,你知道嗎?”


    哈迪爾點頭,“好了傷疤忘了疼,西突厥人屠殺安息小部的事,他們全給忘了,現在與那群餓狼分肉吃。”


    “趁現在迴去,集結起大月氏的兵力吧。”陸驍冷冷地勸告他。


    哈迪爾才不會聽這麽個年輕中州人的話,再度捧起哈連的頭顱,“在哈連的身體被完整地搬上天葬台之前,我是不會走的。我會派遣我的侍從,去且盧找哈連的身體。”


    “大月氏人不能去。”希納音站在那,背後的火焰閃爍著。“現在整個西域都知道哈連被殺死了,頭顱被掛在大巴紮上,受人唾棄。聖火在上,神和民眾都需要真相,隻有中立者才能參與這次找尋,我不允許你們再次踏上且盧的土地。”


    “真相?聖女,你以為有了真相,安息和西突厥就不會向我們伸出惡魔的尖刺了嗎?”哈迪爾嗬嗬幹笑了幾聲,“靈鷲宮是聖火的守護者,聖女您帶人尋找真相,我哈迪爾舉雙手讚成。但這些中州人沒資格插手西域的事情,他們該滾迴中州的溫暖搖籃裏去才對。”


    希納音卻不容他反對,畢竟現在葉渡清和嚴以琛是自己最好的助力,“這事情還輪不到你來反對,我的選擇就是聖火的選擇。哈迪爾,這些中州人可比你和你兒子良善的多,我寧願相信他們,也不會相信你們那顛倒是非的口舌。”


    “那我要你向聖火立誓!”哈迪爾捧著哈連的頭顱,站在石室火塘的邊上,“你要保證找迴哈連的身體,讓他完完整整地升到天堂去!”


    升到天堂?奕寧在心中冷笑。如果如哈連這樣的家夥都能在上界永享極樂,那麽地獄裏的惡魔就寥寥無幾了。


    哈迪爾情緒不穩定時,不知道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希納音隻好先穩住他。“我答應你,哈連的身體一定會被帶迴拔汗那,我將親自主持天葬儀式,送他的靈魂離開人世。”


    經過一番交涉,哈迪爾與他的一大堆武士暫時在拔汗那住下,等希納音帶迴哈連的屍身、舉行過天葬儀式後再迴到大月氏的領地。


    時間不等人,這就意味著,希納音要趕快出發了。


    靈鷲宮管事的祭司集結了一批拜火教勇士,擔任著護衛聖女的責任。希納音拿了武器,披上防風沙的長袍,走到馬廄裏,去牽她那匹汗血寶馬。


    這馬廄中還住著其餘幾匹馬,看到希納音進來,桶和小雪顯得有些興奮。它們已經有段時間沒出去撒歡了,眼瞅著同伴能出去玩,有點羨慕。


    陸驍的黑色戰馬不動如山,慢慢悠悠地在那吃草。奕寧的小波斯貓不知道怎麽的溜達到馬廄來了,跳到圍欄上喵喵叫。戰馬嘴裏嚼著草料,抬起頭用鼻子輕輕嗅小貓的腦袋。


    希納音解開汗血馬的韁繩,剛想要牽它出去,就聽到外麵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桶一聽這口哨聲,耳朵立刻豎起來,揚起前蹄就躍出馬廄。小雪耳朵晃了晃,動作要優雅許多。它自己把栓欄杆的繩子撥開,用腦袋頂開門,慢悠悠走出去。


    希納音差點沒被冒冒失失的桶撞到,牽馬出去,就看到嚴以琛和葉渡清兩人披著鬥篷,蓄勢待發。


    嚴以琛把興奮過度的桶拉住,拍了它脖子一下,“看人家小雪,你啥時候能學得穩重點?”


    “你們真的跟我去啊?”希納音摸了一下小雪潔淨的鬃毛。


    “當然。”葉渡清調節了一下馬鞍,輕輕拍了拍小雪的腦袋,“以琛很擅長解開謎團。”


    希納音表達感情的方式相當直接,她跑過去給了葉渡清和嚴以琛兩人一人一個大大的擁抱,“走吧,我們這就出發!”


    奕寧把波斯貓抱迴來,目送一行人離去。陸驍站到了靈鷲宮製高點,俯視著暫時風平浪靜的大巴紮。


    天一和嚴屹寬已經知曉了這兩天的變故,留在拔汗那,觀察著這邊的局勢。胡達不在,他們守在這,確保老朋友養大的活潑小姑娘不受傷害,也是應該的。天一看著奕寧,忽然想起了什麽,把他叫過去,說:“清兒和我提起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麽事?”奕寧坐在天一旁邊,小貓跳到桌子上,好奇地走起貓步,拂塵一樣的大尾巴掃來掃去。


    “你的姐姐,她和清兒一樣,從夢中聽到一支曲子。”葉渡清曾為天一彈奏過這支琴曲,天一輕輕撥了幾下桌上的琴,熟悉的旋律響起。


    奕寧安靜下來,憂傷從心底浮現。“嗯,是這樣的,我始終不明白……”


    “前一天,清兒和小聖女的對話,我也聽到了,這與你姐姐的事很相似。另外,在清兒和小明的外婆身上,也有相同的事情發生。”天一把小貓的大尾巴撥開,手指按在琴弦上,止住空氣中輕微的震動。


    奕寧猶豫了一下,開口說:“其實我也夢到了,與他們相同的場景。”


    “什麽?”天一這時有些驚訝了,“你也夢到那三座山和血月?”


    “是的……”奕寧急切地向他尋求答案,“前輩,這究竟是為什麽?”


