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妃暄的自白是人類在麵臨死亡之時的內心獨白。她對玄機這個殺害同門師姐,破壞師門大計的“魔頭”萌生了禁忌的感情。這是她的驕傲和自幼培養的價值觀所不允許的,故而一直深埋在心靈深處,試圖壓製這份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感情。


    不過,在死亡麵前,師妃暄有著一種不甘。不甘這份越壓製越洶湧的感情就這樣默默消亡,所以借著邪王的問題說出來,至少有人知道她的人生中也有過愛情。


    話說出口,師妃暄的心莫名的平靜下來。這是一種認識自己,承認自己的平靜,連即將到來的死亡似乎也不再令她精神緊繃而恐懼。


    與之相反,邪王的反應激烈到令人意外。


    他渾身劇震,目光由淩厲冷漠變化為癡情茫然,渾身上下殺意全無,反而有散發出悲風傷秋的詩人韻味。


    他的眼睛雖然看向師妃暄,卻沒有焦距,似乎看著的是師妃暄身後虛空中的某樣事物。嘴角蠕動著喃喃自語道:“是了,你是秀心的師侄,你們都是慈航靜齋當代最有效的女子,又同樣愛上了這世間最驚才絕豔的魔頭。你們的的想法定然是一樣的……秀心,枉我石之軒自詡天下無雙,卻從未看清過你的對我的愛……秀心,我對不起你!青璿,爹對不起你!”


    說完,似乎是嫌話語無法完整表達內心情感,他驟然高歌!


    語調帶著幾分哭腔的沙啞,包含著剪之不斷,越理越亂的複雜感情唱道:“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得與君絕……十年生死兩茫茫,寄相思,自難忘……”


    當年,有人告密,稱邪王的妻子碧秀心並非真心相愛。表麵上叛出慈航劍齋,實則帶著慈航劍齋的密令,以身作餌,借愛人的身份暗中影響他的思想。


    邪王驚怒之間未及細想,隻覺得自己和碧秀心結合之後,特別是女兒石青璿出生之後,自己確實是發生了許多變化。心變的不在那麽硬,對於武功的追求也沒有那麽急迫,心中多了妻子和女兒的牽絆,再不能無所顧忌的追求至高武道。


    為了堅定向道之心,他親手殺死自己嬌妻。


    可是這些年來,他仔細迴想,碧秀心對他從來隻有愛,哪有陰謀?至於他的變化,更是每一個成為丈夫,成為父親的人都會發生的變化,自責和悔恨無時無刻的嗜咬這他的心。強練道心種魔大法失敗之後,他更是產生了人格分裂。眼前這神傷魂斷,灑傲不群,又充滿才情,文質彬彬的人正是隱藏在邪王主人格之下的副人格。


    邪王的歌聲疲憊蒼涼,把他心內深藏的職責、悔恨、愧疚以一種充滿文人浪漫主義情懷的方式釋放出來,像一段公告天下的懺情書。而師妃暄一臉懵逼,目瞪口呆的看著邪王的表演。聯想到邪王人格分裂的傳聞,隱隱猜測是自己內心的禁忌之戀引起了邪王的共鳴,激活了他關於妻女愧疚不安的隱藏人格。歪打正著之下,意外引出了邪王的副人格,所以邪王的情緒才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甚至會在生死搏殺中流淚自慚、引咎悲歌。


    柳暗花明,師妃暄心中湧起生的希望。


    她不敢刺激明顯不正常的石之軒,生怕引起邪王人格轉換。以盡量緩慢的速度向後移動,好不容易退入一條通向更深處的岔道口,方才轉身逃跑。


    適才邪王拍中她左肩的一掌頗重,更有陰陽兩道內力同時竄入體內作亂。師妃暄上次被玄冰勁傷到的經脈還沒痊愈,如今更是傷上加傷。她發現不僅真氣難以調用,在不死印法的幹擾下,五感更是出現了一些偏差,對周圍環境的感知能力大幅下降。


    奔行了數百米,距離邪王一定距離,師妃暄暗自送了一口氣。前方出現一個拐角,身法略有不穩的師妃暄剛拐過去,異變突生!


