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王看著京都的方向,告訴自己,快了,至多兩月,他的軍隊便會直驅而入,完成他最後的使命,而那時,他的生命也該到了盡頭。


    這一路走來,還真是累啊……


    “王爺,這場仗本該早就結束的,您為何一直拖遝,十多萬的兄弟因此殞命,王爺您便視而不見嗎?”


    副將眼看著距離京都越來越近,而手下的將士越來越少,副將便很是心疼,這些都是誓死追隨王爺的親信啊,等打到京都,還能剩下多少?


    而這些人並不是無故殞命的,定北王是何等人物?當年能殺出血路,保著先帝登基,便知是心有丘壑之人。


    而長信侯身邊的百裏奚,縱使天縱奇才,可也不過而立之年,無論是陰謀陽謀又有哪裏能及得上定北王。


    以六萬人馬換走邊關兩倍人馬的將士生命,說起來,百裏奚無比厲害,可隻有跟隨在定北王身邊的他知道,有些時候是王爺故意放水,才造成如今的局麵。


    若不是王爺私下裏操縱,整整十二萬將士的命啊,怎麽也得留下一半來,事到如今,他倒是有些看不懂王爺的用意了。


    “你是在教我做事?”穆清宴的聲音有些冷。


    距離京都越近,他沉默的時間便越多,長信侯的兩萬軍隊,於他而言不過,是甕中之鱉,隨時可以滅掉,京都的守衛,也不成問題,至於邊關。


    魏國陳兵不過兩月,便傳來魏皇駕崩的消息,魏國的兵馬哪裏還有時間討說法,都忙著迴去給魏國太子保駕護航去了。


    邊關兵馬是不會入京的,京都已是囊中之物,若是他想,在京都裏攪弄風雲,改朝換代,未嚐不可,可惜,他不想 。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擔憂王爺的安危,這些將士,都是誓死追隨王爺,唯王爺馬首是瞻,即便是入了京都,有這些人護著,王爺也不會有絲毫閃失。


    當今天子狡詐,屬下擔心京都裏會有詐,若是王爺再不作為,任由我們的人折損,屬下怕護不住王爺周全啊。”


    副將倒是一片忠心,不顧及穆清宴的臉色,忙仔細分析眼前的局勢 。


    “周全?嗬,本王早已不能周全,你不是問本王,為何要致將士們的性命於不顧嗎?本王這便告訴你,他們為何會死,無非是因為太忠心罷了,他們隻認本王一個主子,就是他們不得不死的理由。”


    穆清宴的話涼薄無比,似乎不是在說這二十萬的人命,而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王爺既然知道,為何還要這麽做?便不怕追隨王爺的將士們寒心嗎?”副將眼中全是錯愕。


    “寒心?那麽你會寒心嗎?你會棄了本王離開嗎?”


    “不會,屬下不會,王爺,屬下即便是去死,也要擋在王爺前麵。”副將斬釘截鐵的說道。


    “本王此生寧願負盡天下人,也不願負一人,至於這些人命債,本王一人背著便是,即便身負罵名百年,本王亦不悔。”


    穆清宴眼神幽深,帶著偏執的瘋狂,他或許早就已經瘋了,致二十萬邊關將士的性命於不顧,全部帶去陪葬,隻為了圓自己的夙願。


    或許他三十多年前便瘋了……


    “傳令下去,明日攻城,一月之內,兵臨皇城,既然早晚都有這一日,那還是早些來吧,本王不想等了。”


    “是,屬下遵命。”


    世上真有這般忠心的人嗎?穆清宴會告訴你,有,他一手培養的邊關二十萬親信,便是這樣的人,即便前麵是刀山火海,荊棘遍布,隻要他一聲令下,他們都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可惜,他終究要親手送他們上了絕路……


    而京都這邊,隨著定北王的軍隊,越來越近,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架勢。


    堯帝看似忙碌,實則無比淡然,每日召姚子忍入宮下棋,很是悠閑……


    福寧殿裏,依舊是重重侍衛守護,魏太後也許久不曾出來了。


    這日,永安帶著莊紅袖親手做的糕點,去探望魏太後,自她養好身體之後,也不過一月來一次福寧殿。就這還是她站在福寧殿門口,以死相逼的結果。


    誰也沒想到,經過九死一生活過來的永安公主,醒過來之後,似乎一夜之間,便長大了,眉眼間的天真不複存在,反而多了一絲戾氣,即便是堯帝有時也拿她無可奈何。


    “皇祖母,皇祖母,永安來看你了。”到了福寧殿,永安似乎一瞬間又變迴來那個嬌憨可愛的公主。


    魏太後閉著眼睛,正在小憩,聽到永安的聲音,睜開眼睛,笑著說道:“怎麽跑的這麽急,皇祖母在這兒,跑慢些,小心摔倒。”


    永安跑到魏太後身邊,拉著魏太後的守衛撒嬌:“皇祖母,永安便是心急來看祖母,還給皇祖母帶了糕點,皇祖母快嚐嚐?”


