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帝帶著身後的兩個小尾巴到了翠微宮的時候,永安還沒有醒過來。


    莊紅袖依舊如同之前那樣,眼也不眨的盯著永安,衣服也沒有換,之前噴灑在衣服上的血液已經凝固,在華麗的宮裝上分外顯眼。


    堯帝製止了宮人的通傳,徑直去了偏殿,看見依舊昏迷不醒的永安,以及守在榻前的莊紅袖,輕輕歎息一聲。


    快走幾步到榻前,摸了摸永安蒼白的小臉,這才驚醒了莊紅袖。


    “妾見過陛下。”莊紅袖忙起身行禮,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讓她有些腿麻了,險些跌倒。


    “別多禮了,永安如何了?”堯帝扶起莊紅袖,看向永安的眼中全是擔憂。


    “迴陛下,柳大人說永安中了斷魂散,若非服用的少,怕是神仙難救,索幸柳大人來的及時,如今隻需好生調養百日,方可痊愈。”莊紅袖一五一十的說了,沒有誇大其詞,隻是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讓人聽得心驚 。


    看著活潑可愛的女兒此刻麵色慘白的睡在那裏,堯帝的手,不由得緊握成拳,最後聲音低沉的說道:“是孤對不起永安。”


    “不怪陛下,這是永安自己的選擇,妾與永安都不怪陛下,如今永安已經脫險,隻要好生養著就是。”莊紅袖的話雖然看似無情了些,可如今堯帝要做的事迫在眉睫,她不能,也不該在此時揪著此事不放。


    隻是終有一日,她會為她的女兒討迴公道。


    “孤知道了,你好生照顧永安,此事,孤記下了,對了昱兒來看永安了,這孩子或許是嚇壞了,你和他說幾句話,孤先迴去了。”堯帝眼底閃過一抹厲色,隨後又迅速消弭,起身離開了。


    外間江昱和平安正在擔憂的望著裏間,看見堯帝出來,臉上帶了一絲驚喜,眼神裏滿是詢問。


    “永安睡著了,你們看過之後,就迴福寧殿吧,孤還有事,就不送你們迴去了,小聲些,別吵著永安。”堯帝摸了摸江昱的頭,眼睛卻看著平安。


    “皇舅,我知道了,我會聲音輕些,不會吵著永安妹妹的,那我去看妹妹了。”江昱點點頭說道。


    “去吧。”堯帝也不再耽擱,離開了翠微宮。


    江昱拉著平安的手,進入裏間,先向莊紅袖行禮:“見過夫人。”


    “永安,怕是今日醒不過來,你們去看一眼,就迴宮去吧,若是迴去晚了,太後和長公主會擔憂的。”莊紅袖聲音溫和,並無一絲怨怪之意。


    “好,謝謝夫人。”江昱有禮貌的道謝,拉著平安走到榻前,不敢觸碰,隻是定定的盯著永安。


    也隻是看了一眼,江昱便感覺手心微動,他看了一眼平安,識趣的出去了。


    莊紅袖看著兩人的小動作,沒有做聲,直到江昱出去,她才俯下身子,與平安眼睛齊平,神色溫和的問道:“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妹妹什麽時候能好?”平安眼中是掩蓋不住的擔憂。


    “大概明日便會醒,不過要休養好一段時日了,你別擔心,沒事的。”莊紅袖拍了拍平安的肩膀。


    “妹妹最喜歡熱鬧,躺的久了,怕是要悶壞了,我能來看看她嗎?”平安的聲音裏帶了一絲小心翼翼。


    雖然隻接觸了十餘日,可他便是很喜歡這個妹妹,如今這一劫,是永安為他擋的。


    “等太後壽辰過了,你應該隨著長公主盡快返迴江寧,時機不到,不要再迴京都,我知道你擔心妹妹,可你的安危也很重要,在此之前,你不要再來翠微宮了。”莊紅袖溫柔的拒絕了。


    隨安的眼神暗了暗,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小人兒,問道:“夫人會怪我嗎?若不是我,妹妹也不會這樣。”


    “我不怪你,永安也不怪你,你隻是年紀小了些,等你長大了,有了足夠的力量,再來保護永安,好不好?”


