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過了三日,很快便到了七月的最後一天,堯帝終於不拉著穆清宴下棋了,因為今日是安國公主,魏國太子妃,進京的日子……


    安國公主雖是蜀國出嫁的公主,可如今她卻不隻一層身份,她是蜀國的公主,更是魏國的太子妃,還會是魏國未來的皇後。


    雖然是為了給魏太後祝壽,可她不隻有女兒這一層身份,還代表著兩國的邦交。


    是以,堯帝下令,命百官嬪妃公主都在宮門口迎接魏國太子妃的到來,甚至連他自己都親去迎接 。


    原本也不必他親自去的,隻是堯帝對於安國公主極其看重,以皇兄接出嫁皇妹的名頭,也沒人反駁,倒還得了個好名聲。


    安國公主進宮的車駕,浩浩蕩蕩,綿延十裏,可見魏國對她的看重。


    這讓人不由得想起當年堯帝親自送她出嫁時的場景,同樣是十裏紅妝綿延,甚至堯帝還親自送到城外,可見皇家也是親情在的。


    迎接安國公主的儀仗擺的很大,等公主進宮,並未直接去見太後,反而梳洗過後,直接宴飲,文武百官,後宮嬪妃,皇子公主,俱都作陪。


    魏太後與安國公主分坐堯帝兩邊,連長公主李曦都退射一席之地。


    今日說堯帝與安國公主以及魏太後的主場,兄妹,母女之間共享天倫之樂,群臣百官倒是成了陪襯。


    安國公主出嫁魏國三皇子,不過三年,三皇子便成了魏國太子,又過了兩年,太子之位徹底穩固,眾人無不稱讚是魏國太子娶了個賢內助,如今魏皇眼見著纏綿病榻,不久於人世,朝中大事都由太子打理,等魏皇病逝,太子登基是名正言順的事。


    屆時安國公主李晗的身份地位便要更上一層了,如今的她端莊大氣,眉宇間的英姿颯爽是掩蓋不住的,麵色紅潤,顯然是過的極其順遂。


    嘴角含笑,不時與眾人遙遙舉杯,大國風範盡顯。


    上麵三人,一片和樂,底下的人便是心思各異了。


    穆清宴狀似無意的看向上首的魏太後,原本烏黑如墨的發絲,如今上摻雜著縷縷銀絲,歲月也在她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多年不見,她也老了。


    不過也就看上一眼,隨後便悶不做聲的看著眼前的珍饈美饌,聽著大殿之上的觥籌交錯,卻是格格不入。


    上首的堯帝,狀似無意的看向穆清宴,嘴角勾起一抹深麽莫測的笑意,隨即吩咐隨喜,端著禦案上的酒壺,讓他親自給穆清宴,斟上一杯酒,眾目睽睽之下,穆清宴坦坦蕩蕩的喝了下去。


    事實上,他並沒有拒絕的資格,既然知道堯帝如今對他起了殺心,本就功高震主,當眾駁了帝王麵子,有理也沒理了。


    隻是看著眼前的精致酒壺,真是好久不見了。


    鴛鴦酒壺,曾經先帝也用同樣的酒壺親自給他斟上一杯酒,幸運的是,他賭贏了,如今,他能不能贏,全在太後一念之間罷了。


    不過他的命也是沒那麽好要的,無意間瞥過皇子公主席上,微微眯了眯眼,又離開了。


    魏太後看著那盞鴛鴦酒壺,隻是歎息一聲,卻沒有阻止。


    大殿之上繼續熱鬧喧囂,似乎華麗的外表下,一切的波譎雲詭都暫時消弭於無形,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李元睿看了看麵前的一盤精致糕點,又瞥了一眼站在江昱身邊的任平安,眼神緊了緊,隨後笑著說道。


    “昱表兄,這宴席怕是還要許久,你身邊的伴讀怕是要一直餓著肚子了,不如我桌上的這盤糕點就賞給他吧。”