    天一沉默了一會兒,用手指撥弄著琴弦,“這大概就是緣分吧……”


    良久之後,他組織了一下措辭,對奕寧說:“很久之前,一位前輩曾經照拂我和嚴屹寬。按照他的說法,這些重複的夢境與話語,是一種神諭。”


    “神諭?”奕寧有些不解。


    “上天的啟示,或者是與神靈的對話,怎麽理解都行。據他說,神諭有的時候是一個場景,有時候是一個陌生人對你說話,甚至有時候會看到一些陌生的文字符號,總的來說,形式多種多樣。”天一凝視著奕寧那張神似秦皇後的麵孔。


    奕寧問:“那麽,神諭的作用是什麽?是什麽不可知的力量,能夠將畫麵和語言投射到我們的夢境中?”


    天一遙望著遠處的戈壁,緩緩說:“我曾經也問過他同樣的問題,很遺憾,直到今天,我仍沒有得到答案。神諭這麽頻繁集中地顯現在你們身上,也許到了這一輩,某種不可知的使命已經降臨了。”


    —————————————————————————————————————————————


    西行者們縱馬出城,沿著商道疾馳。


    大月氏的疆域南北長、東西窄,由東到西路程不算太遠。那日哈連大概也是在這個時候從拔汗那出發,集結部下,一路騎馬去到且盧。希納音算了一下時間,如果全速前進,他們能夠在落日前抵達。


    靈鷲宮的諸位坐在西域汗血名駒背上,行路速度極快。而嚴以琛、葉渡清的坐騎也是名馬,既有速度,又有耐力,不亞於那些汗血馬。他們的馬隊唿嘯而過,在幹燥的大地上帶起一片塵埃,久久不散。


    桶是個性格突出的家夥,總喜歡和別的馬兒一較高下,載著嚴以琛硬往前衝,非要衝到隊首去。希納音那匹名叫莫莫的汗血馬不甘示弱,跑在它旁邊,打著響鼻。小雪就跟在桶的屁股後麵,不爭不搶,始終保持著半個身位的距離,自帶一種遊刃有餘的俠女氣質。


    越向西行,大地就越發幹燥。在大月氏的西南,就是令旅人頭疼至極的拉瑪大沙漠,一年之中的半年,拉瑪沙漠都刮著莫測的狂風,形成遮天蔽日的大沙暴,吞噬周邊一切活物。這整個區域中除了梭梭草,什麽都長不成,是真正的荒蕪之地,魔鬼的領域。


    希納音將兜帽扣在頭上,係緊紗巾捂住口鼻,對兩個中州人喊道:“注意了,我們即將進入大沙漠,跟緊我的馬!”


    桶在這種環境下終於老實了,跟在識路的莫莫後麵。葉渡清拍了拍小雪的頭,示意它蹄下小心。靈鷲宮的人都披上鬥篷,驅馬將聖女和他們二人夾在中間,隊伍呈三角狀繼續前進。


    葉渡清眯起眼睛,看到連綿的石山逐漸消失在沙海中,前方一片茫茫。此地已無半點人煙,文明的刻刀無法在大沙漠中留下痕跡,狂風一吹,就散了。


    就這麽毫不停歇地行進了將近四個時辰,馬匹的體力快要到極限了。遠處有一片山脈浮現,希納音辨認過後,示意大家朝那個方向走。


    腳下終於不再是單純的沙礫,石頭和板結的泥土給馬蹄更多支撐。進入這個地帶,風被山脈攔截了下來,希納音摘去了紗巾,長出一口氣。


    嚴以琛和葉渡清從未在沙漠中如此騎馬,見她放緩速度,也放鬆下來。希納音驅馬走到一個突出的高處,用馬鞭指著下方的一處小城池,“那就是了,且盧。”


    “在這麽深的大漠裏,這些部族真是頑強。”葉渡清看到地麵上稀疏的野草和零星幾棵胡楊,感歎道。


    “看到那個反光的地方了嗎?那是個可以取水的淡水海子。且盧人能夠建起這樣一座小城,全靠這海子了。”希納音望著大漠中那一點淡藍的眼淚,心中想著,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哈連才洗劫了這個部族。


    一行人行至小城門前,就見這裏一片被劫掠後的慘狀。


    門前正是個被長矛插在地上的當地男人,長矛從後背紮進去,從喉嚨穿出來,釘在地上。


    希納音辨認了一下長矛上的家族紋章,用西域話罵了一句,“是哈連做的。”


    再往裏走,屍體越來越多。葉渡清下馬,看著那個吸入過多煙塵,窒息而亡的幼童。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向同樣死去了的母親伸出稚嫩的手。


    嚴以琛也下了馬,站在他身旁。“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哈連死有餘辜。”


    城中還有活人,大多是婦女、兒童和老人。他們躲藏在被大火熏黑了的房屋陰影中,靜靜注視著這些外來者,臉上是洗刷不掉的屈辱和哀傷。


    靈鷲宮的人們沉默地摘去了兜帽,低聲念誦著經文,為死去的且盧人超度。希納音臉上一半是憤怒,一半是悲憫,慢慢走在城中主路上。


    兩側民居中漸漸響起念誦經文的聲音,幸存者們眼神麻木,嘴巴開合,也許在為逝者祈禱,或者在怨懟地責問不仁的神明。


    嚴以琛拉起葉渡清的手,跟上希納音的腳步,三人在城中大樹前停下了腳步,一起抬頭看。


    “來洗劫城池的大月氏人,都在這了。”嚴以琛皺眉數著樹上掛著的人頭,估計有百餘個。


    希納音在樹下繞了一圈,用手指摸了一下樹根處已然幹涸的血跡。“怎麽隻有頭在這裏?且盧的男人們都被屠殺盡了,又是誰殺了哈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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