    “好。”平安用力的點頭,又問道:“我可以給妹妹寫信嗎?”


    “好啊,不過平安,你要記住,今日之事不怪你,該怪的是那些存了害人心思的人,你萬萬不要因此而內疚。


    還有,無論什麽時候,你都可以信任我和永安,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害你的人。”多好的孩子啊,莊紅袖看著平安的臉,似乎看到了故人,她的目光有些傷痛和懷念。


    “主子,福蕊姑姑來了。”木樨的聲音隔著殿門傳了進來。


    “知道了,快請姑姑進來。”莊紅袖輕輕的拍了拍平安的肩膀,眼神裏是包容與鼓勵。


    等到福蕊姑姑進來,自然是先去看了一番永安,心疼的不行,又表達了太後的意思,最後才是要帶著江昱和平安一起迴福寧殿。


    平安沒有再多說什麽,乖乖的跟著福蕊姑姑走了,是啊,他如今人微言輕,不能保護妹妹,反而要靠妹妹保護,再給他一些時間,今日之事絕對不會再發生……


    宣室殿裏,隨喜和夏玨站在下麵,堯帝看著兩人調查出來的東西,眉心微蹙,此次糕點投毒事件背後之人有三。


    其一,二皇子受人蠱惑,自以為是的下了巴豆粉,針對平安。


    其二,定北王命人在其中,添了些不致命的東西,試探他的態度,不,應該是試探太後的態度。畢竟經曆過的種種試探,比起他這位帝王,定北王似乎更在意魏太後的態度。


    其三,最後一人才是真正的幕後兇手,借用了定北王的手,換了他的藥,真正的目的是平安。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不過丟出來的都是些小人物,怕是攀咬不出真正的幕後之人,隻是也需要給她一個警告。


    要不是留著她有用,光她做過的事,死上一百迴都有餘了。


    堯帝手指輕點,把第一張紙放到一邊,剩下的兩張上麵細數著經手過的所有奴才。


    在第二張的一個人名上,用朱筆畫了一個圈,第三張紙上,直接寫了一個大大的誅字。


    隨後示意隨喜,遞給夏玨,又吩咐道:“今夜便去抓人吧,不要驚動太多人,明日便是太後壽宴,不宜見血。”


    “是,奴才遵旨。”夏玨接過紙張,轉身離開。


    堯帝煩躁的揉了揉額頭,定北王是在試探太後的態度,他又何嚐不是呢?太後對他一路扶持,他不想讓太後傷心,卻又隻能逼太後做決定。


    誰曾想,卻是永安受了無妄之災,還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夏玨迴了宮正司,看了一眼紙上的人名,掃了一眼,吩咐人去抓第三張紙上的人,都是些棄子,留著也沒什麽用了。


    至於第二張紙上的,怕是要他親自去走一趟了。


    趁著夜色,宮門尚未完全落鎖,夏玨帶著人去了一趟關雎宮。


    雲舒窈聽到外麵有些吵鬧的動靜,忙起身出去看,隻見兩個小內監押著如貴人杜棠兒從偏殿走出來。


    杜棠兒不停的掙紮著,臉上全是憤怒之色。


    “不知大人突然來關雎宮,抓我宮裏的人,所為何事?”到底是自己宮裏的人,好歹也要問上一嘴,要是傳出去豈不是會說她涼薄?


    “見過婕妤,奴才奉命行事,請如貴人去宮正司坐坐,不知婕妤可有異議?”夏玨的話委實說不上客氣。


    雲舒窈麵色微變,瞟了杜棠兒一眼,笑著說道:“即是奉命行事,我自然不敢阻攔,大人請吧。”


    奉命,奉誰的命?宮裏能指使夏玨的隻有陛下,她如何敢阻攔?


    “奴才告退。”夏玨揮揮手,小內監堵了杜棠兒的嘴,一路押著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菱歌有些害怕,小聲問道:“主子,如貴人被帶去了宮正司,怕是兇多吉少。”


    自堯帝登基,還真沒有哪個妃子被直接帶去了宮正司呢?


