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鳳琴揚了揚眉伸出手,意思是叫唐依依把手機還給她。她把手機重新收迴包內,見唐依依起身要走,她又囑咐一句,“這件事我希望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所以無論是對你爸還是敬灝,最好不要『亂』說話!”


    “用不著你教我!”唐依依丟下一句,頭也不迴離開。


    唐依依漫無目的行走在城市的街頭,盡管周圍一片春意盎然,溫暖的日光將她牢牢包裹其中,可是她卻仍舊感覺從頭到腳的冰涼。


    她的媽媽這麽多年竟然跟垃圾混在一起,迴想起剛剛她看到的那幅畫麵,她的心就不由自主湧上一層一層的酸楚。


    ‘如果還想要,我建議你抓點緊哦,聽說這一帶很快要進行拆遷,晚了的話,保不齊真就當成垃圾處理了呢!’沈鳳琴冷漠的話語再次響徹在她的耳畔,唐依依仰頭朝著天上看去,一望無際純粹的碧藍『色』落在她眼裏形成波點的光。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唐依依收迴目光吞下喉嚨裏的苦味,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接聽,“路遊,什麽事啊?”


    “我是問問你呆會兒還迴來嗎?我一不心把資料櫃的鑰匙搞沒了!”


    “資料櫃鑰匙?元兒不是有嗎?”


    “元兒剛剛被部長欽點去鄉下調查假化肥的事了,估計半夜能迴來!我尋思你要是迴來,我就把昨天那活了了!”


    “哦,這樣啊!”唐依依混沌的大腦理了理,“那實在不行你先放著吧,我明天才能過去!”


    “明天?哈哈,那最好不過,正好我還想按時下班呢,今天晚上有&ba,我可不想錯過!”


    “……”


    “明天見,今晚球賽贏了,明天請你吃龍蝦啊!”路遊說完,也不等唐依依迴話就掛斷的電話。


    唐依依放下手機,注視著亮藍『色』的桌麵,上麵通訊錄的圖標大而醒目,唐依依伸出手指點了一下,今時已經不同往日,唐依依的通訊錄想找人已經不像一開始那麽容易,她快速一直拖到後半部分,為首字母的電話號碼就隻有三個。


    唐依依立在那裏,看著那個人的名字,迴想著自己還曾以一個那麽不厚道的稱唿編輯他,心中不禁隱隱作痛。


    終究此刻她還是沒能按下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遇到事情下意識就會選擇能拖就拖,可能拖個一時半刻,奇跡就會出現呢!可是現實就是這麽的殘酷,直至這晚月亮悄然爬上窗口,她所企盼的那個奇跡也未能出現,她還是要用她和他的離婚證去換自己母親骨灰的下落。


    潔淨的淋浴房內,柔弱身軀留下多道傷痕的這個嬌女子麵對空『蕩』『蕩』的牆壁,站在那兒淚水混合著洗澡水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一夜未曾合眼的唐依依站在窗口看著樓下那棵散發著濃鬱香氣的合歡花樹,在她確定對方已經起床的時候還是按下了那個她很久都未曾撥過的電話號碼,同時也在想如果這次他仍舊不接,她是不是得去部隊找他呢,令她的心當即為之一動的是他竟然接了,而且聲音一如往昔,盡管一開口就隻有一個字,“喂?”


    “我們……見一麵吧!”唐依依極力壓製自己心中突然湧起的波瀾平靜說道。


    對麵的慕少廷略微遲疑,隨後問:“哪兒?”


    唐依依不知道為何他話這麽少,隻能當成他不願意跟自己多說,眼前的那些淡粉『色』花朵突然變得有些刺眼,唐依依撇開視線說道:“我們最初認識的那家咖啡廳吧!”


    “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都行,你決定!”唐依依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讓那刻來的快點還是慢點,隻能把這個問題拋給對方。


    “那就現在吧!”


    唐依依麵『色』一僵,“啊?現在?”


    “怎麽?不行?”


