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大廈c座前，廣場的某處角落。
四名警衛隊員在女巫【隱身】的技能加持下，看不見蹤影，隱匿於無形。
“隊長，多重意識者迴來了，狀態疲憊，情緒低落。”銀環中傳來小張的聲音，“根據狀態已經確定，是多重意識者。”
“行動。”
“是。”
薩滿巫師用手杖在這片沒有其他人的空地上，上上下下輕點了八下，幾個白點懸浮在空中，相互連接，勾勒成一個長方體。
“小張，老陳的牢籠已經準備好了，開始傳送。”
“好。”
嘭！
突如其來的一聲爆炸聲在透明長方體的牢籠中爆起，水蒸氣液化之後的短暫白霧散去，牢籠中出現了一隻仙女龍。
“你們是誰！要做什麽？”張鳳兒拍打著透明長方體的牆壁，紋絲不動。
“穿刺！”其中一名鋼刺獸警員右手前推，一根根鋼針射向牢籠，毫無阻礙地透過籠壁，刺穿仙女龍的身體。
與此同時，其他警員沒有絲毫的猶豫——
“烈火！”
“聖光！”
“閃電！”
兩米見方的囚籠中並沒有可以讓張鳳兒躲閃的空間，來自上方和左右的攻擊讓仙女痛苦地尖叫不斷。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漸緩，漸漸消失不見，聖騎士抬起右手示意停止，其餘小隊成員不再攻擊。
電光火花散去，牢籠中一片焦黑和血汙，隻是仙女龍蹤跡不見。
薩滿巫師晃神之際，一道牢籠牆壁被撞開，滿身是血的仙女龍展開雙翼從中飛出，攔在她前進道路上的女巫伸手要使用火焰阻止，可仙女龍刀鋒般的肉翅劃過，劃穿她的身體。
仙女龍飛上天空，消失成一個黑點，女巫上半身與下半身緩緩交錯分離，血液在內髒間湧出...
以過去的上官楠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的王白石，感覺自己從一處養魚的水潭中躍了出來。
剛剛上官楠借上廁所的時間，從水龍頭中的歲水流裏水遁逃走。
顯然她的這個技能運用的並不熟練，至少不能精準地選擇終點。
上官楠又一次觀察著四周，濕漉漉地走在馬路上。
剛剛變異之後的江北市路上的行人並不多，但是因為不適應自己和被人的新身體，經常會發生爭執。
時間已經到了早晨，一路上遇到了排隊購買物資的人，加塞吵架的；有開著皮卡車滿大街巡邏的誌願小隊；還路過了一起好像是獸人、地精和牛頭人造成的交通事故。
其他的王白石沒有注意，可最後一個事件卻讓他移不開目光。
因為那個獸人他認識，就是他自己。
地精是胡寬，而當時撞飛胡寬的是急於逃離江小池控製的牛頭人金霄。
處理這起事件的是穆雨和賴小正...
賴小正...
王白石默默長歎一口氣，嘴角又向上勾起，望著那隻獸人——
你在兩天之後應該就會因為受不了江小池的味道進入誌願小隊了...
你會認識很多新朋友，包括你眼前的兩位...
珍惜他們吧，珍惜你將要經曆的那段美好時光...
你此時應該會認為這最糟糕的時候，可到之後迴想，那時才是最好的時候...
上官楠走得很快，王白石沒有更多的時間傷感，隻能跟著她的視角繼續前進。
又穿過了幾條街巷，上官楠看到了遠處高高佇立的磐石大廈，深藍色的玻璃幕窗格外矚目。
便在此時，一陣血腥味道刮來，天空中出現一個黑點，由遠及近，竟是一條血淋淋的仙女龍飛到上官楠近前。
“鳳兒，你怎麽了，受傷了嗎？”上官楠上前扶住仙女龍。
“有幾個...有幾個好像是警衛隊的...警員...”
還不急張鳳兒說完，遠處傳來嘈雜之聲，似是有人向此地匯聚。
上官楠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就被張鳳兒一把攬在懷裏，這才發現，已經有數名警員趕了上來，其中就有醒來之後見到的聖騎士，負責看守照顧自己的精靈，卻不見那名將張鳳兒的身形全息投影於掌心的女巫...