    “是兇是吉,都與我們無關,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人了,免得沾染上不必要的是非。”雲舒窈嘴角溢出一絲冷笑。


    “主子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菱歌,今兒的宮宴,你有沒有瞧見簡夫人和永安公主半途離席,再也沒有迴來?”


    “好像是這樣,可這和如貴人有什麽關係?”菱歌有些懵了。


    “傻丫頭,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走吧,迴去吧。”雲舒窈望向旁邊的麟趾宮,眼色幽深,麟趾宮那位怕是再也不會信任她了,不過也好,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以後便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


    宮正司裏,杜棠兒被帶迴去就直接被吊了起來,她的臉上沒有之前的憤怒,隻是一片死寂。


    “如貴人,奴才這裏的刑具可是不長眼的,您還是招了吧。”夏玨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一盞茶水,似笑非笑的說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杜棠兒淡淡說道。


    “沒關係,貴人不想說,那便聽奴才說如何?


    貴人原名朱櫻,祖籍在邊關,自小父母雙亡,四處流浪,七歲時,被人收養 ,精心教導,後來被送入京都,在花房做了個蒔花宮女,自你入宮起,便一直隱於暗處,往宮外遞消息。一月一次,從未間斷。


    後來,貴人被人發現,長相有幾分似先皇後,被人引薦,成了陛下的貴人,可惜並不受寵,不久後就失寵了,貴人人前柔弱可欺,久而久之,並不十分引人注意,也並不在意陛下的恩寵,但每月傳遞一次消息的習慣,卻從未斷過。


    貴人,奴才說的對嗎?”


    夏玨不疾不徐的細數著杜棠兒入宮時的過往,聽的人心驚。


    杜棠兒卻隻是沉默不說話。


    “那麽,貴人這些年傳遞出的消息究竟去了哪裏呢?讓奴才猜猜?貴人無父無母,最在意的便是收養你的恩人了吧,那個人位高權重,遠離京都,卻對京都的消息格外留心。


    貴人原本可以一直沉寂下去的,繼續做你的細作,可惜,這個人進京了,貴人便耐不住了,在他進京第三日,便是昨夜去見了他,從他手裏拿了一樣東西,最後這樣東西通過貴人的手,被下在了二皇子的糕點裏,奴才說的對嗎?”


    夏玨看似在詢問,實則語氣裏滿是篤定。


    杜棠兒依舊沉默不說話,隻是眼神暗沉了幾分。


    “那麽這個人就很好猜了,遠離京都,又位高權重,入京之後就住進了皇宮,這才有了貴人與他相見的機會。


    這個人就是定北王無疑了,還真是一個得罪不起的靠山啊,隻是貴人怎麽就如此沉不住氣呢,瞧瞧,如今入了宮正司,也不知你的那位恩人會不會來救你呢?”


    夏玨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好整以暇的觀察著杜棠兒的表情。


    杜棠兒眼神裏帶著些許的驚慌,隨後又迅速沉寂下來,說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人的故事也編的太精彩了,我隻是一個小小的貴人,不認識什麽定北王。”


    “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奴才既然把您請到了這裏,可見手裏已經掌握了證據,您即便撐著不說,也改變不了什麽,不是嗎?”夏玨無所謂的笑了笑,還真是愚蠢啊,事到如今,杜棠兒認與不認都不重要。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杜棠兒眼神裏滿是堅決,褪去那層柔弱怯懦的外殼,此時的她身上似乎有了不一樣的光彩,可惜已經無人欣賞了。


    “既然如此,那奴才就不客氣了,來人,好生招待貴人。”夏玨轉身吩咐,不再看杜棠兒一眼。


    和先皇後相似的人,突然出現,陛下如何會不起疑,隻不過杜棠兒除了傳些無關緊要的消息,倒是也沒做出什麽事來,這才一直留著她,而且她傳出的那些消息,可是幫了陛下不少的忙,如今棋子已經無用,棄便棄了吧。