    不知道是否因為奔行觸發了機關,十枝特長特粗的精鋼箭矢,似是雜亂無章的從另一端暗黑處疾射而至,破空聲帶起激厲的唿嘯聲,在這寂靜的地下廊道更份外刺耳。此種由機括發動的超級勁弩,比諸一般弩弓發出的弩箭,要厲害百倍,此刻十枝精鋼箭矢幾乎填滿廊道僅容人立的空間,眨眼就到身前。師妃暄急忙間想要後撤,卻哪裏來得及,除非能變成紙張般薄,否則她休想避過。


    危機關頭,師妃暄盈盈一握的腰間纏上一條手臂,將她猛地拉迴拐角處。


    “叮叮”聲不斷響起,精鋼箭矢竟硬生生破壁深入數寸!想想花崗石的堅硬,可推想勁箭的力道。看著箭尾仍在晃動,師妃暄深處劫後餘生的感覺。


    不過,她尚未脫離險境,環住他腰間的手臂長而有力,其主人一定高大強健,絕非石之軒的手臂,莫非此處還有另外的闖入者?他又是誰?有什麽目的?


    師妃暄調轉內力掙紮,耳邊卻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妃暄沒有去救我,我卻一直記掛著妃暄的安危呢?”近日來,這個帶有調皮意味的聲音每天都會在師妃暄的腦海浮現,她的嬌軀猛地失去力氣,軟軟的靠在玄機身上。美麗的眼中淚水止不住的留,嘴裏喃喃道:“你還活著……真好……”


    玄機輕笑道:“我若死了,又怎麽能聽到妃暄的表白?”


    師妃暄俏臉飛紅,掙紮著辯駁,幹張嘴就再次品嚐到了那溫潤潮濕的觸感。與上次不同,同道中的光線雖然幾近於無,但是師妃暄能夠清晰看見近在咫尺男性麵容,問道他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更能感受到那條敲開貝齒鑽進來的靈活舌尖。


    全身的力氣消失的無影無蹤,在這危機四伏的同道中,在身後邪王的威脅下,癱軟到玄機懷裏的師妃暄卻有一種奇怪的安全感,,一種心靈終於得到依靠的安全感比在身在師門時候還要安全的安全感。


    數個唿吸後,兩人的唇舌方才依依不舍的分開,師妃暄嬌羞的低著頭不說話。玄機故意打破尷尬,指著腳下的地磚和對麵牆壁上發射長箭的箭孔道:“妃暄你看,拐角後這截地板的石質與別不同,你不知就裏地踏上去,所以引發機關。其實你若小心一些,就會看到對麵牆壁的箭孔,也就不會踩著機關。”


    師妃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心中生出步步驚心的感覺,歎道:“妃暄曾聽師父說,此處楊公寶藏乃是由魯妙子魯先生督造。原以為以魯先手的善良性格,此處就是一個藏寶的性格,但如今看來,他似乎把這地庫變成一個機關學的死亡遊戲和測試場!”


    玄機拍了拍師妃暄的玉手,親熱地道:“妃暄雖然天資不凡,到底還是人生閱曆太過薄弱,需知不管魯妙子性格如何,既然受人之托,自然要將此處建造的固若金湯,試問天下間哪處地宮能少的了機關陷阱?妃暄你是不知道,有的地宮更有妖物、鬼物守護,那才是真的兇險。”


    師妃暄眼中浮現出好奇的的神色,問道:“這世上真的有妖物、鬼物?玄郎你可親眼見過?”她對玄機的稱唿由魔君到玄郎,轉變的十分自然,適才展現出來的羞惱之色全數不見。令玄機心中生出奇異感受,如此爽快利落,劍心通明,明晰愛恨的女子真乃是上蒼垂青所生!


