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為他眼看著袁先生打情罵俏,完全失去了作為一個先生的威嚴。


    ‘先生不是不喜歡女子,而是喜歡男人味的女子。’


    想到這一點,楊有福有些慌了。


    他有些憤怒,替那個莫名的女子深感悲哀。


    看來,情這個字真不能信啊!


    “小哥,來耍耍。”


    “少俠,要不要喝口茶。”


    “英雄,你好帥哦,小女子想和你聊聊。”


    ……


    這樣的聲音聽多了,連楊有福也有些迷醉。


    也許先生就是這樣沉淪的吧!


    楊有福搖搖頭,緊緊跟在後麵。


    繞過幾條小巷,袁先生踏進一家開在幽靜處的青樓。


    那青樓院子口懸著兩盞大紅燈籠,上書暗香二字。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楊有福低聲嘟囔一句,推開半掩的木門。


    小院子裏翠竹掩映,兩丈方圓的一池碧水中落著幾株荷,此刻有幾朵開的正豔。


    池畔翠竹之下,有一綠衣女子正坐於石幾之上,低頭弄弦。


    古樸的七弦琴悠悠的發出顫音,仿佛完全不屬於這一方世界,楊有福駐足細聽,竟然是殘雪。


    他抬起頭,對著那撫琴女子一笑,慢慢渡步過去,隻是頭頂碩大的鬥笠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等他走到了近前,一曲終了。那女衣女子抬起頭,側腰低語。


    “客官,可是要聽曲兒麽?”


    楊有福恍然大悟,終歸是青樓啊,那裏會有特別的地方。


    看著眼前秀氣的女子,他拱手答道:“不聽曲,今個隻喝酒。”


    那女子一笑,揚手輕唿。


    “桃紅,來客了,備一桌好菜,幾壺老酒。”


    說完,彎腰垂眸。


    “客官、請了。”


    那一瞬,楊有福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他有些不敢信。


    池塘後的二層木樓傳出竊竊私語,偶爾會有幾聲吆號與媚笑,才讓人覺得,這正是青樓,隻是多了一些韻味罷了。


    袁先生早沒了影子,引領楊有福入樓的正是那綠衣女子口裏的桃紅,一抹粉裙,猶如爛漫的桃花。


    可惜院子裏隻有桃樹,而無桃花,否則真的以為活在夢裏,想必那竹下撫琴的女子就是柳綠了。


    心念至此,楊有福對著身前的桃紅輕語。


    “小姐姐,你是桃紅,那竹下撫琴的是不是柳綠啊?”


    桃紅一迴頭,臉上綻開一朵桃花。


    “小哥是初客吧?竟一眼就識得姐姐,真是有緣人呐!等柳綠姐姐閑了,我讓她陪陪你可好?”


    “那怎麽行?桃紅在前,柳綠在後,我不能失了姐姐你的名頭啊!”


    桃紅噗嗤一笑,臉上桃花紅的更豔,如同滴了血。


    “小哥哥,你嘴可真甜啊!看來小哥哥還是個老手哩。”


    楊有福臉上一紅,緊了緊頭頂的鬥笠,悶聲說。


    “哪裏是啊,實在是小姐姐兩人太美了,我真的分不出誰是誰。”


    “嗬嗬,小哥哥真是個妙人啊!不過來了暗香樓,為何隻吃酒,不吃人?”


    楊有福一驚,吃人,難不成還是個黑店,看來袁先生真的是太過分了。


    他眉頭緊蹙,一聲不吭。


    那桃紅自顧自的低語輕笑。


    “小哥哥,要不就讓桃紅陪你吃酒如何?”


    楊有福還在想袁先生的事,匆忙間答道。


    “好啊!好啊!”


    “真的?”桃紅停下腳步,躍躍欲試。


    “那還有假,不過小姐姐陪我吃一頓酒,銀錢幾許?”


    “談錢就俗了,這酒啊是東家的,可人卻是我自己的,小哥哥莫嫌棄就好。”


    桃紅嘟著嘴,一臉不悅。這讓楊有福分外好奇,青樓女子竟然不談錢,這是要變天了嗎?


    ……


    等到坐定之後,那桃紅姑娘果真過來陪酒。她碎步上前,攀著楊有福的肩膀,如同一株糾纏的藤蔓,一揚手就揭去了頭頂的鬥笠。


    然後,她誇張的大張著嘴巴,隨即又掩口輕笑。


    “小哥哥還真是小啊,要不聽聽曲吧!”


    “好啊!”


    “真的要聽?”


    “小姐姐是弄弦呢,還是撫蕭呢?”


    楊有福偏頭,露出一口白牙。


    桃紅麵色微紅,氣籲籲道。


    “小哥哥可真壞,我不理你了!”桃紅伸出纖手在楊有福肩上錘了一把。


    “人家還是個閨秀呢,隻會吹笛子,難道小哥哥不喜歡?”


    “喜歡,那會不喜歡?”楊有福一笑,斟起一盅酒,一飲而盡。


    “怎麽會不喜,要不姐姐可吹上一曲?”


    桃紅聞聲一喜,淺笑道:“小哥哥要聽何曲?”


    “但吹無妨,讓我見見姐姐的功夫。”


    那桃紅麵露芬芳,從懷裏掏出一隻短笛,翠似青竹,輕輕搭於唇間。


    隻見她唇口輕啟,唿氣如蘭,一聲似銀瓶炸裂的脆響拉起一首斷魂殤。


    笛聲如涕如訴,或升入天渺,或墜入地幽,似池魚脫水,似凡人升天。掙紮糾纏不可知,哀嚎遍野尤可聞,真當得了斷魂二字。


    楊有福不知飲了多少酒,隻覺得酒是凡物,難解萬般愁。


    最後一聲熄至,桌上空壇不知幾許,頭如巨鬥,身似陀螺,眼裏全是那桃紅姑娘粉紅的影子。


    “哥哥,醉了!”


    “沒醉,沒醉,我還能飲三百杯。”


    “哥哥,真醉了!”


    “沒醉,沒醉,我還要聽下一曲。”


    ……


    酒也不知過了幾循。


    曲也不知聽了幾首。


    桃紅姑娘笑了,擺弄著手裏的竹笛,笑看著醉倒的少年,擦了擦額前的汗珠,歎息一聲。


    “東家啊,你可是坑死桃紅了。”


    ……


    二樓的一間雅室,有二人對坐,一人青衫短須,正是袁先生無疑。


    一人綠裙白麵,朱唇豔紅,身前案上擺著一架古琴,卻是那孟女琴,孟言兒。


    “先生帶他來此,為何?”


    “讓他放心。”


    “放心?難不成他不答應?”


    “答應是一迴事,做好又是另一迴事。你可知?”


    袁先生小飲一盅,鄭色反問。


    “先生,學生懂了。”孟言兒纖手微顫,琴聲有些顫抖。


    “可你終究是怕了。”


    “嗯,我怕,怕仙兒赴我後塵。”


    “你總不能管她一輩子吧?”


    “隻要我不死,我總歸是她的姐姐。”


    “罷了,罷了,你們的事我不再過問,可那小子必須得見上仙兒一麵。”


    “隻能如此嗎?”


    袁先生點點頭。


    “你要知道,這世間總有一種人,死心眼,重義氣,不幸卻被你遇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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