    江昱看了一眼笑得燦爛的李元睿,說道:“平安不過是個奴才,哪裏配吃殿下賞賜糕點,這糕點還是殿下留著自己用吧。


    更何況,這糕點是禦膳房特地為幾位殿下準備的,每桌隻賜一份,每份花樣又各不相同,看著便精致可口,殿下不用豈不是可惜。”


    “不過是份糕點罷了,我是父皇的親兒子,還會缺一份糕點不成,我既然賞給了他,盡管用就是了,去,給他端過去。”李元睿眉宇間既有是堯帝親生兒子的優越,又有對平安的鄙夷,不過是個奴才罷了,憑什麽讓父皇另眼相待?他就是要讓他在大庭廣眾下出醜 。


    還有江昱,明明與他是表兄弟,卻對他並不親近,反而多番維護一個奴才,真是沒有眼色!


    江昱看了身後的平安一眼,有些著急,他與這位二皇子並不算多熟識,不過是表麵功夫,如今冒冒然要賞給他的伴讀一份糕點,怎麽看著,怎麽反常,這糕點不會是有什麽問題吧,可他到底是臣子,明麵上駁了二皇子的麵子也不好。


    “什麽糕點?讓我嚐嚐,二皇兄既然有好東西,怎麽不記掛著妹妹,偏要賞給一個奴才?南星姑姑,去端過來,讓我瞧瞧,我剛才就瞧見了,二皇兄桌上的糕點格外精致,早就想嚐嚐了。”


    永安的聲音突然響起,嬌憨之中又帶著一絲不容拒絕。


    南星和半夏在魏淑妃離世後,便到了永安公主身邊伺候,平日裏不言不語的,在莊紅袖和魏太後那裏還是有一分體麵的。


    南星聞言,也不拖遝,直接走到二皇子,從宮人手中接過那盤糕點,那宮人不敢拒絕,誰都知道永安公主受寵,他怎麽敢阻攔公主要的東西。


    放到了永安的桌上,那宮人看了看李元睿一眼,不敢出聲,忙退到一邊。


    “真是做的不錯,比我桌上的好看多了,改日我要去問問景母妃,怎麽給二皇兄安排的,比我桌上的要好?這可不公平。”永安捏起一塊糕點,輕輕打量著,帶了一絲撒嬌的意味 ,並不讓人反感,反而像是一個事事要求公平的小孩子 。


    “都是一樣的東西,不過是花樣不同罷了,能讓永安皇妹喜歡,也是這盤糕點的福氣。”李元睿臉上的笑意微微凝滯,隨後眼神陰晦的看著那盤糕點,不過是一些巴豆罷了,無傷大雅。


    “皇姐,我也想嚐嚐?”永寧一向是永安的跟屁蟲,此刻見永安手中的糕點,突然覺得皇姐喜歡的,定然不會錯,肯定好吃 。


    永安手中的糕點轉了一個圈,像模像樣的拍了拍永寧的肩膀,說道:“永寧,你脾胃弱,剛才已經吃了不少,再吃就容易胃不舒服,你不想恪母妃一直盯著你吃藥吧。”


    永寧吐了吐舌頭,偷偷看了顧知凝一眼,不敢再提了,她母妃緊張她,有點小毛病,那藥可是毫不留情的全都進到她肚子裏,少一滴都不行。


    “這糕點也不過如此嘛,隻是樣子精致些罷了,南星姑姑,我不想吃了,你拿下去和半夏姑姑一起吃吧。”永安吃了一塊,就丟開手,還隨手分給了身邊的兩個姑姑。


    南星看永安並無異樣,心下稍鬆,忙端起來,卻並沒有吃。


    平安看永安吃了糕點,總覺得有些不安,可他如今身份是個奴才,不能有絲毫異動,剛才若不是永安出手,他也會接那盤糕點的,隻是會想辦法,不會吃這份莫名其妙的賞賜 ,想到這裏,眼神陰鬱的看了李元睿一眼,袖中拳頭稍稍握緊。


    過了不到半刻鍾,永安便覺出了不對,不過不管這是什麽場合,這是為安國姑母接風都宮宴,容不得她做出什麽不合規矩的事,忍下腹中絞痛,若無其事的吩咐半夏去和莊紅袖通個氣。