“你們不要過來，放我離開，不然我就殺了她！”張鳳兒的手指長出尖尖長長的利爪，扣在上官楠的喉嚨，有血液順著利爪和脖頸流下，似是稍稍一用力便會掐斷喉管。
可是王白石卻奇怪，自己按理說可以體驗到上官楠此時此刻的一切，甚至是闡述清晰、邏輯完整的心聲也能夠聽到，但是卻感受不到利爪劃破喉嚨的疼痛。
穆陽等一眾警員受到這種威脅也不敢貿然行動，小聲商量著對策。
王白石見到這情景心中與其說是有種莫名的古怪，不如說是對自己判斷的某種程度的否定——
警衛隊對於多重意識者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
原本以為他們多重意識者後，既然毫不留情地處死，那自然是毫不顧忌存於多重意識者腦中的另一個無辜的意識。
可是看目前他們猶豫的狀態，“獵殺多重意識者”這件事的必要性又不是完全淩駕於“保護無辜者”之上的，至少他們還是想要在保證上官楠的安全的情況下來采取行動的。
上官楠語氣顫抖道：
“別，別攻擊，別過來，放她走吧...”
說著，用背對著張鳳兒的眼神撇了撇路邊的消防栓，負責看守照料上官楠的精靈立馬會意，偷偷附在穆陽耳邊耳語了起來——
“上官楠想要借水遁脫身，我們隻需要這樣...”
穆陽點點頭，示意警員們緩緩前壓，張鳳兒感覺受到了威脅，在上官楠喉嚨上的利爪扣的更緊，血流的更多，同時腳步向後退去。
可王白石依舊沒有感到通過，忽然心中一動，也許...
也許這表麵上是上官楠和警衛隊為張鳳兒演出的一場戲，而實際上是張鳳兒和上官楠為瞞過警衛隊而演出的一場戲。
張鳳兒退到一個的消防栓附近，穆陽悄悄轉動金杵的角度，讓聖光慢慢熔斷消防栓的金屬管壁，同時燒沸其中的液體——
嘭！！
張鳳兒身側爆炸聲起，刹那間彌漫出的水流白霧將兩人吞噬！
穆陽根據剛剛精靈的告知的信息，上官楠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輕易借水遁逃走，隻在霧氣中留下那隻多重意識者，隨即抬起手臂，各個警員的火力飽和式地轟向了張鳳兒所在的位置。
可煙塵和火光消散之後，卻不見了張鳳兒的身影。
與此同時，上官楠懷中抱著張鳳兒從郊外的一個水潭中魚躍而出，重重摔在了地上。
張鳳兒咳了兩口水，“謝...謝謝你，小楠...”
她滿身沾滿的紅色的血和清冽的水，語氣虛弱。
王白石環顧四周，感覺這個地方很熟悉，似乎來過...
不，我沒有來過，而是在夢境中見過。
這裏是上官楠最後一片記憶碎片的從場景，因為之前被上官楠心中強烈的懊悔、愧疚、痛苦和憤恨的情感所吸引，所以提前讀取的便是這一塊。
王白石還想起，上官楠好像就是在這裏將張鳳兒殺死的...
“鳳兒，對不起...”上官楠緊緊抱住張鳳兒濕漉漉的身體，眼睛中湧出淚水，“都是我不好...”
“小楠，我要和你說...說清楚...”
“你...你要聽我解釋...”
“鳳兒，我們先離開這裏，先找一個地方將你的傷養好，在慢慢說...”上官楠抹了把眼淚，上前就要將張鳳兒扶起，卻被一手擋開：
“不，沒用的...”
“他們已經將我鎖定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裏來...”
“小楠，你聽我說...好嗎...聽我解釋...”
“嗯！嗯！”上官楠緊緊握著張鳳兒被血漿浸潤得粘稠的手掌，重重點著頭，大顆的淚滴甩出。
“我之前所說的...播種，耕耘，收割...隻是計劃...”
“因為中間產生了‘意外事故’，才讓我表達的不是那麽完整...”
“而這由天使造成的‘意外事故’，我們這些屬下是不能輕易說起的...”
“但是，但是，”張鳳兒嘴中湧出一大口鮮血，迴光返照似地唿吸順暢了些，“但是我要告訴你...”
“為了在母星之外獲取莉莉絲，我們會事先鎖定一個星球...”
“這個星球有著嚴苛的要求，出了環境、濕度和溫度等適宜之外，必須要已經演化出了有機物，甚至生命體...”
“之後利用母星的‘某種’科技，分析出星球上總重量最大或者質量最高同質有機物或者生命體結構，計算出轉化公式，設計出誘導‘變異’的不同的催化劑，將同質的有機物或者生命體轉化為對應的不同的魔獸。”
聽到這裏，王白石迴想起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為什麽地球上隻有人類才發生了變異，而其他的老鼠蟑螂，牛羊雞豬，包括各種的植物，都沒有發生變異？
張鳳兒口中的“同質有機物或者生命體”或許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個星球所製造出來的，可以變異成魔獸的催化劑應該隻能催化同質的一種生命體，而非多種...
