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依舊陳兵在居庸關外,虎視眈眈,而京都的京畿大營不過十萬兵馬,聽聞蜀國內亂,雁門關也是不平靜,雁門關的兵馬不能動,一時,在京都的堯帝似乎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


    堯帝命京畿衛統領姚子易前去居庸關,穩定君心,安撫魏國太子的怒火。


    命金吾衛統領長信侯,率領京畿大營八萬將士,阻攔定北王的謀逆行為,聲稱定北王早有反心,手中的太後密信是假的。


    二人各執一詞,大戰一觸即發。


    十月十八,定北王率領兵馬正式從居庸關殺向京都。長信侯也早已快速整頓兵馬前去圍剿叛賊。


    出征的時候,是堯帝親自在城樓之上擂鼓助威的,畢竟八萬兵馬對上二十萬兵馬,懸殊太大,而且定北王駐守邊關多年,也隻有長信侯這種經驗豐富的老將可以與他周旋。


    居庸關距離京都隔著十八座城池,定北王若想直接殺上京師,眼前十八座城池便是阻礙,何況他雖然發了檄文討伐堯帝,算的上師出有名,可說到底,隻憑一封密信,還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不過魏太後自壽宴過後並沒有露麵倒是真的。


    定北王到底在邊關經營多年,即便一直受先帝打壓,可暗中跟隨他的人倒是不少,此次的二十萬兵馬便是完全忠於他的,他們不問對錯,隻一心聽從定北王的調遣。


    這樣的對手實在不好對付,畢竟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想要挑撥對方的軍心,更是難如登天。


    這場仗,注定打的艱難,但是一定要打,定北王已經沒有退路了……


    被挾持的孔令宣,此刻正端坐在軍帳中,飲著茶水,看起來好不悠閑自在,半點沒有階下囚的狼狽落魄。依舊是芝蘭玉樹的貴公子。


    穆清宴就是這時進來的,比起兩月之前,俊朗儒雅的他,此刻卻是麵色蒼白,多了一絲疲倦,眼下烏青清晰可見,顯然是過的並不算舒坦。


    而且最最明顯的便是,穆清宴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左右。


    穆清宴常年練武,保養的當,一向看著比同齡人年輕,而今日的他,似乎突然之間,便失去了精氣神一般。


    孔令宣自被請到定北王府,又被送到軍帳中,一直見得都是穆清宴的副將,到是此刻才見到穆清宴。


    “王爺,怎會突然如此?”如此蒼老,最後幾個字,顧忌著穆清宴的顏麵,孔令宣沒有直接說出來。


    任誰都能看出穆清宴這段時間過得不好,可這種不好,並非是因為生活或者境遇的變化。而像是精神上受了非人般的折磨一樣。


    穆清宴似乎並不在意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反而坐在了孔令宣對麵,笑著說道:“冒然把孔相請來,是本王失禮了。”說完,還親自給孔令宣斟了一盞茶。


    “令宣一向敬佩王爺為人,王爺萬不可如此,令宣受之有愧,王爺直乎令宣的名字即可。”孔令宣態度很是謙虛,雙手接過茶盞。


    他知道穆清宴不會殺他,但也未曾想到會如此禮遇他,這態度,讓他看不懂了。


    “稱唿名字便不必了,太過於親近,更何況孔相與本王並非一路人,一早便是涇渭分明的好,這對左相日後的前程也是一件好事。”


    穆清宴不在意孔令宣的打量,自顧自的說道。


    孔令宣一時有些默然,確實,階下囚做到他這個份上,也是頭一份了。


    “孔家立世,怎會懼怕區區流言蜚語?”沉默一會兒,孔令宣再次開口,語氣裏滿是淡然。


    可是他不懼,孔家亦不懼,若是隻活在別人的眼光裏,那這活著,便如同死了一樣。行屍走肉罷了。


    他知道穆清宴的意思,這場仗不知要打到何時,在最終決戰之前,他都離不開這座軍帳,縱使他問心無愧,可外人眼裏卻不會這樣,一月兩月或許不會說什麽,時日久了,他即便是清白,有人也會往他身上潑髒水。


