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峰雖身下武當山已有五年之久,卻大多時皆在關外,對中原武林所知甚少,顧君恩所說之人,他盡是不識。


    顧君恩欲要再對武擎天言說其它之人,武擎天卻似不大在意,隻將手向那後來進屋的五位年輕姑娘一指,說道:“這五位姑娘貌樣不俗,不是一般之人,隻是在下眼拙,見認不出,尚要請顧先生引見引見。”


    那一夜武擎天在清風客棧中著了不知何人的道兒,他有意無意向楊青峰探詢,心中大是疑心便是這五人使了手腳,卻楊青峰哪裏識得這五個小姑娘?今日再見這五人之麵,武擎天一意要探知這五人底細,便向顧君恩探詢。


    楊青峰見這五個小姑娘一進客棧,便將身圍了自己身周,又聽那為首的白衣姑娘先前說了那等話語,心中不解,也是急切欲知這五人到底是何許之人。卻見顧君恩麵上一愕,說道:“武少俠這可為難我姓顧的了,我看武少俠年少英雄,還道這五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是隨了武少俠一道而來之人,怎地,武少俠也不識得她等?”


    不待武擎天迴言,五位姑娘內中那一個黃衫少女‘哧’的一聲,神情像極了剛剛武擎天聽聞顧君恩向他言說孫可望李過等人之時神情,內中滿是輕蔑與不屑,又自‘呸’了一口,說道:“誰與這種卑鄙陰險的小人是一道之人?”


    五位姑娘之中為首的那一個白衣姑娘眼目一掃,方是止了這黃衫少女欲要再說之語。


    客棧之中一時至靜。


    此時屋中除卻這五位年輕少女,便隻剩後來進屋曾請楊青峰吃過飯食的那一個年長老者一行三人,楊青峰形為一個乞丐,誰也不曾將他看在眼內。


    顧君恩顯然也不識得那老者,欲要向武擎天探詢,卻見老者目光陰冷,是以不敢出言相問,隻在心中暗想也不知武擎天識不識得這人,與他是否是為一路?心下卻也坦然,心思即便你與武擎天及逍遙書生是為一道,又能如何?那五位少女雖不是我道中人,卻也不是你道同路,待一時動手,自也不會相幫於你,終是我路人數眾多,況……。”心想至此,口中說道:“武少俠聽我一言,雖你做了公主跟隨,今日我等行事本是與武少俠無關,隻是要為眾多死難兄弟報仇,況今日我等行事,人手勢眾,武少俠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的好。”


    武擎天一聲冷笑,說道:“好不狂妄的反臣賊子,我自將身隨了公主,便是與你等勢不兩立,孫督師為國平叛,保國安民,乃是國家的棟梁功臣,今日他欲將唯一骨血送往京師,正是要將所有精力用在平叛保民之上,你等卻要行此不義之事,既是為我見得,自也不會袖手旁觀,正可將先前之仇一並了了。”


    顧君恩眼見今日欲要說服武擎天袖手旁觀已是不能,心中卻也無有絲毫擔憂,將手一拱,口中說道:“既是今日武少俠定是要與我等為難,卻也怪不得在下了。”隻將手一揮,門口所堵兩撥人群便如得令一般,齊刷刷刀劍出鞘,盡執於手,為首者李過與孫可望領了眾人,一步步向內裏逍遙書生及那一個懷抱幼嬰的少婦圍了近去。


    逍遙書生深遂目光之中精光一迸,陡地將身一起,躍身立在那一個少婦身前;那個精壯漢子也將手中正自啃著的一隻雞腿一丟,謔地將身旁靠在桌腿之上的那一把大刀抄在手中。


    顧君恩卻不隨了兩撥人群而動,隻將雙目冷眼而看,這屋中五個少女及那一個年長老者盡將身立原地,心思他們果然與武擎天及逍遙書生不是一路之人,心下如釋重負,眼目一掃,卻見武擎天也不動身,嘴含陰冷之笑,心中忽地想到剛剛聽他所說絕不會袖手旁觀,誓要插手此事,此時怎地如此?心知有異,隻將眼四處一看,不由神色大變,隻見客棧門口及那窗邊,不知何時,盡是站滿了官軍,弓弩手彎弓扣弦,盡將羽箭搭在弓上,隻待一聲喝令,便要將箭盡向屋中射進。


    顧君恩心中不由一顫,心想武擎天果然厲害,先前隻道他將身隨了那個什麽長平公主,如今竟然可以調得動官軍,隻是剛剛他身在此屋之中未曾身離,不知怎地竟能傳了號令出去?