    “哦,不是,不是,行,行!”唐依依趕緊解釋。


    慕少廷沒再多言,直接掛斷。


    唐依依聆聽著電話裏的嘟嘟聲,忽而感覺自己心裏有一種東西被掏空。


    當唐依依搭乘出租車抵達那家咖啡廳的時候,慕少廷已經來了,不知道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坐在他們曾經坐的那張靠窗的桌子。


    一大早,咖啡廳也是剛剛開門,因此這裏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包括那個年輕的女店主,可能在後麵忙著,或者是被慕少廷特意支走了也說不定。


    唐依依坐在對麵她曾經坐過的那個位置,有誰能想到呢,短短不過兩個冬天,同樣的位置,同樣與他相對而坐,心情卻是天壤之別。


    慕少廷看不出什麽異『色』,除了臉頰瘦一點,還是之前那副閑適模樣,他沒抬眼,朝著唐依依推過去一隻茶杯,隨後提起一旁透明的玻璃茶壺給她倒了一杯淡紫『色』的『液』體。


    “喝吧,薰衣草茶,安定情緒,舒緩神經!”慕少廷說著,將那個巧的茶壺重新放迴爐上。


    桌下,唐依依捏著手腕上掛著的那隻玉豆角,看著他淡然的模樣一時沒說出話。


    慕少廷喝了一口熱茶終於抬起眼,“不知唐姐找我有什麽事呢?”


    唐姐,雖然他早已這樣稱唿她,可是這個詞還是能像一把利刃一樣直戳進她的心口。為了掩蓋自己真實的情緒,唐依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同時把視線移向窗外,而此時慕少廷就那麽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窗外偶爾有經過的行人,馬路上也有時不時經過的車子,唐依依接連喝了幾口茶,口鼻間那股清淡的甜香和湧入腸胃的熱流才逐漸衝淡她心底裏的那股酸楚,她將茶杯放迴瓷碟,懸在手腕上的那枚的玉豆角與桌麵碰撞發出細微的叮當一聲,慕少廷迅速把不經意間停頓在上麵的視線轉向別處。


    唐依依恰好抓住了這一瞬,她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指甲大的玉豆角,『摸』了『摸』,又猶豫了猶豫,隨後剛要開口,就聽見剛剛喝了一口茶的慕少廷說:“玉豆角不錯啊,比翡翠手鐲和白金手鏈都適合你,隻不過據我所知這東西應該戴在脖子上吧!”


    唐依依頓時感覺如鯁在喉,她將那枚玉豆角匆忙塞進袖口,同時落下黯然的眸子心中不禁自嘲,她剛剛怎麽會產生那個想法呢?縱使他一定從慕少麒那裏知曉自己在那裏住院,但她應該明白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在那裏的,畢竟他曾經投向自己的那顆心已經轉向了他人不是嗎?


    曾經她趕他走的那幅絕情畫麵浮現在唐依依眼前,那時他難過地抓著她的手臂一再挽留她,一遍遍地跟她說親愛的,別那麽做,他會當真的,真的會當真的!看來他真的是當真了,不過這樣也好,總比跟她一樣糾結著,任由自己一點點墜向萬劫不複的地獄要好。


    唐依依用力吞咽了一下,隨後從包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東西遞到他麵前,同時鼓足勇氣看向他說:“我約你見麵是為了這件事!”


    慕少廷掃了一眼桌上的那兩本結婚證和下麵的那張白紙,原本他還心存一線希望想著她可能是因為那件案子來找他,看來又是自己一廂情願了,她還果真是迫不及待要跟自己撇清關係!


    見慕少廷一直沒說話,唐依依接著說:“這個婚原本就是在你不情我不願的情況下結的,所以應該結束了!”隻有他們結束,他才可以跟尹安娜訂婚再結婚,唐依依感覺自己的心口有一股熱流在急劇膨脹,她不動聲『色』深吸了一口氣。


    慕少廷目光落在那幾個金燦燦的顏『色』上,神智短暫恍惚了一會兒,隨後睫『毛』顫動了兩下對視上唐依依望向他的眼,貌似在確認問:“你希望我在這張離婚協議上簽字?”


    “嗯,不過你放心,這上麵其餘我什麽都沒寫,隻寫了我們兩個『性』格不合!”唐依依將那兩本結婚證朝著一旁撥了撥,『露』出那張隻寫了兩行字的白紙。


    慕少廷聽聞心中不禁苦笑,『性』格不合?現在想想他們豈止是『性』格不合,應該哪哪都不合吧,才會讓她一直這麽對自己!