    “三人成虎,流言亦可殺人於無形啊。”穆清宴感歎道:“真是生不逢時啊,若是孔相早生幾十年,說不準本王與你還能做個朋友。”君子坦蕩立於世,便是孔令宣這樣的。


    隻可惜,他不是君子啊。


    想當初,他便是顧忌太多,最後才走到這絕路上。


    “王爺此刻若放下,即便失去所擁有這一切,卻也能落得個隨心自在。”孔令宣的言外之意,若是穆清宴束手就擒,堯帝便不會真的殺他。


    “放不下了,人生短短數十載,本王今年正好是花甲之年,一甲子啊,執念早已深入骨髓,哪裏是說放下便放下的,更何況,有人也不允許本王收手。”


    穆清宴眼裏閃過懷念,懊悔,痛苦,憤恨,執著各種情緒摻雜在一起,一時讓孔令宣看不懂了。


    即便他自幼天資聰穎,可少了近三十年的閱曆,讓他無法感同身受,更何況,先帝,太後,定北王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或許隻有他們自己能解決,別人始終是局外人。


    “王爺,其實並沒有反心,對嗎?”也沒有刺殺魏太子妃,孔令宣不知怎的,突然就問出了口。


    “哈哈哈,活到這個歲數,孑然一身,無妻無子,本王為何要造反,說出去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穆清宴突然笑了起來,眼神中滿是悲涼之意。


    他一生未娶,後繼無人,爭奪那皇位又有什麽用,他自始至終想保護的隻有一個人啊,隻有那一個人,可那個人如今不用他保護了,他已經失去了價值了。


    笑著笑著,穆清宴忽然倒了下去,捂著胸口,渾身抽搐,片刻之後,衣衫就被浸濕,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顯然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孔令宣還來不及反應,穆清宴已然倒了下去,他忙道:“王爺,我去找軍醫。”


    “不……必,過一會兒就好了。”穆清宴費力的擠出幾個字,阻止了孔令宣。


    確實,一刻鍾之後,穆清宴神情已然鬆快了不少,隻是神色有些萎靡,顯然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讓他一個鐵骨錚錚的男兒,都險些承受不住。


    “王爺,您這是?”


    “每日午時一次,子時一次,一次一刻鍾,錐心之痛,雖不致命,卻也足夠磨人,消耗我的精力罷了。”穆清宴在孔令宣的攙扶下,緩緩坐了起來,雖然形容狼狽,卻也難掩他曾經的豐姿。


    “這是皇室的一種秘藥,名叫不休,無藥可解,不死不休。三十多年前,本王有幸躲過一次,沒想到兜兜轉轉,這次到底還是沒有躲過。”穆清宴也不在意孔令宣的驚詫,再次曝出皇室秘辛。


    “這便是王爺不得不反的理由嗎?”孔令宣似乎是在詢問,又似乎已經得到了迴答。


    “這隻是其中之一,孔相可知,這世上有什麽比錐心之痛更讓人夜夜難眠,痛徹心扉?”


    穆清宴看向遠方,透過軍帳,那是京都的方向。


    錐心之痛,他能忍,可他怕,若是有朝一日,他無法忍受了,就沒有機會迴到京都了,他想即便是死,他也要死在京都,死在離她更近一些的地方,而不是像現在,萬裏之遙,真的太遠了。


    孔令宣沒有迴答,似乎那一瞬間,他便懂了,隻是他在其中起不了作用,這場糾葛,注定有個輸贏,而定北王,必輸無疑。


    歇息了片刻,穆清宴緩緩起身,又恢複成了那個無懈可擊的他。


    慢慢走向帳外,在出去的前一刻,他說道:“孔相可聽過鴛鴦酒壺嗎?”說完就出去了。


    鴛鴦酒壺,孔令宣自然聽過,外表與尋常酒壺一樣,內裏卻是內有乾坤,隻需輕輕按動按鈕,美酒亦可變成毒酒,可殺人於無形。


    許多想不通的地方,似乎一瞬間便想通了,隻是他此事孰是孰非,誰對誰錯,還真是不好評判。


    “傳令下去,除卻一日三餐送餐的人,任何人不可接近這座軍帳,裏麵的人也不可隨意走動。”穆清宴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是,王爺。”


    孔令宣聽到外麵的聲音,一時有些悵然,他或許明白了穆清宴的意思,隻是終究是敵非友,或許他能做的,便是安分的待在這,看著上位者因為爭鬥而導致,這山河滿目瘡痍,生靈塗炭。