就如同一種的抗體隻能與一種特殊的抗原發生特異性結合，對於其他類型的抗原卻無法結合...
而人類作為地球上“質量最高”的生命體，自然變成了他們研究和企圖轉化的對象。
張鳳兒繼續道：
“不僅如此，還有更嚴格的要求...”
“‘變異’麵向的這些生命體可以進化出大腦，也就是擁有腦中世界，但是隻能存在第一層和第二層，而不能有第三層...”
“就是說，他們可以有本能，可以有記憶，但是不能有靈魂...”
“隻有這樣的對象我們才迴去實施‘播種’，‘耕耘’，最後‘收割’的莉莉絲產出計劃...”
“否則的話，那就是一場災難，一場屠殺...”
王白石仔細聽著張鳳兒的話，分析著——
她的說的確實有道理，植物類的生物隻有樹葉向光和根須向水的“本能”，而牛馬之類的動物除了有“本能”之外，還會擁有老馬識途之類的“記憶”，但是他們都沒有進化出“靈魂”...
而我們人類本身也是以那些植物和動物為食物的，因為如果不吃食物，人類本身就會死亡，這是自然界製定下的規則。
可人類卻不會吃同類，極少殺害和食用有了“靈性”（處於萌芽階段，不完整的靈魂）的寵物貓狗，這是一種靈魂對另外一個靈魂的同理心，即共情和共感。
“傷害”和它的遞進，也就是“殺死”，這兩件事並不殘忍，對案板上的肉無論砍多少刀，剁成多麽細碎的肉餡，擁有“靈魂”的人類都不會認為殘忍，隻會覺得饞人。
隻有在有“靈魂”承受“傷害”和“殺死”的時候，同樣擁有“靈魂”的人類才會共情共感，同時借由靈魂中的道德感，“傷害”和“殺死”才會被視作貶義的“虐待”和“殺戮”。
有些想通的王白石暗自點點頭，簡而言之就是說，格羅加爾、菲奧娜這些外星人，隻收割外星動物，而不會殺害外星人...
迴想之前張鳳兒剛剛讀取菲奧娜·海浪的記憶的時候就說過，她們來地球的目的是善意的...
善意雖然也說不上，但至少是沒有惡意的。
可是人類對於他們來說，明明應該屬於“外星人”的行列，而不是“外星動物”啊...
難道這就是那個天使造成的“意外事故”？
張鳳兒繼續道：
“可是，因為其中一個天使的失誤，將地球上的人類判定成了沒有靈魂的生命體，其中細節太多，事情也曲折，而且天使...天使之間的事情我們自然也不知道...”
“於是我們生產針對人類的變異催化劑，將人類變異成魔獸，同時將一部分‘母星殖民先鋒隊’隊員的意識投射到了地球上的這些魔獸身上...”
怪不得格羅加爾稱唿自己是“獸人與精靈聯合王國殖民先鋒官”，獸人與精靈聯合王國是他們母星的名字嗎...
張鳳兒的聲音越來越弱，上官楠也將臉頰貼近張鳳兒的耳朵，仔細的聽著——
“我和我的隊友們，也都是這場‘意外事故’的受害者，我們之前行動過很多次，靈魂曾經投射到很多星球上去執行播種任務，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如今這種，腦中有兩個靈魂共存的情況...”
“小楠，幫住我們...”
“我們隻是一群誤入地球的...迷路者...”
“我們想要迴家...”
“不，不不，我，我做不到，我怕...”上官楠撲進了張鳳兒的懷中痛哭，自己甚至連自己的保護不了，更何況對抗那麽強大的警衛隊員。
張鳳兒虛弱的抬起手，輕撫上官楠的後腦——
“小楠，告訴你個秘密...”
張鳳兒勉強勾起依舊在向外滲血的嘴角，“其實每次我保護你的時候，咳，都害怕得要死...”
“我沒你想得那麽勇敢，我是裝出來的...”
“作為菲奧娜的我也沒那麽孤僻乖張，隻是膽小而已...”
“沒有人天生勇敢，但是麵前的恐懼讓你不得不勇敢...”
張鳳兒說著，從袖口落下一柄匕首，塞進了上官楠的手中，握攏她的五指，向後一拉，匕首刺入了張鳳兒的心髒。
“小楠，後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這是我最後留給你的禮物...”
從記憶碎片中醒來，王白石長長唿出了一口氣，呆呆望著對麵的牆壁，恍若隔世。
良久才迴想起自己正在警衛隊的待客廳中等待穆陽的會見。
剛剛那枚記憶碎片揭示了很多事情，迴答了很多問題，但也帶來了更多的問題...
