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蘇言醒過來,發現自己沒死,而是被壓在一片廢墟之下。周圍有些黑,氣溫出奇的低,氧氣含量也不怎麽高,地麵寸草不生,遙遠的地平線是一片寂寂的灰。


    “統兒,這是哪裏?”


    【地球,地球的引力削弱為原來的60%,但仍然足以把進入引力場的d區吸附下來。】


    d區有自動保護裝置,降落時起到了緩衝作用,以至於d區摔成了一堆破爛,蘇言卻還留著一條命。她的身子動彈不得,努力自救時無意間看到了新婚時他送的通訊手環,被一塊鋼板壓住。


    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她用盡全力把手鏈拽出來,小星星被薅斷了,碎在鋼板底下。


    蘇言顫抖著指尖握緊,她當初那麽抵觸這條手鏈,如今要靠它來跟岑越取得聯係。


    她這是第一次使用這條手鏈,觸摸啟動的時候,她能聽見自己怦怦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耳膜上。


    淺藍的光屏倏然彈出。


    蘇言鬆了一口氣,關鍵時刻,它沒掉鏈子。然而下一秒她就怔住——


    浮動的小小光屏上,密密麻麻全是未讀訊息,右下角有件數統計:1016。


    蘇言腦袋嗡的一聲,這是他們的專屬通訊儀,除了他,沒有人給她發訊息。


    她點開日期最近的一條。


    星曆2436年5月23日。


    他把她騙進休眠艙的那一迴。她一次次忍受摧心剖肝一樣的生理痛苦穿越蟲洞,想要改變的那個過去。


    語音條開始自動播放。蘇言渾身發著抖,寒冷的黑暗裏,他的聲音顯得那麽溫柔:


    朝夕,世上沒有百分百絕對的事情。


    可是以後,每當你看見星星,就會看見我。


    百分百。


    *


    星曆2436年5月20日


    看監控,你似乎對我辦公室裏的拐杖很感興趣。


    它其實是很久以前用一節老樹根做的,你試圖在上麵種蘑菇的那節。


    你可能又要說我有病。


    那時候沒什麽別的想法,隻是想,等岑越老了,不記事了,這根拐杖還能提醒岑越,他曾經那麽喜歡過一個女孩兒。


    雖然那個女孩不喜歡他。


    *


    星曆2436年5月19日


    今天你問我生沒生氣


    其實我生氣了


    不是因為你闖了禍讓我生氣


    而是你闖了禍,讓我發現自己真的很害怕失去。


    *


    星曆2436年4月2日


    好了,跟你說句真話。


    艾希以前不叫艾希。


    *


    星曆2436年4月1日


    今天愚人節,我把小饅頭放在仙人掌上,騙你它長了蘑菇,沒想到你真信了。


    然後就又把你惹哭了。


    *


    星曆2436年2月09日


    你第無數次說你想吃蘑菇。


    可是朝夕,我們現在沒有蘑菇。


    赫羅星上沒有蘑菇。


    *


    星曆2435年12月25日


    聖誕節,赫羅星沒有雪,我給你人工造了一場,你很開心地堆了一個小蘑菇。


    挺有意思的陸朝夕,跟你結婚一個月了,我見過你笑的樣子,見過你發脾氣的樣子,見過你對著枯掉的葉子哭的樣子。就沒見過你喜歡我的樣子。


    *


    最後一條。


    星曆2435年?11月24日。


    那是他們結婚那天。


    “岑越的心願……”他輕輕地笑了一下,“已經實現了。”


    有十秒鍾的停頓,能聽到他清淺平穩的唿吸,他說。


    我愛你。


    ……


    蘇言再度想起那一天,失去色彩的夕陽照進房間裏。她坐在床沿上,賭氣似的說:“你將來肯定會愛上我的。”


    帝國上將高大挺拔的背影立在冰冷的夕陽下,身上的軍服帥氣妥帖,肩膀的金星勳章熠熠生輝。


    他說: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一定對你知無不言。


    原來他早就開始對她說了,一字一句,知無不言。


    蘇言的身子細細地戰栗著,洶湧的眼淚模糊了視線。


    在電量耗盡的前一秒,她摸索著按下對話鍵。每一個字都帶著喉嚨裏撕裂疼痛的血氣,還有心裏難以壓抑的幾欲洶湧的感情——


    “我也愛你。”


    *


    明明每個字都那麽輕,卻擲地有聲如同宇宙灑下的星辰碎屑。


    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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