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書生不能破了身前黑衣人的阻隔,心中牽憂楊青峰安危,斜目暗睨,見燕南星與赫鬆正自將身一步一步走近楊青峰,逍遙書生更是憂急,掌力狂出,身前黑衣人便似知他心意一般,也自盡拚全力,一招一式不漏絲毫破綻,盡將逍遙書生招式抵住,不使他前進一步。眼見燕赫二人已將身近了楊青峰身前三步之處,停身而止,隻將雙眼去看楊青峰之麵,楊青峰也拿眼直視二人,三人六道目光,便似六道利劍,相抵交織鉸在一起,赫鬆雙目噴火,熾燒熱烈;燕南星雖是目溫如水,卻也如夜耀明星,亮閃至晶,想是他今日要為師伯報仇之心堅如磐石;楊青峰卻自目光如炬,似一盞在黑暗之中亮燃的燈火,忽閃飄曳,卻是堅定不滅,將無盡黑暗之中透一絲光亮,分外耀心,這是一種希望之光,這是一種正義之光,這是一種與邪惡暗黑相鬥的力量之光。六道目光交織,雖是無聲,卻勝有聲,不見出招,卻殺敵無形,即便逍遙書生在一邊眼望,也自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停了手上招式。


    逍遙書生止了進招,身前黑衣人即也止手,卻依舊將身阻在逍遙書生身前,不使他再進一步。


    逍遙書生忽地悟到,這個黑衣人隻將自己身阻,又以五個黑衣人將五位姑娘引開,其意盡皆是在楊青峰身上,要以燕南星和赫鬆對他施以毒手,他對楊青峰當前之形似是知曉的十分清楚,若以往日楊青峰聲威,便是再加數個燕南星和赫鬆,隻怕也不能鬥得過楊青峰一人,卻今時楊青峰身中功力不繼,便是平平常常之人取他性命,也不是難事,這個黑衣人盡阻了他人對楊青峰之護,心知燕南星與楊青峰有深仇大恨,赫鬆雖與楊青峰無冤,卻今仇敵之子為楊青峰所護,如殺仇敵之子,必先殺楊青峰。燕赫二人為今,俱是要取楊青峰性命,方能逞了心中之意。黑衣人有意無意,似是正要借赫楊二人之手取楊青峰性命。如此一想,逍遙書生先前心中所生猜測,隻覺更加如是,怒急之中,不由吼聲大喝,道:“做人坦坦蕩蕩,正大光明,如施陰謀詭計,卻又算得什麽英雄好漢?”又吼道:“行事要分得清是非黑白,認得清時候場合,如要逞的心中之意,也不能為人所用,做了他人的槍頭,慎需三思。”


    逍遙書生後麵這一番言語,自是說給燕赫二人耳聽,在他看來,今日之形,決不是偶然天成之事,內中必定隱得有驚天之情。


    楊青峰目光如炬,燕南星耳聽逍遙書生之言,終是難抵楊青峰眼中凜然,不由歎一口氣,道:“今日,今日,我便罷手,然殺我師伯之仇,他日,我定是要尋你再報。”言畢,也不理諸人,自將身轉,走了。


    赫鬆先自一怔,心中之念卻不,將身再上一步,道:“楊少俠,今日之事,我並不是要與少俠為難,尚請少俠高抬貴手,姓孫的多行惡事,今日殺他幼子為我兄弟報仇,勢在必行,請少俠不要阻攔。”


    楊青峰言語鏗然,道:“壯士不必多言,其間道理我早給壯士說的清楚,壯士定要一意孤行,便先將楊青峰殺了,再殺這一個幼嬰。”


    赫鬆眼見楊青峰定是要護了這一個幼嬰,意堅不移,自己今日為眾兄弟報仇也是勢不可棄,即便拚了得罪他武當,也是要乘時殺了這一個姓孫的幼子,當下將身再前一步,嗆啷一聲拔了腰間單刀,對楊青峰道:“楊少俠,今日實是對不住之至,既是如此,便讓他日武當殺了我再為少俠報仇。”言之所出,便是要先殺楊青峰,再殺那一個幼嬰。


    楊青峰懷中緊執那一個嬰孩,目光凜然,其中無有一絲懼怯,隻是可憐了這一個幼嬰,出生入世尚不知事,便要做了刀下冤魂。


    赫鬆手中鋼刀斜舉,便要橫削,逍遙書生勁注周身,便也要舍命來救,盡在一時之刹,卻聽‘嗖’的一聲,勢急聲勁,便連影也未曾入眼,便見赫鬆身子一歪,仆身倒地,脖頸之中已是對穿一支羽箭。