    隨後在永寧耳邊說道:“永寧,你乖乖的,若是不舒服就讓人去準備找恪母妃,我肚子不舒服,想先離開,別怕。”


    永寧膽子小,隻要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就會寸步不離的跟著永安,此刻先安撫她,免得再出了什麽事端。


    “皇姐,我……我不怕。”在永安那副沉靜的眼神注視下,永安似乎也有了勇氣。


    永安點點頭,姿態優雅的抬步走在前麵,南。手裏算著那盤糕點,半夏已經告訴了莊紅袖,此刻正在從側麵離開。


    平安看著永安離開的身影,身子微動,被江昱不著痕跡的製止了,終究沒有離開。


    終於,出了宴飲的宮殿,永安一個撐不住,跌倒在地,一口血噴了出來,跟隨的奴才忙要驚唿,被趕來的莊紅袖阻止了,她沉著冷靜的吩咐人,送永安迴翠微宮,又讓人去通知隨喜,請柳禹城過去一趟。


    看似鎮定,其實心中慌的不行,可她不能急,永安吐出的血成黑色,一看就是中毒了,此刻麵色看著還好,可見不是一時三刻就會致命的,隻要柳禹城來的及時,永安肯定會沒事的,她不時的安慰自己,隻是手抖得厲害。


    柳禹城平日裏都候在宣室殿,若無堯帝允許,是不會出來的,如今堯帝在宮宴上,不宜驚動,也就隻有找隨喜才能請動柳禹城了。


    莊紅袖讓一個臉生的宮人去找隨喜,她身邊的常用的宮人若是去了,定然會讓人察覺,派個臉生的,一時也不會被人發覺,她要在這個時間段,把人給揪出來。


    此刻正好宴飲過半,隨喜正好從禦座旁離開,準備吩咐人去做些什麽,倒是給了小旭子說話的機會 。


    小旭子在隨喜耳邊嘀咕了幾句,隨喜臉色一變,隨後解下自己的腰牌,又派了一個人和小旭子一起去請柳禹城。


    隨後麵不改色的迴到堯帝身邊,在給堯帝倒酒的間隙,悄悄的說了永安中毒的事。


    堯帝麵色不變,先是看了一眼穆清宴,又看了一眼靜貴嬪,最後才看向皇子席位上。


    宴飲還要繼續,若是尋常家宴也就罷了,可這關乎著兩國的邦交,突然離席,總是不好難免引起猜測,若是曝出宴飲之上,公主被毒害,豈不是丟臉丟到魏國去了,隻是,永安畢竟還小,他心中實在擔心。


    隨後吩咐隨喜親自去翠微宮守著,順便去查清楚到底是誰下的手。


    隨喜再次悄無聲息的離開,元寶不著痕跡頂替隨喜的位置,看起來再正常不過了。


    等到柳禹城滿頭大汗到翠微宮的時候,永安麵色慘白,已經昏迷。


    “柳大人,快給永安看看。”莊紅袖一邊給永安擦著額頭的汗,一邊讓出地方。


    柳禹城細細診過脈之後,先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散發著清香的藥丸給永安服下,隨後快速從藥箱裏,抽出銀針,迅速找準幾個穴位,直接下針。


    永安一口血噴了出來,濺了莊紅袖一身,隨後又昏迷了過去。


    柳禹城又用銀針紮在永安的手指上,毒血順著銀針慢慢滴落,等了片刻,黑血總算變成了鮮紅。永安的臉色也變得不那麽蒼白。


    柳禹城擦了擦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幸好,幸好,晚些就來不及了。


    “大人,永安如何了?”見柳禹城沒了動作,莊紅袖才敢出聲詢問。


    “夫人,公主確實是中了毒,而且還是前朝秘藥,名為斷魂散,隻要服下,用不了半個時辰,便會魂斷九幽,神仙難救。


    若不是臣恰好研製出了解百毒的丹藥,而公主服用的劑量又小,怕是用不了一個時辰,公主的五髒六腑就會被腐蝕殆盡,迴天乏術。


    不過雖然解了毒,體內尚有餘毒,需要好生調理百日方可痊愈。”