    此時屋中之人盡已眼見屋外官軍圍屋之勢,雖是將身近了逍遙書生及那一個懷抱幼嬰的少婦身前,卻也不敢冒然便將手中兵刃遞出,隻怕稍一身動,便有一支利箭衝了自己射來。


    顧君恩麵上大變之色稍顯即逝,隻見武擎天臉色由陰笑變為得意,卻也不依為然,口中說道:“武少俠今日定是要拚個我死你活嗎?”


    武擎天隻道今日勝券已然在握,對顧君恩之言理也不理,隻若未曾聽見一般。


    顧君恩眼見如此,口中道一聲好,說道:“武少俠既是如此無情,就不要責怪在下無義了。”忽地撮唇,一聲嘶嘯,口中喝一聲:“各位兄弟還不現身,還待何時!”


    隻見魅影飄飄,又疾如迅電,一時之間從屋頂、樹後,草間不知湧出多少人身,那屋外的官軍正自全神貫注,正將一意盡對了屋中內裏李過及孫可望一眾人,隻待令下,便要箭出奪人性命,卻不曾想忽地盡是頸間一涼,人人頸上已是架上了一柄冷颼颼的鋼刀。


    武擎天聽顧君恩撮唇作哨,已知不妙,便要喝令放箭,卻尚不及,屋外官軍已為他人所製。眼中所見,雖是大感怒恨難抑,卻是再也已無可奈何。


    顧君恩眼見大局盡是控在手中,卻自十分謙遜謹慎,口中道一聲:“得罪。”便見李過身後兩人忽地躍出,探手便要搶奪那一個婦人懷中所抱的幼嬰,卻見逍遙書生身形一晃,攔在一人身前,那一個精壯漢子也自手中鋼刀斜擺,將另一人擋住。兩兩相鬥,不出數合,和逍遙書生鬥在一起的那一人抵敵不住,李過身後又有一人躍出,雙鬥逍遙書生一人,卻自依舊落在下風。李過眼見,心想這逍遙書生果是名不虛傳,心興大起,隻將身後披風聚力一揚,抄手將腰間長劍掣出,眼中看的清楚,忽地一劍刺出,劍身中段一蕩,阻了屬下一人長鞭攻向逍遙書生進勢,卻自劍尖斜進,奔逍遙書生左胸而去。


    李過也自心性甚高,見逍遙書生身手十分利落,眾人不是他的對手,自將身出,卻不屑與眾人一起合鬥逍遙書生一人,先自止了屬下進勢,後著才向逍遙書生而發。李過屬下之人盡是隨了他長久之時的部下,自是知曉李過脾性,忙將身退一邊,靜眼觀看二人比拚。


    逍遙書生先鬥二人,僅以一雙肉掌,上下翻飛,退進自如,盡將二人淩厲之招化為無影無形。卻見李過忽地身出,長劍一擺,先是止了他自己屬下一人招式之進,卻後勢不絕,徑又襲向自己左胸,心下也自大是吃驚。


    李過在江湖之中久有盛名,逍遙書生雖是十年不於江湖之上行走,對他卻是盡有耳聞,今見他招式一出,便自與人大不相同,前勢迅疾,後勢不止,又綿綿不絕,卻又十分剛強不羈,盡顯磊落光明之身,是一個英雄之象,心中先自起了敬重,更是不敢小覷,忙將身先行向後一掠,疾去了兩步,伸手在懷中一抄,眾人盡覺眼前一晃,便見他手中多了一方條形之物,黑如墨漆,滑如玉石,晶光耀眼,上又滿布星星點點,使人一見,先已眼花繚亂。


    李過眼中看的分明,卻不乘勢而進,隻將足下止於原地,見逍遙書生抄了那物在手,長約一尺,寬約三寸,十分奇特,自己先前從未見過,不知是為何物,不覺心下大是驚奇。


    卻聽逍遙書生道:“李英雄要小心了,這一物是我獨家秘製兵器,先前從未與人以此交過手,今日第一次所出,便是與李英雄相鬥,也是李英雄身手非同常人,在下不得不以此相敵。對不住了。”


    原來逍遙書生雖是精於搏擊打鬥之術,卻更是喜愛詩詞歌賦,與孫傳庭便是以詩詞文章結緣,後漸交情至深。自那一時,逍遙書生將身隱於江湖之外,不問武林瑣事,卻自日日沉湎於詩詞美酒之中,對那與詩詞文章相關之物也是十分著迷,所用筆墨紙硯盡是上好之物,所至一處,必是要先結交文人騷客,再至搜尋上好筆墨硯紙等一應物品,如是見著上品,即便傾家蕩產,也要求購到手。卻說有一天,逍遙書生遊曆山川,將身上了昆侖山,覽盡昆侖美色,卻自意猶未盡,將身在山中亂走,忽地見了一石,色如墨碳,卻質地甚密,隱隱有紋理可見,與周圍之石大不相同。逍遙書生心中一動,伸手去撫,隻覺沁涼如冰。逍遙書生博覽群書,忽地想起曾在一本書中見過有記,說道天上有石,隕落於地,用眼而看與地上原石無幾,卻又與原石大不相同,十分細密質堅,是世間十分罕有難得的寶物。