    玄機將左臂伸出,放在師妃暄的麵前,語氣中帶著迴憶:“不止見過,還與其中一種叫做‘旱魅’的生物交過手。它隻用了三招就將我逼如死境,更生生將我左臂打的爆裂粉碎。如今這條麒麟臂還是我機緣巧合之下得一位仁心醫者所賜。”


    師妃暄觀察這玄機的左臂,見上麵血肉模糊,皮膚早就不見,隻剩下正在糜爛的血肉。她到沒有覺得惡心嫌棄,反而關心的問道:“麒麟臂?它有什麽特異之處?這種奇異的外觀是它名字的來源麽?”她沒有直接問玄機是否受傷,是怕傷到玄機的男性自尊心。


    玄機心中感動,對這蘭質蕙心的奇女子越發喜愛,搖頭苦笑道:“這血肉模糊的慘狀隻是因為它受了難以治愈的傷,各種情況實在是一言難續,不如我們邊走邊說。要是邪王追過來,以我們現在的情況,實在難以抵抗。”


    師妃暄眼神一凜,點頭向前走去,同時關心的側頭看著著玄機。她是何等聰明之人,立即明白玄機受傷的情況遠比她猜測中更嚴重。


    兩人邊說變走,師妃暄的智慧絕倫,純粹以聰明程度來說,還在玄機之上。往往玄機才說了幾句話,她就已經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始末,短短幾分鍾就弄清楚了玄機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更問出了心中疑惑:“玄郎,你可否告知妃暄,你身上經曆的那些妃暄聞所未聞的事情,是因為妃暄孤陋寡聞,還是因為它們都發生在不同於這裏的地方?”


    此刻,兩人已經抵達長廊盡處,左方出現另一廊道,連接另一空間。玄機看著師妃暄的明眸,心中清楚,這個聰明更勝於美貌的女子已經隱隱猜到他的來曆,他也沒有認為自己能瞞住這個人間精靈:“妃暄,正如你所料,我並非這個世界的人。妃暄你出生的慈航靜齋源自佛門,相信對‘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典故並不陌生,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隻是萬千世界中的一個。而我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能夠在這些世界之間冒險。”聞言,師妃暄眼中同時浮現出好奇和擔憂的神色,她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麽。


    玄機隱隱猜到師妃暄要想問的是什麽,但是他無法開口,那是他現在還給不出的承諾。他強行擠出一絲微笑,帶頭穿過廊道,眼中出現一處更大的儲藏室,但是其中的寶物兵器位麵太少。


    這是一個寬闊的密封地室,室頂四角均有通氣口。兩邊平排放置共十多個該是裝載奇珍異寶的箱子,貼牆有幾十個兵器架,放滿各種兵器。但都隻是普通貨色,且全部都生鏽發黴,拿去送人也沒有人要。


    師妃暄同樣放下那答案可能很殘酷的問題,滿是疑惑的道:“這是甚麽一迴事?天下聞名的楊公寶庫就是這個樣子?這批兵器弓箭就算沒有生鏽,最多隻能供數百人用。”


    師妃暄把其中一個箱蓋揭起,裏麵全是古玉珍玩一類的東西,看來都價值不菲。到把十多個箱子逐一看過,方才歎道:“這十五箱東西運出去,或者可令尋寶者變得富有一方,卻絕不能憑它成為天下霸主。照我猜估,這該是楊素日常使用淘汰留下的貴重物品。”


    玄機心中有譜,提醒師妃暄道:“妃暄你應知道,這些兵器珠寶對我等來說並無半點用出,我來此的目的同外麵的邪王一樣。可如今,邪帝舍利在哪裏?”


    師妃暄雙手一拍,發出如鳥兒辦清脆的笑聲:“多謝玄郎提醒!妃暄想通了,這定然是魯先生故意布置的一種厲害的心戰!換過是別的人,能跨過重重艱險尋到這裏,見到這批寶貝,已欣喜如狂,隻當自己尋得楊公寶庫,而事實上,真正的寶庫絕非這個。唉!究竟在哪裏呢?”


    她一對明眸望向玄機,她心中的答案若是真的,玄機必然是對這個世界最了解的人,這天下再無任何隱秘能瞞得住他。


    玄機卻不直接告訴機關的位置,而是微笑道:“我在來的路上布置了幾個小巧的機關,若是邪王追上來,必然會得到提醒。如今毫無聲響,我們尚有足夠的時間,不如妃暄你試著?”


    師妃暄一臉嬌憨的給了一個白眼,心中卻很喜歡同愛郎玩鬧。待檢查過假庫的每一寸牆壁後,方才道:“真庫肯定不在假庫之內,機關雖可廣布不同地方,但必須有個機關室總其成,利用滑軸絞索機括等控製全局。”她白若剝蔥的手指在光潔的額頭輕點,閉目思索的美樣讓玄機看的心癢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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