    說的好聽,解百毒,世間哪有那麽神奇的藥?不過是能克製大部分毒,緩解發作的藥罷了,再配上他獨特的針法,永安才被救了下來。


    而且,這藥也不是他研製出來的,隻是恰好送到了他的手裏,原本是為了那位準備的,如今隻能說永安公主命不該絕啊。


    “那就好,那就好,接下來還請大人為永安好生調理,不知此次可會損了她的根基,永安到底年紀小,本宮怕她……”莊紅袖總算放下心來,隻是永安一日沒有如從前那般活蹦亂跳,她便一日不得安眠。


    “夫人放心,臣會親自為公主調理身子,必不會讓公主有什麽隱疾留下。”這點柳禹城還是可以保證的。


    “對了,大人,永安是因為食用了糕點,才會中毒的,如今這糕點還在,還請大人看看。”莊紅袖想起南星一直端著的糕點,從未離身,便知道了永安中毒的真相。


    等柳禹城檢查完,確定這盤原本被二皇子賞給平安的糕點,的的確確被下了斷魂散,才去給永安煎藥。


    而那盤糕點便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裏,依舊由南星守著。


    隨喜在旁邊一直跟著揪心,如今看到永安轉危為安,他也稍稍放下了心。


    “喜總管,永安中毒一事,想必剛才半夏已經和你說了,如今本宮要守著永安,脫不開身,調查一事便拜托總管了。”莊紅袖微微頷首,麵上一片擔憂。


    “夫人放心,如今公主中毒一事並未宣揚開來,奴才會聯合夏總管一並調查,一定會給公主和夫人一個交代。”隨喜微微躬了躬身子,麵上是一片沉鬱。


    公主是個討喜的,平日裏也不喜歡為難宮人,宣室殿上下就沒有不喜歡的,如今小小年紀,便受此大難,若是不查個水落石出,他這總管之位也不必做了。


    “那便勞煩總管了。”莊紅袖看著依舊沉睡的永安,一顆心,都落在了她身上。


    “奴才告退。”隨喜轉身離開,隻是心中暗罵,這二皇子可真是個蠢的,白白做了別人手中的刀子,還連累了公主。


    莊紅袖看著眼前昏睡的小人兒,一滴淚不自覺的滑落,輕聲呢喃道:“永安,是母妃對不起你,是母妃對不起你,你可一定要好起來啊。”


    可惜永安此刻不能給她迴應,依舊睡著。


    等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這場宮宴總算到了尾聲。


    堯帝一時也顧不得送太後迴宮了,在太後耳邊說了幾句,便要帶著宮人匆匆去了翠微宮。


    隻是剛出了殿門,就被一雙小手拽住了手腕,低頭一看,是江昱,身邊跟著平安。


    堯帝看向江昱,實則是看向平安,平安眼中全是祈求之色,這是他第一次求他 。


    “皇舅,昱兒送您迴宮好不好,昱兒有話和想您說。”江昱撒嬌道。


    “好,那便勞煩昱兒了。”堯帝故作輕鬆一笑,摸了摸江昱的小腦袋。


    李元睿看到這一幕,心情更加沉悶,一雙眼裏滿是羨慕嫉妒之色,甚至還有一絲怨毒。


    鄭惜年恰好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元睿,隻覺得眼前這個孩子很陌生。


    好在李元睿知道場合,不過須臾,便收迴了自己的目光,對上鄭惜年有些複雜的眼神時,瞬間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完美的毫無破綻,隻是心中有些許的心虛,也不知道姨母看到沒有?


    隨著堯帝的離開,這場宴會邊到了尾聲,李曦和安國公主一起陪著魏太後迴宮了,餘下的大臣也三三兩兩的離開。


    鄭惜年想和李元睿說幾句話,沒想到李元睿遙遙的行了一禮,跟在李元佑的身後,頭也不迴的迴了外宮。


    鄭惜年一時心緒複雜,她希望剛才是她眼花了,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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