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爾元仞同樣驚詫,但很快就單膝下跪,又驚又喜地看著老者,顫聲道:“大統領,元仞終於有機會當麵拜謝救命之恩了。”


    穆爾紫煙聞言更加驚詫。


    她知道大統領是北氐建國以前氐羌族的軍職,而最後一任大統領蒙烈也在當年七裏峽一戰中,與王朝大都督夏起一道身亡,此時阿爸怎麽叫老者為大統領?


    但她聽得分明,阿爸說老者對他有救命之恩,而能夠救阿爸並且確實救過阿爸的始終隻有一人,便正是那位……


    難道老者便是蒙烈?蒙烈並沒有死?


    老者確是蒙烈。


    當年夏起在七裏峽天門穀外的石壁上自爆神念,他本可以先退一步,但為了救下穆爾元仞,他選擇了正麵撲向夏起,從而全身受損,墜下石壁。


    或許是機緣足夠,他竟然沒有死去,還由此邁進了見虛大境,終年獨居在大草原中的喀喀山。


    整個北氐國知道蒙烈還活著的人隻有穆爾元仞和穆爾元雄……或許還有秦政,當初救下並護送蒙烈到喀喀山的普通軍卒,事後都已被穆爾元雄下令密殺。


    隻是蒙烈從不示人,甚至穆爾元仞親自到喀喀山去求見謝恩,都被他拒絕了,但此時卻出現在燕城,出現在大元帥府中。


    “難得啊,三弟。”


    穆爾元雄顯然並不驚詫,甚至聲音還有些戲謔,道:“原來在這個世上,還是有你敬畏的人。”


    “我曾經答應了人家,不過問世間的事。”


    蒙烈說話了,聲音很是滄桑,道:“但那是指氐羌人和王朝人之間的事,至於我們氐羌人內部的事,當然不在這個答應裏麵。”


    “你們都是氐羌人,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有什麽過節。”


    他看著穆爾元仞,說道:“我隻知道首領在世的時候說過,氐羌人要想活在這個世上,要想有足夠的水草和牛羊,就必須有統一的號令,而能發這個號令的人,隻有氐羌族的首領。”


    穆爾元仞不再驚喜,默然點頭。


    蒙烈再道:“得長生天眷顧,我們氐羌人也建國了,北氐國的皇帝是所有氐羌人的皇帝,同樣也是所有氐羌人的首領,皇帝說出的話,就是所有氐羌人必須服從的號令。”


    “大統領!”


    穆爾元仞緩緩起身,語氣堅定,道:“但前提是這個號令必須正確,必須對所有氐羌人有利。如果這個號令是把北氐國大片的土地拱手讓給敵人,是把氐羌族的女人和孩子拋棄在敵人的刀槍之下,我絕不答應!”


    “三弟!”


    穆爾元雄寒聲道:“你似乎並沒有把蒙大統領的話聽進去?既然你這樣一意孤行,那我隻能行使首領的權力了。”


    穆爾元仞冷哼道:“你可以試試!”說罷雙肩微顫,一道磅礴的威壓如潮水般漫向穆爾元雄。


    蒙烈似是沒聽見二人爭吵一般,抬頭虛眼,唏噓道:“二十年了,氐羌人和王朝人這一戰終究還是要打起來。王朝沒有了夏起,我有些惋惜,但能借此消滅了王朝,這點惋惜也算不得什麽。”


    此言一出,屋中再沒有人說話,靜寂一片。網


    穆爾元仞則臉色蒼白,蒙烈一開口說話,他釋放出的威壓還沒有漫延到穆爾元雄身上,就如遇到了一麵斷崖,洶浪般盡數迴落到自己身上,像是被無數的落石擊中,痛苦不堪。


    暗自調息半晌,也明白了眼前的態勢,他嘶聲說道:“大統領,煙兒是我唯一的女兒,自幼生活在燕城,不懂打仗……”


    “那就迴大草原吧!”


    蒙烈看向穆爾紫煙,道:“身為氐羌人,卻穿著王朝人的服飾,真是不像話!願長生天保佑你,迴去做一個真正的氐羌族女人吧。”


    穆爾紫煙沒有感覺到穆爾元仞釋放威壓而又被反製,遲疑道:“阿爸……”


    “滾!”


    穆爾元仞暴怒道:“穆爾紫煙,你立刻滾迴大草原去,永生也不要踏入漠陽關一步,否則我就沒有你這個女兒!”