    眾人俱是驚得呆若木雞。


    隻聽又是嗖嗖數聲,那阻隔了眾位姑娘相護楊青峰的五個黑衣人紛紛倒地,身上亦也盡是中了箭矢,羽箭所中方位精準之至,無一不是一箭斃命,抑或射中頭顱,抑或勁透脖頸,又或正中心肺,卻又未曾傷了其它一人。


    呆了一呆,楊青峰陡地醒神,眼見六具屍身仆地,不由眼中蘊淚,口中喃喃道:“為保楊青峰一人性命,卻累六人喪生,楊青峰罪莫大焉,今生一世,都是難贖了。”言畢,禁不住潸然淚下。


    忽聽路邊遠遠的長草之中一聲傳出,道:“亂世惡盛,必以兇懲兇,如是心慈手軟,便是助惡為長,楊少俠堂堂頂天立地的豪氣英雄,怎地尚不明其間之道?當真是讓人好笑,又是好歎!”


    聲落人顯,遠遠的亂草之中鑽出一個人來,楊青峰一看,便是先前在客棧之中不嫌自己一身邋遢乞丐之形,請與自己一起用食的老者,後在李大哥先前所開的那一家客棧之中又再顯現,再後便不見其影,誰曾料今日在此大危之時又再見他,也不知他到底是何許之人,剛剛以箭射死赫鬆及黑衣人以救自己性命的人也不知是不是便是他。


    楊青峰尚不出聲,卻見那一個與逍遙書生對敵的黑衣人忽地聲色大異,隻以手指那一個老者,口中道:“你……,你……,你……。”又連聲道:“好,好,好!”聲音似哭似悲,似怒似狂,隻將身一縱,連躍了數躍,已自入了樹林,霎時之間已不能眼見。


    那老者微微一怔,似是稍做沉思,也不將身至眾人身前,隻遠遠高聲道:“路途險兇,人心難測,世亂多劫,務須謹慎。切記切記。


    楊青峰有心要向老者道謝探詢,卻老者已自走的遠了。


    五個姑娘受此驚嚇,俱是花容失色,此時方似如夢初醒,忙將身近楊青峰身前,卻見楊青峰雖是麵色悲唏,卻無絲毫驚懼害怕之色,心中大是自慚,不由對楊青峰更顯由衷敬佩。


    逍遙書生卻似心中疑慮重重,欲要向楊青峰言說話語,卻見楊青峰麵上之色,已知了他心中之意,便自招唿同行的那一個壯漢,二人將赫鬆及五個被箭射奪了性命的黑衣人搬去路邊深處的草叢,掘坑將六人都埋了,再將身迴至路邊,見楊青峰麵上悲唏之色依舊不去,心思楊青峰雖是一條鐵骨錚錚的硬漢,心地卻是十分良善,對人又深信不疑,如此倒是十分不利,隻怕會中了別有用心之人的奸計。


    一行人俱不說話,重將身默默上路,當晚就在那一家先前在遠處便已眼見的酒家之中歇了。


    又行一日,將身至了保定。也不知為何,便似先知一般,一眾人身還不至保定城中,遠遠便有城中官軍出城來迎,為首便是保定巡撫吳道安,隻見那人身著官袍,兩邊官軍護擁,排場十分盛大,卻對楊青峰十分恭敬謙卑,遠遠便自下馬,在道邊相候,待楊青峰行近,又搶前上身禮拜,後方與逍遙書生相見,二人卻是十分熟絡,先前定是早就相識。


    楊青峰哼哼唧唧,對官軍本就心中有隙,對那吳道安理也不理,心中暗想如今既是將這一個幼嬰護送到了保定,他自有官軍護送前去京師,我就此便將身折轉。正在如此心想,卻見官軍之中走出一人,徑直將身近前,倒身便拜。


    楊青峰不識的此人,又見他身著官軍服色,便如對那吳道安一般,隻將麵一扭,便如不見一般。


    卻聽那人說道:“楊英雄不識的在下了嗎?在下便是葛思虎,先前在山海關內雙山鎮,得楊英雄救我眾人性命,又承卓公子薦書保定吳大人處,我今正在此處當差。”


    楊青峰聽他所說,心中忽地憶起先前攜朱輝卓去北地尋參,曾夜宿山海關內不遠一個名叫雙山的集鎮,其時見一眾從關外逃身入關的難民,卻為官軍為難威逼,自己心中氣憤難抑,便以一力與官軍相抗,救了這一眾人的性命,這一眾人之首便是葛思虎,後來自己還曾詳細向他求教問詢去長白山尋參的方法要訣。心想至此,腦中忽地便顯映出一個人形,細細一看,果真便是眼前這葛思虎。忙俯身將他扶起,心思此人如今雖也做了官軍差人,卻是關外難民出身,與這一幫醃臢雜碎自是不同。