    永安看出來了,皇祖母自從去年壽宴之後便有些不開心,即便一如往昔的和藹可親,可她就是覺得祖母不開心。


    問了母妃,母妃隻說讓她多陪陪皇祖母,可她病好後,發現一切都變了,福寧殿外麵多了許多兇神惡煞的侍衛,不允許她靠近,不過她還是有辦法的,她是皇祖母最疼的孫女,怎能屈服於這小小的侍衛。


    一把精致的匕首,橫於頸上讓她成功的進入了福寧殿,她大概是蜀國最膽大的公主了吧。


    順利進入了福寧殿,可皇祖母告訴她,一月隻能去一次,等事態平息,再把她接到身邊來。


    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問母妃,母妃讓她聽皇祖母的,所以她成為了那個每月可以出入福寧殿的特例。


    “好,皇祖母嚐嚐,我們永安最孝順了,皇祖母都吃了好不好?”魏太後摸了摸永安的小腦袋,不是看不見永安的成長,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如今卻被逼著早早長大,可這是宮裏,宮裏一向都是這麽殘酷,所以對於永安的變化,隻能裝作視而不見。


    “不要,皇祖母吃太多會不舒服,還是永安和皇祖母一起吃吧。”永安搖了搖頭,故作饞嘴的說道。


    “好。”魏太後笑著應了,祖孫兩個一邊吃糕點,一邊聽著永安嘰嘰喳喳講著外麵的事情。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魏太後摟著永安站在門口,指著外麵問永安:“永安,你可聽見了外麵的兵戈聲?”


    永安踮著腳,用力伸著耳朵,最後誠實的搖了搖頭,說道:“皇祖母,永安沒有聽到。”


    魏太後笑了笑,沒有出聲,隻是望著這四四方方的天空,眼神裏滿是悲哀。


    “皇祖母是擔心叛亂一事嗎?永安前幾日去看父皇,父皇說,有他在,讓永安別害怕。”永安不知道這一刻的皇祖母怎麽了,她隻覺得皇祖母身邊都是哀傷的氣息。


    “是嗎?陛下是這樣和永安說的?”


    “嗯,父皇說,他會保護永安,也會保護皇祖母,至於別的,父皇沒說。父皇不讓永安和別人說,不過皇祖母不是別人。”永安認真的點點頭。


    “好,皇祖母知道了,皇祖母也不會和和別人說,不過永安能不能幫皇祖母一個忙?”魏太後眼中滿是欣慰,這個孩子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


    “好啊,皇祖母,永安願意幫皇祖母的忙。”永安鄭重的點點頭,就差拍胸脯保證了。


    “永安,你去宣室殿告訴你父皇,以殺止殺,無窮盡也,這些將士無論隸屬何人,都是蜀國的子民,陛下是仁君,當有一顆包容之心,記住了嗎?”


    “永安記住了。”永安默念了兩,點點頭說道。


    “去吧。”魏太後拍了拍永安的肩膀。


    “永安告退。”行完禮之後,永安麵色平靜的離開了福寧殿。


    並沒有直接去宣室殿,反而迴了翠微宮,央著莊紅袖做了新鮮的白糖糕,才帶著一溜的宮人溜達著去了宣室殿。


    眾人這便明白了,公主這是又去給陛下送糕點了,估計迴來的時候,又是一溜的寶貝流水般的被送去了翠微宮。


    唉,誰讓永安公主得寵呢,即便是隻是送些平常的糕點,可在陛下眼裏,便是珍貴無比。


    宣室殿裏,堯帝正和姚子忍品茗,自從孔令宣被俘後,姚子忍倒是成了宣室殿的常客。


    “陛下,永安公主來了。”隨喜迴稟道。


    “讓永安進來吧,倒是有幾日沒見她了,準是又悶了,來這討東西來了。”堯帝笑著說道。


    姚子忍沉默不語,永安公主確實是個討喜的孩子。


    “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聖安。”永安恭敬的行禮,有別人在場時,她可是個規矩的皇家公主。


    隨後看見姚子忍,笑著福了一禮:“永安見過舅父。”


    姚子忍也不去阻止,永安公主願意親近姚家,想必是陛下允許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做那煞風景的小人呢。


    從袖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擺件,遞到永安手上,笑著說道:“公主拿去玩吧。”


    永安笑著接過,果不其然看見堯帝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眼神裏全是在控訴她沒良心,有了舅父就不喜歡父皇了。


    永安忙上前去討好的給堯帝捶腿,狗腿似的開始拍馬屁,不對,是龍屁:“父皇,永安今日可是給父皇送糕點來的,親自提過來的呢,兒臣手都酸了,父皇要不要嚐嚐?”