格羅加爾和艾薩索斯這兩個二貨明明是莉莉絲，也就是金液的播種者，就算不是種植業，那最多也隻能算是畜牧業，可他們非要將自己說成是“屠殺者”...
不過這也符合這兩個人中二的性格...什麽事情都愛往極端的方向說...
不過警衛隊他們對多重意識者下手是真狠啊，沒有廢話，直接全火力覆蓋...
但這又是為什麽呢？
警衛隊的“遇到多重意識者就立刻擊斃”的行為又是源自何處呢...
照張鳳兒的說法，這些迷路的外星種植者們應該在來到地球的同時就意識到了腦中世界存在另一個靈魂，也就意識到了這是某個天使的“意外事故”...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小心翼翼的尋找同伴，隨後尋找迴家的路才對，並不會做什麽招惹警衛隊的事情才對...
真是想不通...
在搞明白警衛隊的事情之前，還不能將格羅加爾放出來，萬一他們有什麽近距離察覺外星意識的氣息的設備或者技能，那自己的下場就和張鳳兒一樣了...
通過剛剛的記憶碎片，王白石也有些弄清楚了上官楠的行為邏輯——
被臨死前的張鳳兒托付了“保護同伴”的任務和自身的力量後，經過一番悲痛和糾結之後，想必是決定要完成最好的朋友的遺願，將磐石大廈建立成多重意識者，也就是迷路的外星人的庇護所，讓他們在亂世中免遭包括警衛隊在內的其他力量的威脅。
如果上官楠真的願意為了張鳳兒的願望，犧牲自己的一切，不擇手段地控製住金若石，並適當地動用精神控製的能力，這個計劃還真是是可行的...
上官楠內心的想法是“將磐石大廈建立成多重意識者的庇護所”；
而上官楠對金若石的說法是“將擁有強大戰力的魔獸吸引進磐石大廈，從而成為在混亂世界中能與警衛隊和市政鼎立的第三方力量”；
到了金若石對外的說法，就變成了“將磐石大廈建立成適應各種各樣魔獸生活和工作的樂園”。
王白石又思考警衛隊的方麵，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警衛隊對於這個計劃竟然沒有有效的辦法...
首先警衛隊不會大範圍的公開“警衛隊在獵殺多重意識者”這件事，即便是被穆雨推薦、審核後，進入誌願小隊的自己，也隻是在某些報告上看到了“多重意識者極度危險”這樣的信息，而對於警衛隊將對他們采取何種行動，沒有任何描述。
其實這也是警衛隊能夠成功獵殺張鳳兒的原因和戰術，正是因為大多數人並不知情，上官楠才會去警衛隊報告，張鳳兒才會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戒心。
盡然為避免多重意識者察覺而無法公開，那自然就無法公開禁止和調查磐石大廈有沒有在招募多重意識者。
再者，磐石大廈力量漸漸變大之後，甚至可以和警衛隊、市政抗衡，即使警衛隊想要查處也沒有那種實力了。
更何況，警衛隊甚至連以上的幾點都沒有考慮過，因為他們很可能都想不到，一個大集團做的“魔獸樂園”的麵具下的“與警衛隊、市政對抗的第三方力量”，並非是真實的麵貌，而是覆在“多重意識者庇護所”上的另一層麵具...
揭穿一個謊言之後得到的並非真相，而是覆蓋在真相之上的另一個謊言...
由此看來，上官楠還是很聰明的...不知道她背後有沒有人在出謀劃策...
王白石正在這樣出神地想著，待客廳的門被推開，一名聖騎士從外麵走了進來。
急忙動用【刺痛指環】的刺痛功能，讓自己的思維重新清醒，認識清楚現在的情況——
對麵站立的是穆陽，聖騎士，警衛隊隊長，任務是保衛江北市的安全，暗中獵殺多重意識者，此次叫自己來，應該是想要借穆雨的關係讓自己加入警衛隊。
而自己的態度應該是拒絕。
之前還想委婉拒絕，但是經過今天早晨的惡劣態度和夢境中他獵殺多重意識者的事情，王白石此時就像越早離開這裏越好，離開得越遠越好。
所以，自己的態度應該是斷然拒絕，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
穆陽進屋，王白石向後望了望，並沒有發現穆雨，心中奇怪，如果沒有穆雨這條關係紐帶的話，我和這個警衛隊隊長連認識都不認識，他不會認為隻憑官銜就能壓我，逼我留下吧？
“王白石，是嗎？你好，我是穆雨的父親，我叫穆陽。”聖騎士坐在了王白石對麵的椅子上。
“嗯。”
“江北市的情況你也知道對吧，你想要留下保衛江北市...”