    穆爾紫煙一怔,眼中淚光盈盈。


    她當然知道,從小到大都沒對她說過一句重話的阿爸,突然對她這樣粗暴狠厲,絕對不是真正的粗暴狠厲,而是對她的嗬護。


    隻是她不確定這種嗬護基於什麽原因,反過來更為擔心阿爸會有什麽樣的結局,但又感覺大統領既然是阿爸的救命恩人,想來不會有太差的結局。


    穆爾元雄沒有再說話,隻是略略揚了揚手,他身後一名侍衛千戶長跨步上前,對穆爾紫煙作出請的手勢。


    見事至此,穆爾紫煙隻好向穆爾元仞等人默默拜辭,含淚出府,又在侍衛護送下直接出了城門。


    夜空如墨。


    穆爾紫煙獨立在空曠的夜色裏,看著城門上搖曳的火把,久久沒有離開。她仍然不確定是什麽原因,隻是感覺越來越擔心阿爸的安危。


    又過得半柱香時間,她終是忍不住,快步走向城門,想要迴大元帥府一看究竟,想要確定阿爸、阿媽和所有家中人是不是真的平安無事。


    不想剛到城門前,城門便吱呀一聲開了,先時送她出城的那名侍衛千戶長領著一隊人馬迎頭出來。


    這名侍衛千戶長名叫達達霍,見穆爾紫煙仍沒離去,皺眉道:“公主這是做什麽?難道想抗旨?”


    穆爾紫煙不擅謊言,遲疑道:“我得迴大元帥一趟……收拾些隨身衣物,然後必定離開燕城。”


    達達霍冷笑一聲,道:“公主這個借口太幼稚了,陛下已然下旨令你離開燕城,那麽你就沒有任何可能再進這道城門。”


    這時,值守城門的十數軍卒擠到城門口,百戶長迷莫領著兄弟圖爾布來到達達霍馬前,悄聲低語。


    達達霍緩緩抬起頭來,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又突然厲聲道:“青狼營百戶長迷莫聽令!穆爾紫煙夜闖城門,意圖不軌,將其擒下治罪!”


    迷莫大聲應下,領著十數軍卒向穆爾紫煙撲來。


    穆爾紫煙本就憂慮,更不防眼前突然變故,情急下拔劍而起,將衝在最前麵的兩名軍卒刺翻。


    迷莫驚而大怒,令十數軍卒嗖地拔出彎刀,竟是向穆爾紫煙直接砍殺過來。


    穆爾紫煙刺翻軍卒才意識到,此時阿爸安危不定,自己實在不宜再生事端,便隻防不攻,連連後退。


    迷莫和圖爾布等十數軍卒除了先時達達霍下的命令,顯然還接到過他們並沒有明說的另外指令,故而不僅迅速將穆爾紫煙團團圍住,更是刀刀狠厲,徑直砍向她要害之處。


    雙方此消彼長,不多時,穆爾紫煙便險象環生,青絲淩亂、衣裙破裂,甚是狼狽。


    “嗡——”


    夜色裏突然響起一道嗡聲。


    這道聲音應該並不明顯,卻又奇怪地壓住了迷莫等十數軍卒的打鬥聲,清晰傳到達達霍耳中,讓他不由得寒毛直豎,


    似乎是聲音乍起,又似乎是聲音剛落,反正是恍惚間,他駭然發現馬前的泥地上斜插著一隻血淋淋的樹枝,猶在極速地顫抖,細微的血珠勻勻地散落在泥地上,微黑一圈。


    再抬眼一看,他更駭然發現迷莫和圖爾布都已倒地,餘下十餘名軍卒則像見著鬼一樣看著穆爾紫煙的身後,紛紛後退。


    夜色裏,緩緩走出一道身影。


    穆爾紫煙喘著粗氣,迴頭看著那道身影,心中甚是複雜,道:“你不該殺了他們。”


    身影走近,正是一身雪白的許吾浪,他挑挑眉,道:“你不殺他們,可他們卻要殺你。你死,他們死,我總要選一個。”


    穆爾紫煙無言以對。


    達達霍終於反應過來,霍地拔出彎刀,怒道:“穆爾紫煙,你竟然勾結王朝人,殺我北氐將士!”說罷彎刀一揮,喝道:“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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