    等一切平息,竭盡所能,讓百姓不會再因為戰亂而流離失所,讓天下再次迴到海晏河清的盛世。這或許就是他入朝的真正意義……


    等等,從為太後賀壽,到鴛鴦酒壺,到魏太子妃被刺殺,再到他帶人趕赴邊關,查探此事,一直到如今,大戰一觸即發。


    孔令宣明了,原來他也是局中人,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學子請命,誅殺定北王,屆時這謀反的帽子,定北王是摘不掉了。


    即便定北王打著為討伐帝王的名頭出兵,可光是手持太後密信,還不足以以正自身,若是加上挾持他,這文人的口誅筆伐,有時比風刀霜劍更為厲害,定北王沒有退路。


    倒是當局者迷了,孔令宣輕扯唇角,環環相扣,定北王這這命,陛下是要定了。


    就是可惜了定北王,原本也該是一頭雄獅,駐守邊關,如今卻成了病弱的老虎,即便是死,也不能死的痛快。


    他倒是想歎一句,定北王才是生不逢時啊,若是當初的先帝,換成如今的陛下,他絕不會是如此結局。


    如今陛下雖然心思深沉,擅長謀定而後動,可若是當真入了他的眼,便絕不會疑上半分,這便是眾多人願意追隨他的原因吧,包括自己。


    時也,命也,多想無益,但願這場戰爭能夠早日平息……


    第二日一早,旌旗飄飄,鼓聲,號角聲齊齊響徹整座軍營,這場注定會血流成河戰爭,徹底開始了。


    長信侯帶領著八萬精兵,早已經到了距離居庸關最近的一座城池,開始了長期的周旋戰鬥。


    細數過往,未必沒有以少勝多的例子,可惜,定北王的軍隊,實在是難纏,長信侯隻能一邊周旋,一邊等待援兵,看雁門關能否抽兵力來,否則,這場仗,注定是敗局……


    其實,長信侯不知道,他永遠都不會有援兵的……


    京都,隨著戰爭開始,堯帝更是每日都宿在宣室殿,部署,安排,他想名利雙收,便注定會有人犧牲,這是無可避免的事實。


    隨著年關將近,長信侯的消息也一個一個的送進京都來。


    縱使長信侯是經驗豐富的老將,可兵力懸殊,實在是無可奈何,不過一個半月有餘,定北王的軍隊已經連下三城。


    逼得長信侯不得不帶兵棄城,一步一步向京都方向推。


    定北王確實是用兵如神,用一萬多兵力換走了長信侯將近兩萬將士的生命,照此下去,半年時間,殺到京都是早晚的事。


    堯帝一封密信送去了雁門關,召軍師百裏奚協助長信侯,至於真正的目的,隻有堯帝自己清楚。


    堯帝十一年的除夕宮宴取消了,整座皇城都壓抑的厲害,定北王和當初的祁氏叛亂恪不一樣。


    當初祁氏叛亂,入城之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定北王的一句軍隊,卻治軍嚴明,除了收繳足夠的糧草,供軍隊使用,不允許傷害百姓一分一毫。


    百姓雖然痛恨戰亂,倒是沒有向當初那樣,對定北王的軍隊痛恨至極,隻是都龜縮在屋子裏,隻做不知,至於有想著跟隨軍隊殺上京都的一些人。定北王出乎意料的拒絕了。


    對於謾罵,和文人的口誅筆伐,定北王都當做沒聽見,隻按著自己的節奏,一步一步的向京都逼近。


    不得不說,百裏奚不愧是做軍師的人,自他到了長信侯身邊,往往使出的計謀都能取得不小的勝利。這讓長信侯帶領的軍隊大大增強了士氣,但這場戰爭也打的越發膠著。


    到了堯帝十一年六月份,定北王的軍隊,還有八萬人,而長信侯帶領的軍隊,隻餘兩萬,距離京都還有三座城。


    用六萬人馬換對方十二萬,說出去,倒是不虧,可這些將士,無論隸屬於誰的手下,可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原本該是鎮守邊關,上陣殺敵的英雄,如今卻耗在了這皇權鬥爭之中,隻能說,在上位者眼裏,人命如草芥,果然不虛……


    八個月的戰亂,雙方都是人困馬乏,可都拚著一口氣,除非戰至最後一人,否則不會有人退縮。


    定北王看著京都的方向,告訴自己,快了,至多兩月,他的軍隊便會直驅而入,完成他最後的使命,而那時,他的生命也該到了盡頭。


    這一路走來,還真是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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