“不想。”
四名警衛隊員在女巫【隱身】的技能加持下，看不見蹤影，隱匿於無形。
“隊長，多重意識者迴來了，狀態疲憊，情緒低落。”銀環中傳來小張的聲音，“根據狀態已經確定，是多重意識者。”
“行動。”
“是。”
薩滿巫師用手杖在這片沒有其他人的空地上，上上下下輕點了八下，幾個白點懸浮在空中，相互連接，勾勒成一個長方體。
“小張，老陳的牢籠已經準備好了，開始傳送。”
“好。”
嘭！
突如其來的一聲爆炸聲在透明長方體的牢籠中爆起，水蒸氣液化之後的短暫白霧散去，牢籠中出現了一隻仙女龍。
“你們是誰！要做什麽？”張鳳兒拍打著透明長方體的牆壁，紋絲不動。
“穿刺！”其中一名鋼刺獸警員右手前推，一根根鋼針射向牢籠，毫無阻礙地透過籠壁，刺穿仙女龍的身體。
與此同時，其他警員沒有絲毫的猶豫——
“烈火！”
“聖光！”
“閃電！”
兩米見方的囚籠中並沒有可以讓張鳳兒躲閃的空間，來自上方和左右的攻擊讓仙女痛苦地尖叫不斷。
這撕心裂肺的聲音漸緩，漸漸消失不見，聖騎士抬起右手示意停止，其餘小隊成員不再攻擊。
電光火花散去，牢籠中一片焦黑和血汙，隻是仙女龍蹤跡不見。
薩滿巫師晃神之際，一道牢籠牆壁被撞開，滿身是血的仙女龍展開雙翼從中飛出，攔在她前進道路上的女巫伸手要使用火焰阻止，可仙女龍刀鋒般的肉翅劃過，劃穿她的身體。
仙女龍飛上天空，消失成一個黑點，女巫上半身與下半身緩緩交錯分離，血液在內髒間湧出...
以過去的上官楠的視角觀察這個世界的王白石，感覺自己從一處養魚的水潭中躍了出來。
剛剛上官楠借上廁所的時間，從水龍頭中的歲水流裏水遁逃走。
顯然她的這個技能運用的並不熟練，至少不能精準地選擇終點。
上官楠又一次觀察著四周，濕漉漉地走在馬路上。
剛剛變異之後的江北市路上的行人並不多，但是因為不適應自己和被人的新身體，經常會發生爭執。
時間已經到了早晨，一路上遇到了排隊購買物資的人，加塞吵架的；有開著皮卡車滿大街巡邏的誌願小隊；還路過了一起好像是獸人、地精和牛頭人造成的交通事故。
其他的王白石沒有注意，可最後一個事件卻讓他移不開目光。
因為那個獸人他認識，就是他自己。
地精是胡寬，而當時撞飛胡寬的是急於逃離江小池控製的牛頭人金霄。
處理這起事件的是穆雨和賴小正...
賴小正...
王白石默默長歎一口氣，嘴角又向上勾起，望著那隻獸人——
你在兩天之後應該就會因為受不了江小池的味道進入誌願小隊了...
你會認識很多新朋友，包括你眼前的兩位...
珍惜他們吧，珍惜你將要經曆的那段美好時光...
你此時應該會認為這最糟糕的時候，可到之後迴想，那時才是最好的時候...
上官楠走得很快，王白石沒有更多的時間傷感，隻能跟著她的視角繼續前進。
又穿過了幾條街巷，上官楠看到了遠處高高佇立的磐石大廈，深藍色的玻璃幕窗格外矚目。
便在此時，一陣血腥味道刮來，天空中出現一個黑點，由遠及近，竟是一條血淋淋的仙女龍飛到上官楠近前。
“鳳兒，你怎麽了，受傷了嗎？”上官楠上前扶住仙女龍。
“有幾個...有幾個好像是警衛隊的...警員...”
還不急張鳳兒說完，遠處傳來嘈雜之聲，似是有人向此地匯聚。
上官楠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麽迴事，就被張鳳兒一把攬在懷裏，這才發現，已經有數名警員趕了上來，其中就有醒來之後見到的聖騎士，負責看守照顧自己的精靈，卻不見那名將張鳳兒的身形全息投影於掌心的女巫...