    不過片刻,宮正司的牢房裏,便傳出淒厲的慘叫,夏玨揉揉耳朵,嗯,還挺好聽的。


    這一夜,宮裏又有不少人被悄悄的抓走,不隻定北王安排是人手被一窩端,連同堯帝的宣室殿都清出了兩個小內監,隻是顧忌太後壽辰,到底是沒有宣揚開來,永安公主中毒一事也被瞞的死死的。眾人都沉浸在明日給太後賀壽的喜悅之中。


    隻是埋藏在黑夜底下的暗流更加洶湧,一場風波又要起了……


    翌日一早,整座皇宮張燈結彩,宮人們絡繹不絕,臉上都是喜意,似乎對昨日發生的一切並無所覺一般 。


    昨日的宮宴是由鄭惜年負責的,顧知凝輔助,莊紅袖完全沒插手。


    今日是太後的壽宴,場麵不比昨日迎接安國公主的場麵小。


    一大早,嬪妃們便按著品級穿好朝服,去給魏太後賀壽,連同皇子公主們一起,接下來便是接見外命婦,一直到中午才會開宴。


    魏太後穿著一襲黑色鳳袍,正襟危坐,看著底下的嬪妃叩首,笑著說了一聲賞。


    緊接著便是皇子公主,大皇子李元佑,二皇子李元睿,連同四皇子李元平,都恭恭敬敬的磕頭,隻是少了三皇子李元康。


    平安站在江昱後麵,看著齊整整的皇子,眼中閃過一抹諷刺,又看了看孤單站在一邊的永寧,想起永安,眼神更是暗了暗。


    魏太後看著永寧行禮,也想起了永安,眼神掃過李元睿,隨後笑著叫起,隻叫了永寧上跟前陪伴,左右是個公主,偏愛一些也無妨。


    接下來便是寧國長公主之子江昱,晉國公主之子孔德新,安國公主的孩子畢竟是魏國的皇子,輕易不可離開母國,此時並未到來。


    對待外孫,魏太後的笑意反而真心了許多,隻是並沒有表露的太明顯,對江昱也和孔德新沒什麽兩樣,沒有特殊對待,江昱反而鬆了一口氣,退下去之後,不著痕跡的拉了拉平安的袖子,平安迴了一個微笑。


    皇子公主們露個臉,也就是了,接下來沒有他們的事,隻管等著入席就是,至於給魏太後賀壽的禮物,已經一早便送到了福寧殿,大多是他們自己寫的一些字,或者簡單的一幅畫,並沒有珍稀罕見的寶物,反而讓魏太後看著高興。


    過於珍貴的東西,不符合他們的年紀,這樣親手做的東西反而更好。


    等到外名婦朝拜的時候,嬪妃們反而可以出來透透氣了,太後不喜嬪妃,更不喜嬪妃與外命婦有聯係,平日裏也不怎麽宣召。


    莊紅袖被顧知凝拉著,詢問起了永安的事情,得到的答案隻是永安吃錯了東西。


    倒是鄭惜年走過來的時候,莊紅袖讓顧知凝去接永寧,畢竟永寧膽子小,人太多她反而會害怕。


    ,支走了顧知凝,莊紅袖迎著鄭惜年詫異的目光,走上前,兩人行了個平禮。


    “簡夫人可是有事找本宮?”鄭惜年自然看到永安中途離場,隻可惜最後什麽也沒打聽出來,她也就放心下來,幸好沒出什麽事,若是出事,總會聽到一絲風聲的。


    “景夫人,昨日的宴會真是辦的好生周全,隻是夫人如此周全的人,怎麽不把心思多放到二皇子身上一些?”莊紅袖嗤笑道。


    “簡夫人這是何意?”鄭惜年不解。


    “景夫人當真不知嗎?不若夫人迴去好生問問二皇子,這加了料的糕點,可好吃嗎?”莊紅袖貼在鄭惜年耳邊,輕輕說道,隨後也不管鄭惜年是何表情,直接離開了。


    留下鄭惜年麵色僵硬,想著昨日二皇子怨毒的眼神,以及今日永安公主並未出席,心思沉了沉,原來不是沒有出事,而是被壓了下去。


    看來她是要和睿兒好生談一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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