    故人相見,又是相識於危難之中,葛思虎對楊青峰感激涕零之心依舊銘記不忘,楊青峰眼見的是他,也覺十分親切,二人自是想別有一番述說。吳道安卻又將身上前,恭請楊青峰入城歇身,楊青峰厭惡之心頓時又起,吳道安察顏觀色,知楊青峰不喜自己,卻又不得不陪了笑臉,顛顛的道:“少俠既是不願隨同下官一起,便請葛兄陪少俠在城中尋一處客棧歇身。”轉頭叮囑葛思虎道:“好好服侍楊少俠,不可忘了公主所囑之事。”


    葛思虎隻是一名吳道安的隨護親兵,吳道安當楊青峰之麵卻稱他為葛兄,自也是見楊青峰與他十分親熱,隻怕在楊青峰之前大顯官威,為楊青峰所厭,得罪了他,若為公主知了,可是非同小可。


    葛思虎忙俯首應了。


    楊青峰對逍遙書生將手一拱,道:“今日至此,閣下要去京師,自有官軍護送,就此分別。”


    逍遙書生眼中戀戀不舍,卻知楊青峰不喜富攀權,最是厭惡官場達官顯貴,今有吳道安身在一旁,自是難能再與他一起,當下忙也俯身深深一揖,口中道:“大恩不言謝,楊少俠之恩我自銘記於心,隻待我將義兄之子安置妥貼,便將身來武當相尋少俠,我這一條命是少俠所給,今後便唯遵少俠之命驅策。”


    楊青峰淡淡一笑,說道:“閣下怎地如此說話?江湖之中閣下好歹也是成名之人,卻說任人驅策之言,如若那人心術不正,閣下難不成便要助紂為虐?況我相幫閣下,也隻是江湖道義使然,閣下如若當真心有感激,便請一如既往維護江湖正道,使之江湖之中邪惡不存,正義永生。”


    逍遙書生知楊青峰是實實在在的真英雄,不貪享口舌之間的華藻恭維,便不再言說,卻自在心中暗暗將主意打定,又向五個姑娘施禮以謝,便要與吳道安一道入城,卻似又忽地想起一事,眼目左右一掃,對楊青峰道:“楊少俠且與我借一步說話。”


    楊青峰見他似有言語不欲與他人耳聽,便隨了他,向一邊行了五十餘步,二人止身,逍遙書生道:“楊少俠俠肝義膽又重情重義,對朋友兄弟至真至誠,如今臨別之際,卻務須聽我一言。”


    楊青峰見他麵色凝重,知他是一番好意,不忍拒絕,說道:“閣下有話請講。”


    逍遙書生道:“楊少俠請聽我說,你那武師兄,……,我總覺他對少俠心中懷有極深的城府,……,那一日在客棧之中,李過一眾人欲對幼嬰為難之時,少俠眼見忙將身出,我心思少俠與你那武師兄一路同行,他定然也是早知少俠身中力之不繼,卻隻將身立櫃台之邊,竟然不將身上前來護,後待得少俠身有兇險,便連一邊不知名的老者也自撲身來救,他卻依舊無動於衷,再後他將身自去,我與少俠一路而行,不見他影蹤,卻今日與我交手的那一個黑衣人,卻是奇怪的很,我怎地隱隱便覺此人便是你那武師兄,這人以黑布裹身蒙麵,自是怕我等識了他的麵目,我見他隻將身阻了我上前救護於你,又以五個黑衣人阻了眾位姑娘對少俠之護,卻以燕南星及赫鬆與少俠麵對,燕南星與少俠有恨,赫鬆欲殺的幼嬰卻為少俠護在手中,二人俱是要取了少俠性命,方能成得心中之願,黑衣人如此,自是要借二人之手,殺了少俠,卻不是他自己出手,此人身形眼神,連同先前所見我心中之測,他多半便是你哪武師兄不假,少俠聲名譽滿江湖,姓武的雖也是大有聲名,較於少俠,卻遠有不及,同是青春年少,難免有爭強好勝之心,然我見少俠的師兄性格頗有執著偏激,隻怕他一時迷了心竅,做出有違道義之事,少俠切不可不察。”


    楊青峰聽他說出此言,不由嗬嗬一笑,逍遙書生見楊青峰如此,知他不信,再三勸說,楊青峰不好拂了他的好意,隻在口中說道:“我記住了。”卻自在心中暗想,我那武師兄是一個英雄,怎地會生如此齷齪卑鄙之心?先前在遼東,他將身隨了朱輝卓隱在滿人營中,所行雖不算正大光明,卻終也是為得我漢人立足之計,是我誤會於他,致他對我生了嫌隙,如今誤會已解,武師兄與我自是再無隔閡。


    逍遙書生心知楊青峰終是不信,卻也無奈,隻好與那一個壯漢護了婦人所抱幼嬰,隨同吳道安一道入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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