    逍遙書生如獲至寶,費盡千辛萬苦,將這一尊隕石運迴家中,雇了能工巧匠,欲要將隕石清理打磨雕琢一番,且探內中是否隱有奇特之物。那工匠使盡渾身解數,忙乎了數日,方始將石表麵汙疵磨去絲毫。逍遙書生見此石如此質堅,心中歡喜,心想如此上好之物,當得好好所用,且不可暴殄。心中尋思,我何不用此石作料,琢一方石硯?又見那一尊隕石甚大,隻琢一方石硯太也可惜,便又心思,這尊隕石既是如此質堅,做防身之器方是最好。心有此念,忽地腦洞大開,心中揣摩的仔細,在紙上畫了圖形,將工匠叫了近前,對工匠道:“且按紙上所書,將這一尊隕石割成如此之形。”工匠看也不看那紙上所畫,便一口迴絕,說道:“此石如此堅硬,怎修磨得成形?”逍遙書生道:“你且用盡所極去修,時間不限,三年也好,五年也罷,總之隻要做成此物即可,工錢以時而算,一分也不會少了給你。”工匠方始接了這活,去看那圖上所畫,見是一方條狀之樣,長一尺二寸,寬三寸,高一寸又半,首端長麵之上,又要琢一方坑,隱隱便是一方硯台之形,後柄卻以麵向內鑽孔,深達六寸,其它之處亦有孔與此孔相通。工匠見圖,不明逍遙書生所用,卻也不便相問,隻取了圖紙依圖而修,曆時五年又五月,方始將這一尊隕石修琢成逍遙書生所要之形。


    逍遙書生大喜,多以銀錢相謝,將那物執在手中,細細端詳,更覺愛不釋手,經那能工巧匠經年累月琢修打磨,先前那一尊不成形隕石已變一柄長條石簡,墨黑放晶,紋絡暗隱,卻又清亮透晰,石簡一端之麵,所琢那淺方坑,正可做磨墨之硯所用,尾端直通內裏一孔直洞,比毛筆筆杆略粗,逍遙書生先前所想,便正是要以此孔收撿放置毛筆。當下以其它互通小孔設置了機關,使毛筆放置其中不致掉出又進退自如。做完這些,逍遙書生自此出外遊玩會客,必將這一條隕石硯帶在身上不離,情到濃處,隨時可將隕石硯抽出磨墨寫詩作賦。


    逍遙書生先前不在江湖行走日久,又武功奇高,即便與人偶有羈絆過招,也不屑將隕石硯取出與他相搏,卻今日遇了李過,這一人非同他人可比,況他一邊人手勢眾,今日自己人單勢孤,要保了至交好友孫傳庭這一脈骨血不斷,再不可托大,事事方得小心謹慎,方始第一次將這一方隕石硯取了出來。


    李過見逍遙書生取了這一物在手,心中驚異,將手中長劍緊執,雙目凝神,不敢有絲毫大意。便見逍遙書生單手一抬,將隕石硯遞出,一道寒意先自襲來,李過隻感身上肌膚一緊,也自忙將手中長劍一舉,正要來擋逍遙書生石硯來勢,卻見身邊有影一晃,一人躍身正要撲出,所去正是欲向那一個婦人懷中所抱的幼嬰。李過眼見,手中之劍卻不繼進去阻逍遙書生石硯之出,隻將身一閃,疾如閃電,將身攔在那一個勁出黑影之前,二人盡是疾出至勁,不由嘭的一聲將身撞在一起,定神一看,方始看清,這疾躍而出的身影卻是剛剛顧君恩一一向武擎天介紹之時所說張獻忠麾下的孫可望。


    楊青峰自在一邊眼見,大是不解,心想孫可望與李過雖是分做兩撥,眼見便是一路之人,如今怎地孫可望乘李過纏鬥逍遙書生之際,將身而出,顯見是衝了那一個幼嬰而去,李過卻又拚死阻他,這又是為何?


    卻見李過麵顯怒意,衝孫可望道:“孫將軍這是什麽意思?”


    孫可望嘿嘿一笑,說道:“李將軍抵了這當前大敵,我正可乘勢搶了這一個手上沾滿我萬千袍澤鮮血屠夫的孽子,替我眾多兄弟報仇。”


    李過一聲冷笑,說道:“孫將軍隻怕不是真心想為喪身於那一個屠夫之手的眾兄弟們報仇,卻是要擄了姓孫的這個孽子在手,以此裹挾孫姓之人為你的主子張將軍所用,是也不是?”


    孫可望麵上一紅,顯是被李過說中了心思,卻也不懼,說道:“是又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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