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早已離開,元念還跪在思過堂反省。


    這時外麵傳來侍從的聲音:“公子,時辰到了,你可以出來了。”


    元念起身,一手扶著腰背走出思過堂。


    “公子,你沒事吧?”


    侍從伸手要去扶元念,卻被他擋下了。


    “無妨!你退下吧,不必跟著了。”


    元念也活動活動筋骨,然後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在沁園裏走著。心裏卻忍不住想著他父親在自家院子裏行走時會是什麽樣子。


    於是正了正身形,又理了理衣衫,開始中規中矩又不失威儀的邁起步子。


    遇到過來行禮的仆從,並不像之前一樣匆匆兩三步將他們扶起然後自己卻帶著幾分生澀和不適離開,而是等他們把話說完,然後像模像樣的說了句“免禮,平身”,才又從容不迫的走開了。


    直惹得那些仆從望著他的背影有些摸不著頭腦。


    元念能感覺到他們詫異的目光,他自己也有些無所適從,不知該高興還是厭惡。


    百裏奇突然擋在元念身前,喚了聲“念兒”。


    元念因為走得太專注,絲毫沒有覺察到百裏奇的靠近。


    他先是一驚,然後躬身道:“叔父。”


    百裏奇笑著道:“不錯,進了一趟思過堂果然懂事不少。”


    元念麵上有些羞窘,道:“這消息傳得真快,叔父都知道了。”


    “堂堂沁園少主,一早就被大長老趕去思過堂,你還想瞞得住!”


    “讓叔父見笑了。”


    百裏奇卻打量了元念道:“如何?大長老沒有太過為難你吧?”


    元念搖搖頭,然後引著百裏奇向著不遠處的一個涼亭走去。


    “叔父這邊請!”


    他們邊走邊聊著入了涼亭。元念一直都十分恭敬的陪在百裏奇身側,進了涼亭,更是等百裏奇坐下了,他才去坐。


    百裏奇看在眼裏,覺得有些奇怪,他那隻青藍的眼睛更是不住的在元念身上左左右右的搜尋著。


    “念兒,為何叔父今日覺得你怪怪的?”


    元念苦澀的一笑,道:“大長老總說我沒規沒矩,一舉一動都不成個樣子,所以我才想做個樣子出來。”


    “若說這規矩和儀禮,你父親當年可是典範,你可得好好跟大長老學著點,將來成了鹿王,也要像你父親一樣深得族中的愛戴。”


    元念卻不無失落的道:“又是父親!恐怕無論我如何做,都不能企及父親十之一二。”


    “不要這麽早就灰心,等你去了鳳屐山,那些長老們會幫你的,保你再迴到這裏時,肯定也能像你父親一樣,穩重、識大局。”


    元念忍不住握緊拳頭,嘀咕道:“又是大局!”


    百裏奇似乎並沒有覺察到元念的異樣,繼續說道:“念兒,你遲早會同你父親一樣的,他曾被整個仙界稱讚頌揚,你也差不到哪去的。”


    元念終於忍受不住了,突然起身吼道:“不!我和父親不一樣,他是他,我是我,我們永遠都不同。”


    然後跌跌撞撞的向沁園外跑去。


    留下百裏奇一臉的錯愕。


    “念兒,你去哪,我一會兒該護送你迴劍台了,念兒……”


    元念不顧一切的衝出沁園,心中卷過萬千浪濤,難以平靜:


    “為什麽我一定要像父親一樣的活著,我是他的兒子,不是他的影子。”


    “為什麽你們都要拿我和父親比,我是不如父親識大體、顧大局,但我同樣行的正,做事光明磊落,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你們要我做的,我都照做了,就算這樣都不能讓你們滿意嗎?”


    “什麽鹿族之王、星君仙貴,統統還給你們,我一樣都不稀罕。”


    元念橫衝直撞的在路上跑著,過來兩個仙子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不是元念上仙嗎?您神色如此匆匆是要去往何處?”


    “走開!”