“你們不要過來，放我離開，不然我就殺了她！”張鳳兒的手指長出尖尖長長的利爪，扣在上官楠的喉嚨，有血液順著利爪和脖頸流下，似是稍稍一用力便會掐斷喉管。
可是王白石卻奇怪，自己按理說可以體驗到上官楠此時此刻的一切，甚至是闡述清晰、邏輯完整的心聲也能夠聽到，但是卻感受不到利爪劃破喉嚨的疼痛。
穆陽等一眾警員受到這種威脅也不敢貿然行動，小聲商量著對策。
王白石見到這情景心中與其說是有種莫名的古怪，不如說是對自己判斷的某種程度的否定——
警衛隊對於多重意識者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
原本以為他們多重意識者後，既然毫不留情地處死，那自然是毫不顧忌存於多重意識者腦中的另一個無辜的意識。
可是看目前他們猶豫的狀態，“獵殺多重意識者”這件事的必要性又不是完全淩駕於“保護無辜者”之上的，至少他們還是想要在保證上官楠的安全的情況下來采取行動的。
上官楠語氣顫抖道：
“別，別攻擊，別過來，放她走吧...”
說著，用背對著張鳳兒的眼神撇了撇路邊的消防栓，負責看守照料上官楠的精靈立馬會意，偷偷附在穆陽耳邊耳語了起來——
“上官楠想要借水遁脫身，我們隻需要這樣...”
穆陽點點頭，示意警員們緩緩前壓，張鳳兒感覺受到了威脅，在上官楠喉嚨上的利爪扣的更緊，血流的更多，同時腳步向後退去。
可王白石依舊沒有感到通過，忽然心中一動，也許...
也許這表麵上是上官楠和警衛隊為張鳳兒演出的一場戲，而實際上是張鳳兒和上官楠為瞞過警衛隊而演出的一場戲。
張鳳兒退到一個的消防栓附近，穆陽悄悄轉動金杵的角度，讓聖光慢慢熔斷消防栓的金屬管壁，同時燒沸其中的液體——
嘭！！
張鳳兒身側爆炸聲起，刹那間彌漫出的水流白霧將兩人吞噬！
穆陽根據剛剛精靈的告知的信息，上官楠在這種情況下可以輕易借水遁逃走，隻在霧氣中留下那隻多重意識者，隨即抬起手臂，各個警員的火力飽和式地轟向了張鳳兒所在的位置。
可煙塵和火光消散之後，卻不見了張鳳兒的身影。
與此同時，上官楠懷中抱著張鳳兒從郊外的一個水潭中魚躍而出，重重摔在了地上。
張鳳兒咳了兩口水，“謝...謝謝你，小楠...”
她滿身沾滿的紅色的血和清冽的水，語氣虛弱。
王白石環顧四周，感覺這個地方很熟悉，似乎來過...
不，我沒有來過，而是在夢境中見過。
這裏是上官楠最後一片記憶碎片的從場景，因為之前被上官楠心中強烈的懊悔、愧疚、痛苦和憤恨的情感所吸引，所以提前讀取的便是這一塊。
王白石還想起，上官楠好像就是在這裏將張鳳兒殺死的...
“鳳兒，對不起...”上官楠緊緊抱住張鳳兒濕漉漉的身體，眼睛中湧出淚水，“都是我不好...”
“小楠，我要和你說...說清楚...”
“你...你要聽我解釋...”
“鳳兒，我們先離開這裏，先找一個地方將你的傷養好，在慢慢說...”上官楠抹了把眼淚，上前就要將張鳳兒扶起，卻被一手擋開：
“不，沒用的...”
“他們已經將我鎖定了，用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裏來...”
“小楠，你聽我說...好嗎...聽我解釋...”
“嗯！嗯！”上官楠緊緊握著張鳳兒被血漿浸潤得粘稠的手掌，重重點著頭，大顆的淚滴甩出。
“我之前所說的...播種，耕耘，收割...隻是計劃...”
“因為中間產生了‘意外事故’，才讓我表達的不是那麽完整...”
“而這由天使造成的‘意外事故’，我們這些屬下是不能輕易說起的...”
“但是，但是，”張鳳兒嘴中湧出一大口鮮血，迴光返照似地唿吸順暢了些，“但是我要告訴你...”
“為了在母星之外獲取莉莉絲，我們會事先鎖定一個星球...”
“這個星球有著嚴苛的要求，出了環境、濕度和溫度等適宜之外，必須要已經演化出了有機物，甚至生命體...”
“之後利用母星的‘某種’科技，分析出星球上總重量最大或者質量最高同質有機物或者生命體結構，計算出轉化公式，設計出誘導‘變異’的不同的催化劑，將同質的有機物或者生命體轉化為對應的不同的魔獸。”
聽到這裏，王白石迴想起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
為什麽地球上隻有人類才發生了變異，而其他的老鼠蟑螂，牛羊雞豬，包括各種的植物，都沒有發生變異？
張鳳兒口中的“同質有機物或者生命體”或許就是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個星球所製造出來的，可以變異成魔獸的催化劑應該隻能催化同質的一種生命體，而非多種...