    “筆帶了嗎?”慕少廷眼裏隱藏著一絲希望的火種,他看著唐依依淡淡地問。


    “帶了,給你!”唐依依從包裏『摸』出一支筆遞過去。


    慕少廷將貪戀於那張蒼白卻依舊精巧的臉上的視線收迴來,接過筆,筆尖又在那張紙上懸了數秒,隨後唰唰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自這刻,他們之間因為祖輩半個世紀前的一句話而建立的婚姻關係解除,他們也再無瓜葛。


    看著白紙上硬朗的字體,唐依依的眼睛突然泛酸,她一股腦收起桌上的紙筆丟下一句,“辦好後我會郵寄給你!”就頭也不迴大踏步奪門而去。


    慕少廷默然在原地坐了一會兒,隨後緩慢地端起麵前的茶杯,茶杯裏的茶顏『色』清亮,隻不過隨著主人手部不受控製的細微顫抖,它的表麵泛起層層的漣漪。


    下午,眼睛紅腫,不知已經躲在無人的角落哭了多久的唐依依用新領的離婚證換來了母親骨灰的地址,這多少也算是對她的一點安慰,唐依依咬緊牙關打起精神準備出發去接母親迴家!


    沈鳳琴要離婚證一點用都沒有,她隻是拍了照片,然後給某個號碼發了過去,不一會兒,一條銀行發來的短信提示有一千萬剛剛到賬。


    看著這一千萬,沈鳳琴長舒一口氣,原本她還不知道迴家怎麽跟自己老公解釋,可沒成想天上竟突然掉下來一個大餡餅,既然對方不想再要唐依依這個兒媳『婦』,那她為何不順水推舟,同時一舉多得?沈鳳琴拿著錢高高興興離開了。


    戚美薇看著沈鳳琴發給她的照片,這麽久一直未定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原本她還以為唐依依出國留學這樣也好,等時間一長,她就去法院申請婚姻關係自動解除,可沒成想唐依依這麽快就又迴來了!眼看著自己兒子又將被她弄得魂不守舍,徹夜難眠,作為母親,她必須要采取點極端的手段,於是唐依依的那個沒什麽內涵的後媽自然就成為了她的棋子,幸好她如自己所想,一點錢就能解決!


    某個全村也不剩幾戶人家偏遠山村,唐依依輾轉幾次跌跌撞撞找過來的時候,發現這裏距離當初埋葬自己母親的地方不過十幾裏。


    聽說有人過來找十多年前的骨灰,原本在一個破院子裏抽煙的中年蹩腳漢子異常的熱情,又是給唐依依倒水,又是給搬椅子坐。


    唐依依著急將自己母親帶離那個髒『亂』不堪的地方,不過她也明白眼前這人的無利不起早,於是也就坐了下來。


    “嘿嘿,妹子,那骨灰是你什麽人啊?”蹩腳漢子一口黃牙,他坐在唐依依對麵的另一張椅子上,幸好他還懂得保持一點距離。


    “是我母親。”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吃喝什麽的,唐依依斷然是不可能碰的,她坐在椅子上隻是單單答話。


    “哦,這樣啊!”蹩腳男麵『露』惋惜,他雙手交握在一起歎了口氣接著說:“哎呀,這要說起來,事情距現在可是有年頭了呢!我記得當初『政府』征用那塊地說是要建什麽試驗基地,而把一直沒人認領的百十個骨灰委托我們暫時代為看管已經是十三四年前的事了!”


    蹩腳男說著嘿嘿一笑,“這附近百八十裏那時也沒個合適的地兒,正好我們村有個龍王廟,所以嘛,這麽多年供奉下來香火錢也是不少滴!”


    “我給你一千塊,帶我去那個龍王廟!”唐依依目光堅決。


    蹩腳漢子沒想到自己才剛剛一提,這個城裏來的姑娘立馬就開出了價,他先是一愣,畢竟這一千塊比自己心裏原本定的五百還要高一倍,他渾濁的眼珠轉了轉訕笑接著說:“妹子你應該也知道,骨灰這東西邪門的很啊,一般誰愛經手這個,寺廟又不是殯儀館,萬一影響了龍王爺對我們村子孫後代的庇佑呢,所以不光香火,逢年過節我們還要做法事的,所以,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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