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宮正殿,月桂香薰的煙霧綿柔纏窗。


    宮尚角抬起筷子不斷給宮遠徵布菜,時隔五年他最疼愛的弟弟又迴到了身邊,“多用些。”


    “謝謝哥。”


    上官淺端著甜湯走進正殿,落座後凝眸看著宮遠徵,淺笑落在唇角。


    用膳之餘他抬頭斜乜一眼,“怪嚇人的,你這麽看著我作何?”


    “冷商也愛吃那道野雞。”上官淺輕抬下頜,看向宮遠徵筷子上正夾著的雞肉。


    他聞言垂下眉眼,雞肉掉在碗裏,“你打發下人叫她來便是。”而後又嘟囔著找補道,“這一桌子菜,我們仨又吃不完。”


    宮尚角與上官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意,她抬手盛了碗湯,“叫了,她不肯來。”


    宮遠徵的筷子戳了戳碗裏的米飯,“你說我不在,她就來了。”


    上官淺將盛好的湯遞給宮尚角,“遠徵弟弟,你還跟過去一樣。”


    “什麽意思?”宮遠徵抬起頭,瞪了她一眼,直覺告訴他,上官淺肯定說不出什麽好話。


    “盲目自信。”她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她不來,是因為她已經五年沒有踏進角宮了。”


    上官淺譏諷道,“不是因為你。”


    “她已經……五年沒有來過了?”宮遠徵半信半疑地看向宮尚角,“為何?”


    “也許是覺得有愧於你,因而無法麵對我。”湯碗落桌,宮尚角歎了口氣,“我確實有些生氣,但也想等她自己放下。”


    上官淺斂起笑意,小心地打量一眼宮遠徵道,“你還恨她嗎?”


    “恨。”宮遠徵毫不猶豫。


    李雲祉可是殺害他雙親的仇人,而我自始至終沒有如實相告,讓他如何不恨。


    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我,老宮主和瑜夫人可能不會死。


    因愛生恨,乃世間最可悲之事。


    宮遠徵壓下眸中的苦楚,再次抬眸時點點恨意暈染開,“哥,李雲祉找到了嗎?”


    “還未。”宮尚角臉色沉下來,“這些年冷商也一直在找他,你放心,隻要據點收到消息,就會立刻送到宮門。”


    宮遠徵點點頭,手刃殺父弑母的仇人,也許他與我之間的隔閡會消逝些許。


    月宮廊橋,流雲羅裙與月白錦袍徐徐前行。


    “你覺得能瞞多久?”月長老止了步子,偏身麵向我,“他們是血脈親人,這樣對徵公子也不甚公平。”


    “他恨我。”我眸光微暗,眼底閃過一抹痛色,“我不想讓阿沅知道。”


    況且當初生下阿沅,宮遠徵也並不知情,此番被宮尚角和月長老騙迴宮門,如若他還要再次離去,那知情此事也許會成為他的牽絆。


    “阿沅貪玩,我叮囑過下人和暗衛了,短時間內阿徵應該不會發現。”


    剛聲落,玄冥乘船進了月宮,麵容焦急,船還未完全靠岸,已輕躍上橋。


    我和月長老聞見聲響迴過身,玄冥已行至眼前行禮道,“月長老,風長老。”


    見他眉峰緊蹙,我心底生出一絲不安,“何事?”


    “小公子去了醫館,將徵公子藥房的瓷瓶摔打了一地。”


    我與月長老皆一驚,月長老瞪大了眼睛,“怎麽會這樣,不是讓你們看著那孩子嗎?”


    玄冥愧疚地低下頭,眉頭緊鎖,“前山和後山所有不知名的小路,小公子識得的比小人還多,若是大人,絕對不會跟丟……”


    “但暗衛們實在跟不住小公子。”


    月長老一怔,而後輕笑出聲,“這倒是隨了徵公子,畢竟他采藥時總要去山裏那些他人不曾走過的路。”


    他說著甚至拍手稱快道,“紅玉侍都跟不住他,這孩子不得了。”


    我睥了眼,頓感頭疼,“你還笑?”


    “該來的總會來,紙是包不住火的。”他眸中笑意尚未消散,認真道。


    我看向玄冥,深歎了口氣,“不怪你們,阿沅要真想跑,我也不一定看得住他。”


    待我和玄冥出了月宮,月長老還站在原地,唇角上揚,“好小子,真是你娘親的好大兒!”


    醫館內,宮遠徵和阿沅相對而立,雙手抱臂,兩雙幾乎無異的眼眸均“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我之前還覺得你跟其他孩子不一樣,想送你幾隻蠱蟲呢……”


    阿沅不等宮遠徵說完便打斷,盛氣淩人道,“我才不稀罕!這是徵宮的醫館,你快走!”


    宮遠徵被他氣笑,“我是徵宮宮主,你讓我走?”


    阿沅也不聽他說些什麽,抬手又將桌案上的藥瓶掃落,其中有一些是宮遠徵近幾日新製的鬱川膏。


    他一急,蹲下身按住阿沅的雙臂,慍怒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阿沅聞言,止了動作,唇角微微下垂,半晌強忍住委屈,撇撇嘴道,“我信,畢竟你都忍心扔下娘親和我這麽多年……”


    待我走進醫館,入目便是滿地摔碎的藥瓶,以及低著頭控訴宮遠徵的阿沅。


    他一見我,便掙開宮遠徵的雙手,緊走幾步來到我身旁,抓著我的衣裙,將腦袋縮到我身後,“娘親……”


    宮遠徵心裏一陣發涼,仿佛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了,震驚道,“你……你喚她什麽?”


    “你也喜歡看雨嗎?”


    “還有誰喜歡?”


    “我娘親。”


    “你多大了?”


    “四歲。”


    那日的對話浮現腦海,宮遠徵神色一緊,緩緩站起身,重又道,“我問你喚她什麽?”


    語氣不自覺地重了些。


    我愣神片刻,顧不上已驚詫萬分的宮遠徵,抬手摸了摸阿沅的頭安撫道,“阿沅,我平日是這般教你的嗎?”


    “給……徵公子道歉。”


    阿沅微微抽泣,“我不要!他是壞人!”


    “你都未見過他,憑何胡亂指責?”我蹲下身,將他眼尾就要滑落的淚拭去,耐心勸道。


    “他就是!我讓小金哥哥幫我從正殿偷出了那幅畫,娘親常常拿出來看的畫!”


    他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宮遠徵,“娘親每次看那畫都會落淚,那上麵的人就是他!”


    那幅畫是我重返宮門時所畫,斬殺宮流商前曾予於宮遠徵,後來便一直放置在徵宮正殿。


    阿沅說著大哭起來,“是他先欺負你的……”


    “是娘親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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