就如同一種的抗體隻能與一種特殊的抗原發生特異性結合，對於其他類型的抗原卻無法結合...
而人類作為地球上“質量最高”的生命體，自然變成了他們研究和企圖轉化的對象。
張鳳兒繼續道：
“不僅如此，還有更嚴格的要求...”
“‘變異’麵向的這些生命體可以進化出大腦，也就是擁有腦中世界，但是隻能存在第一層和第二層，而不能有第三層...”
“就是說，他們可以有本能，可以有記憶，但是不能有靈魂...”
“隻有這樣的對象我們才迴去實施‘播種’，‘耕耘’，最後‘收割’的莉莉絲產出計劃...”
“否則的話，那就是一場災難，一場屠殺...”
王白石仔細聽著張鳳兒的話，分析著——
她的說的確實有道理，植物類的生物隻有樹葉向光和根須向水的“本能”，而牛馬之類的動物除了有“本能”之外，還會擁有老馬識途之類的“記憶”，但是他們都沒有進化出“靈魂”...
而我們人類本身也是以那些植物和動物為食物的，因為如果不吃食物，人類本身就會死亡，這是自然界製定下的規則。
可人類卻不會吃同類，極少殺害和食用有了“靈性”（處於萌芽階段，不完整的靈魂）的寵物貓狗，這是一種靈魂對另外一個靈魂的同理心，即共情和共感。
“傷害”和它的遞進，也就是“殺死”，這兩件事並不殘忍，對案板上的肉無論砍多少刀，剁成多麽細碎的肉餡，擁有“靈魂”的人類都不會認為殘忍，隻會覺得饞人。
隻有在有“靈魂”承受“傷害”和“殺死”的時候，同樣擁有“靈魂”的人類才會共情共感，同時借由靈魂中的道德感，“傷害”和“殺死”才會被視作貶義的“虐待”和“殺戮”。
有些想通的王白石暗自點點頭，簡而言之就是說，格羅加爾、菲奧娜這些外星人，隻收割外星動物，而不會殺害外星人...
迴想之前張鳳兒剛剛讀取菲奧娜·海浪的記憶的時候就說過，她們來地球的目的是善意的...
善意雖然也說不上，但至少是沒有惡意的。
可是人類對於他們來說，明明應該屬於“外星人”的行列，而不是“外星動物”啊...
難道這就是那個天使造成的“意外事故”？
張鳳兒繼續道：
“可是，因為其中一個天使的失誤，將地球上的人類判定成了沒有靈魂的生命體，其中細節太多，事情也曲折，而且天使...天使之間的事情我們自然也不知道...”
“於是我們生產針對人類的變異催化劑，將人類變異成魔獸，同時將一部分‘母星殖民先鋒隊’隊員的意識投射到了地球上的這些魔獸身上...”
怪不得格羅加爾稱唿自己是“獸人與精靈聯合王國殖民先鋒官”，獸人與精靈聯合王國是他們母星的名字嗎...
張鳳兒的聲音越來越弱，上官楠也將臉頰貼近張鳳兒的耳朵，仔細的聽著——
“我和我的隊友們，也都是這場‘意外事故’的受害者，我們之前行動過很多次，靈魂曾經投射到很多星球上去執行播種任務，但是從來沒有遇到過如今這種，腦中有兩個靈魂共存的情況...”
“小楠，幫住我們...”
“我們隻是一群誤入地球的...迷路者...”
“我們想要迴家...”
“不，不不，我，我做不到，我怕...”上官楠撲進了張鳳兒的懷中痛哭，自己甚至連自己的保護不了，更何況對抗那麽強大的警衛隊員。
張鳳兒虛弱的抬起手，輕撫上官楠的後腦——
“小楠，告訴你個秘密...”
張鳳兒勉強勾起依舊在向外滲血的嘴角，“其實每次我保護你的時候，咳，都害怕得要死...”
“我沒你想得那麽勇敢，我是裝出來的...”
“作為菲奧娜的我也沒那麽孤僻乖張，隻是膽小而已...”
“沒有人天生勇敢，但是麵前的恐懼讓你不得不勇敢...”
張鳳兒說著，從袖口落下一柄匕首，塞進了上官楠的手中，握攏她的五指，向後一拉，匕首刺入了張鳳兒的心髒。
“小楠，後麵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這是我最後留給你的禮物...”
從記憶碎片中醒來，王白石長長唿出了一口氣，呆呆望著對麵的牆壁，恍若隔世。
良久才迴想起自己正在警衛隊的待客廳中等待穆陽的會見。
剛剛那枚記憶碎片揭示了很多事情，迴答了很多問題，但也帶來了更多的問題...