    元念沒好氣的將他們推開了。


    “哎,你這是……”


    “算了,走吧,走吧,人家現在正得勢,怕是都不肯正眼瞧我們呢,又何必自討沒趣。”


    說著就看到元念禦風而起,消失不見了。


    元念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走,最後來到了湖心島上。此處水草豐盈,元念躺在柔軟的草地上,胸中的驚濤駭浪終於漸漸平息下去。


    不多久儒陽尋了過來。


    “念念,一個人躲來這裏生悶氣了!”


    “你怎麽會找到這來?”


    儒陽很是得意的道:“這上無極還沒有我不知道的地方。”


    見元念瞥他一眼,又老實交代道:“還不是因為你在上無極到處亂撞,現在他們正議論你呢,我聽到動靜,就各處尋你,這不果然讓我找到你了。”


    元念氣唿唿的道:“他們真夠多嘴多舌的。”


    儒陽突然從身後拿出兩壺酒道:“罷了,別去理他們了,來,我們再飲一壺,一醉解千愁。哥哥知道你就喜歡這一口。”


    大長老的那些教訓突然在元念心頭湧動,讓他心煩意亂、怒火中燒。他一把奪過儒陽的酒壺。


    “誰說我喜歡酒了!”


    說著將酒壺丟了出去,然後用靈力一掌擊碎了。


    “哎!你這是何必,算了,是我喜歡這一口,我自己喝行了吧!”


    元念卻又奪過儒陽的酒壺,同樣丟出去,一掌擊碎。兩壺酒就這麽白白撒了一地。


    “你也不能喝。”


    儒陽聞著四散開來的酒香,埋怨道:“你不想喝,我也沒逼你。瞧你這一身的火氣,怎麽,才要當上鹿王,就要壓我一頭啊。”


    靖瑤過來時,正看到儒陽滿身憤怒的指責元念。


    “哥哥,你們這般是為何?”


    元念道:“您是皇子之軀,身份貴重,元念可得罪不起。不如就請皇子趁早離了這裏,大家都清淨。”


    “好,我走!哼!”


    儒陽果然就起身離開了。


    “哥哥,哥哥……”


    靖瑤喚不迴儒陽,就又來到元念身邊。


    “念念,你和哥哥究竟是為什麽?我還從未見過你們吵成這樣。”


    “不為什麽!”


    靖瑤看到元念怒氣衝天的樣子,不僅不急不慍,反而笑著道:“萬事都有個緣由,瞧你這般,是不是心中又有些煩悶了?”


    元念這才緩和了口氣道:“煩悶一直都在,或許當初我不該離開仙桃園的,那樣就不會遭遇這麽多事了。”


    “可是你的家就在上無極啊,你遲早都要迴到這裏的。況且你的父親母親也希望你有朝一日能重返上無極吧。”


    “瑤兒,求你不要提起父親吧,至少讓我清靜一會兒。”


    靖瑤這才明白,元念煩悶的真正根源在於他父親暮離。


    “念念,難道他們在你麵前對姑父不敬?或者指責姑父當年的什麽錯處?”


    元念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父親那樣嚴於律己,又受萬仙崇敬,誰會對他不敬,更不要說指責!他們要指責,也隻會說我這做兒子的如何比不得父親萬分之一,還不知道反省自己。”


    靖瑤輕彈了元念的額頭,道:“念念,你還真是大肚能容,怎麽連自己父親的醋都要吃,而且還是經年的陳醋。”


    “你以為我願意,是他們個個逼著我吞下的。說父親如何穩重、如何顧大局、如何懂禮守禮,如何令眾仙歎服,而我跟父親一比,簡直一無是處。”


    “他們也真夠糊塗的,豈不知父親是父親,兒子是兒子,哪能一模一樣的。況且你也很厲害啊。聽聞那日祭壇之上,若不是你力壓邪氣,天宮現在早就一團亂了。”


    元念這才露出了笑意,道:“哪有你說的那麽厲害,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念念,你終於笑了,這才是你嘛!你難道忘了?我們說過要‘不問過去,不念來路,逍遙自在而活’。”


    “我沒忘,隻是挨得教訓多了,不知不覺就深陷其中了。”


    “所以需要我來點醒你啊。”


    “瑤兒,唯你最好!”


    “念念,隻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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