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寒天,舊塵山穀籠罩著一層空虛而蒼涼的灰白。


    三日前月長老派人來雪宮傳話,說宮遠徵今日要到月宮參加第二獄試煉。


    廊橋落花不止,一早我便等在此處。


    骨節分明的手落在左肩上,我迴眸淺笑道,“阿徵!”


    花公子翻了個白眼,在另一側坐下身,“姐,你眼裏看不見別人嗎?”


    笑意僵在唇角,我垂下肩,“你來做什麽?”


    “虧我當初那麽擔心你,我還特地給你帶了大小姐親手做的桃花酥,你也太沒良心了!”


    “你內力可有增進,鏡花三式可已學成?”


    花公子聞言抱拳,抬腿就要走,“告辭!”


    我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他一瞬單膝落地,痛苦皺眉道,“月長老還說你氣息日趨孱弱,我看分明中氣十足?”


    花公子見我又要加重力道,立刻委屈認慫,“自從你上次給我‘下毒’之後內力增進不少,但鏡花三式又不是如那吃飯喝水一般簡單,還尚未學成。”


    花公子比宮遠徵年長兩歲,但心智卻比宮遠徵還要幼稚幾分。


    也許是血脈壓製的緣由,自年幼起他在後山最怕的人除了花長老便是我。


    見我鬆開手,他急忙揉了揉泛紅的手腕,嘟囔著坐下身,“徵公子到底喜歡你什麽?”


    “我明日就去告訴紫商姐姐……”我話還未說完,花公子立刻將手裏的紙包塞到我手裏,揚聲說道,“紫商大小姐特地給你做了桃花酥,你嚐嚐?”


    “還是紫商姐姐有心。”我挑眉勾唇。


    宮紫商尚不知曉他花宮後人的身份,花公子眼下最怕我出賣他。


    然而剝開紙包,我們倆麵對一個個黑乎乎的麵餅皆是一愣。


    我眨了眨眼,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麽,“你確定她給你的不是烤肉餅而是桃花酥?”


    “她給我的時候確實說她做的桃花酥啊,難道是拿錯了?”花公子撓了撓頭,努力迴想宮紫商當時的話。


    我把那東西推向花公子,“要不你嚐嚐看?”


    花公子腦袋快搖成撥浪鼓,連連擺手道,“不不不,還是你來嚐吧,這是專門給你做的。”


    我猶豫半晌,撤身躲了躲說道,“要不放著吧,等我想吃的時候再嚐。”


    “那你收好了,別讓他人誤食了去,這中毒的風險可比被徵公子下毒的風險都高。”


    花公子立刻將紙包重新係緊,還打了個死結。


    “月長老,徵公子。”月宮的下人恭敬行禮,我們迴眸時小船已緩緩靠岸,宮遠徵跟在月長老身後走上廊橋。


    他著一身雲安窄袖常服,束發點綴銀質羽毛,幹淨利落。


    半月未見,他還是如那天重逢時一樣冷淡疏離,漆黑瞳仁似隱有無名的慍色。


    宮遠徵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莫名的情緒在心裏翻湧。


    花公子瞄一眼身旁的我,當即起身理了理衣袍。


    我因舊疾起身時些許踉蹌,他習慣性伸手扶住我,“姐姐,我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如上次那般,他故意咬重“姐姐”二字。


    我橫他一眼囑咐道,“記得勤加練功。”


    “知道了。”


    月長老見宮遠徵眉目冷凝垂眸忍笑。


    我局促地站在原地,明明不久前剛見過麵,卻如同相隔數年。


    我們好似生份了許多。


    月長老撫了撫衣袖,不知為何突覺廊橋溫度驟降。


    他打量一眼我和宮遠徵,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徵公子,這第二獄試煉考的是你擅長的藥理。”


    想說的話都壓在心口,我垂眸歎了口氣。


    宮遠徵的目光落在我收緊的掌心,以及腕間的花繩上。


    那天我倔強地不肯放他走,最後他將花繩“不情不願”地還給了我。


    月長老從袖口拿出藥瓶,在掌心倒出一枚藥丸,“這叫蝕心之月,在之前的試煉中曾致死傷無數,闖關者需要在毒發之前製作出解藥。”


    “不過作為徵宮宮主,徵公子可以用藥人替自己試藥。”月長老瞟了眼我,唇邊浮現一抹笑容,“比如風長老?”


    “不必。”宮遠徵當即拒絕,未曾猶豫半分。


    他剛要拿過藥丸,月長老收迴了手,“我還沒有說完。”


    我已通過三獄試煉,知月長老隻不過玩笑,狠狠地瞪他一眼。


    “由於徵宮負責宮門醫館,徵公子又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藥理天才,因此你除了解出此毒外還需加試一關。”


    “何曾有這規矩?”我不自覺地開口維護宮遠徵。


    月長老挺直腰杆,虛張聲勢,“我是第二獄的守關人,自然我說了算。”


    宮遠徵攔住我開口,“加試內容為何?”


    月長老向我挑眉,“風長老有一故友身受重傷,我借用西羅刹地的邪術,將出雲重蓮植入她體內才勉強保命。”


    “無中生友。”我囁嚅道。


    月長老行於前,我與宮遠徵並肩在後。


    我能感覺到身旁人不時投來的目光,但每次偏頭他又總是迴避視線,望向別處。


    “但她醒後氣息日趨孱弱,我擔心她還會昏迷不醒,所以想讓徵公子一試。”


    一連數日,月長老一直沒有解開我氣息日趨孱弱的緣由。


    他心下焦急不已,正好宮遠徵要來第二獄試煉,便想出了這法子。


    “知道了。”宮遠徵接過月長老手中的蝕心之月,未作猶豫直接服下。


    “既然加試,我可否提個要求?”


    “你說。”


    宮遠徵點破,視線終於與我相觸,“她要一直待在我身邊。”


    月長老點了點頭,唇角緩緩挑起一個笑容,“我當然同意,至於風長老同不同意……”


    “好,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宮遠徵臉色稍緩,聞言耳尖泛紅。


    月長老的目光轉而掃向我,“冷商,我必須提醒你,如果你擅自透露解毒之法給徵公子,我會以舞弊判定徵公子闖關失敗。”


    “月長老多慮了,恐怕我與風長老還沒有你與她相熟呢。”


    我狐疑地看向宮遠徵,“你想起來……”


    “沒有!”宮遠徵略有心虛地放下手臂,迴避我的視線,“我隻是聽說風長老與後山之人頗為相熟而已。”


    我半信半疑,沒想到宮遠徵挑眉繼續問道,“那你們真的如他人所說那般相熟嗎?”


    “也不是……特別相熟。”


    他冷哼一聲,抬起前袍走上台階,徵宮的侍衛抬著兩個樟木箱跟在他身後。


    我與月長老視線相觸,頗為心虛。


    月長老抱起手臂,忍不住睥一眼我,故作苦澀地開口道,“好一個不太相熟啊,風長老,你的良心被……”


    他強壓下唇邊的詛詈,眉眼一彎,“被執刃大人吃了嗎?”


    月長老前幾日還向我念叨,剛結束試煉不久的宮子羽順走了他的試言草。


    我清了清嗓子,幹笑兩聲,轉移話題道,“不出兩個時辰,遠徵應該就能發現蝕心之月的特性。”


    “你別高興的太早,你才是他真正的試煉。”


    “你們聊完了嗎?宮冷商,過來陪我翻醫書。”宮遠徵的聲音從藏書閣裏傳出,略有不滿。


    “叫你呢,快去吧,宮冷商。”月長老輕抬下頜,仿著宮遠徵的語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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