格羅加爾和艾薩索斯這兩個二貨明明是莉莉絲，也就是金液的播種者，就算不是種植業，那最多也隻能算是畜牧業，可他們非要將自己說成是“屠殺者”...
不過這也符合這兩個人中二的性格...什麽事情都愛往極端的方向說...
不過警衛隊他們對多重意識者下手是真狠啊，沒有廢話，直接全火力覆蓋...
但這又是為什麽呢？
警衛隊的“遇到多重意識者就立刻擊斃”的行為又是源自何處呢...
照張鳳兒的說法，這些迷路的外星種植者們應該在來到地球的同時就意識到了腦中世界存在另一個靈魂，也就意識到了這是某個天使的“意外事故”...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小心翼翼的尋找同伴，隨後尋找迴家的路才對，並不會做什麽招惹警衛隊的事情才對...
真是想不通...
在搞明白警衛隊的事情之前，還不能將格羅加爾放出來，萬一他們有什麽近距離察覺外星意識的氣息的設備或者技能，那自己的下場就和張鳳兒一樣了...
通過剛剛的記憶碎片，王白石也有些弄清楚了上官楠的行為邏輯——
被臨死前的張鳳兒托付了“保護同伴”的任務和自身的力量後，經過一番悲痛和糾結之後，想必是決定要完成最好的朋友的遺願，將磐石大廈建立成多重意識者，也就是迷路的外星人的庇護所，讓他們在亂世中免遭包括警衛隊在內的其他力量的威脅。
如果上官楠真的願意為了張鳳兒的願望，犧牲自己的一切，不擇手段地控製住金若石，並適當地動用精神控製的能力，這個計劃還真是是可行的...
上官楠內心的想法是“將磐石大廈建立成多重意識者的庇護所”；
而上官楠對金若石的說法是“將擁有強大戰力的魔獸吸引進磐石大廈，從而成為在混亂世界中能與警衛隊和市政鼎立的第三方力量”；
到了金若石對外的說法，就變成了“將磐石大廈建立成適應各種各樣魔獸生活和工作的樂園”。
王白石又思考警衛隊的方麵，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警衛隊對於這個計劃竟然沒有有效的辦法...
首先警衛隊不會大範圍的公開“警衛隊在獵殺多重意識者”這件事，即便是被穆雨推薦、審核後，進入誌願小隊的自己，也隻是在某些報告上看到了“多重意識者極度危險”這樣的信息，而對於警衛隊將對他們采取何種行動，沒有任何描述。
其實這也是警衛隊能夠成功獵殺張鳳兒的原因和戰術，正是因為大多數人並不知情，上官楠才會去警衛隊報告，張鳳兒才會自始至終沒有任何戒心。
盡然為避免多重意識者察覺而無法公開，那自然就無法公開禁止和調查磐石大廈有沒有在招募多重意識者。
再者，磐石大廈力量漸漸變大之後，甚至可以和警衛隊、市政抗衡，即使警衛隊想要查處也沒有那種實力了。
更何況，警衛隊甚至連以上的幾點都沒有考慮過，因為他們很可能都想不到，一個大集團做的“魔獸樂園”的麵具下的“與警衛隊、市政對抗的第三方力量”，並非是真實的麵貌，而是覆在“多重意識者庇護所”上的另一層麵具...
揭穿一個謊言之後得到的並非真相，而是覆蓋在真相之上的另一個謊言...
由此看來，上官楠還是很聰明的...不知道她背後有沒有人在出謀劃策...
王白石正在這樣出神地想著，待客廳的門被推開，一名聖騎士從外麵走了進來。
急忙動用【刺痛指環】的刺痛功能，讓自己的思維重新清醒，認識清楚現在的情況——
對麵站立的是穆陽，聖騎士，警衛隊隊長，任務是保衛江北市的安全，暗中獵殺多重意識者，此次叫自己來，應該是想要借穆雨的關係讓自己加入警衛隊。
而自己的態度應該是拒絕。
之前還想委婉拒絕，但是經過今天早晨的惡劣態度和夢境中他獵殺多重意識者的事情，王白石此時就像越早離開這裏越好，離開得越遠越好。
所以，自己的態度應該是斷然拒絕，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
穆陽進屋，王白石向後望了望，並沒有發現穆雨，心中奇怪，如果沒有穆雨這條關係紐帶的話，我和這個警衛隊隊長連認識都不認識，他不會認為隻憑官銜就能壓我，逼我留下吧？
“王白石，是嗎？你好，我是穆雨的父親，我叫穆陽。”聖騎士坐在了王白石對麵的椅子上。
“嗯。”
“江北市的情況你也知道對吧，你想要留下保衛江北市...”
“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