    堯帝看著她那狗腿的樣子,不由得感到好笑,故作矜持點點點頭說道:“那便拿來吧,父皇嚐嚐看。”


    姚子忍看著父女二人有來有迴,耍寶似的,覺得好笑,若是他的妹妹沒有離世,想必生個女兒也會和永安公主一樣可愛,這便是陛下寵愛永安公主的原因嗎?


    姚子忍似乎一瞬間明白了許多,垂下眼眸,看著桌上熟悉的糕點,不自覺的伸手去拿起一塊品嚐。


    而那邊,永安把堯帝哄的開懷大笑,沉寂的宣室殿似乎因為永安的到來,都鮮活了不少。


    眼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堯帝笑著說道:“說吧,又看上庫房裏的什麽好東西啊了?讓元寶帶你去挑好不好?父皇還有事和舅父商議 。”


    “父皇,兒臣是奉皇祖母之命,來給父皇帶一句話。”永安趴在堯帝耳邊說道,她不知道這句話舅父能不能聽。


    堯帝麵色不變,笑著說道:“說吧,你舅父不是外人,沒有什麽不能聽的。”


    “是父皇,皇祖母說:以殺止殺,無窮盡也,這些將士無論隸屬何人,都是蜀國的子民。皇祖母還說:父皇是仁君,當有一顆包容之心。”永安一字不落的複述一遍魏太後的話 。


    堯帝聽聞,麵色不變,摸了摸永安的頭,笑著說道:“父皇知道了,皇祖母的話,父皇會聽的,永安去玩吧。”


    “那兒臣告退。”永安點點頭,隨後看向姚子忍,笑著說道:“舅父,永安先走了,下次舅父進宮時,永安想要一個泥人兒,舅父帶給永安好不好?”


    “好,下次舅父帶給公主。”姚子忍自然不會拒絕,不提永安對姚家的親近,就說從平安那裏算,姚家都欠永安公主一個人情。


    等永安走後,堯帝的麵色沉了下來,手指輕輕敲著桌案,顯然是在思考。


    姚子忍默不作聲的看著堯帝的動作,其實也很是不解堯帝的作為。


    “臣有句話,要問陛下?”終究還是姚子忍開了口。


    “伯羽,有話不妨直說。”堯帝毫不意外姚子忍的疑問。


    姚子忍,字伯羽。天地君親師,姚家一直恪守君臣之禮,拒絕了堯帝表兄的稱唿,直唿名字又有些奇怪,索性就叫了他的字。


    “臣也好奇,定北王一事,即便再過五年發作也不遲,陛下此次為何如此心急?此舉不隻大大削弱蜀國兵力,於陛下名聲也有礙。”姚子忍直言不諱。


    堯帝沉默半響說道:“再過五年,時間太久了,孤平日裏雖愛惜羽毛,可也不想白白浪費五年光陰,定北王一事,孤往邊關派去了數十人,十年時間,隻迴了孤四個字,無懈可擊,定北王是個人才,他的人,隻認他一個主子,殺他容易,可這二十萬人馬,即刻便會造反,孤隻有先下手為強,孤想留一個清平盛世。”


    “即便如此,可陛下此舉,未免有傷天河,那是二十萬條性命,不是二十個,二百個。”姚子忍並不讚同堯帝的做法,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隻能隱晦的提醒。


    “孤知道,孤已經做了萬全之策,接下來的八萬邊關將士,孤不會動他們分毫,”堯帝一句話,算是對此事做了交代。


    其實不隻這些,京畿衛被帶走的八萬人馬,也並不隻忠於他一人,裏麵的水深著呢,這麽多年,才算露出馬腳來。既然如此,索性拿去做個馬前卒,徹底清除了隱患,他說過,要留一個清平盛世的。


    最主要的是,他的時間不多,若是萬一他哪日出了意外,留下一個爛攤子,那時他的康兒會比他當初登上帝位時,走的更艱難些,他要為他蕩平所有障礙,避免重蹈覆轍。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保證不會有意外發生,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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