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下榻在那一座寺院裏。


    “對了”劉二麻子忽然一拍腦袋,說道:“在下差點忘了,宇文公子說過,敝師兄說的,宇文公子如果到徐州來,就要來找在下,隻不知公子可有什麽事麽?”


    “沒有什麽?”


    宇文不棄淡淡一笑道:“小生隻因初來此地,一切都感到陌生,所以先來看看劉老哥,希望劉老哥能隨時賜予協助。”


    “這還用說。”


    劉二麻子喝了一大口酒,放下杯子,說道:“不說宇文公子認識敝師兄,就是咱們初次相逢,一見投緣,劉二麻子也會把頸上人頭割下來交與人家。”


    跑堂的陸續送上酒菜,果然都是掌廚大師傅的精細手藝,盤盤色香味俱佳,宇文不棄一舉筷,都是讚不絕口!


    劉二麻子洪笑道:“宇文公子還不知道呢,這裏的杜師傅,前年生了背疽,終日膿血直流,疼痛不堪,群醫束手,是在下一張膏藥貼好的,所以咱們就成了好朋友,他有幾樣拿手菜,可惜不是當天做得出來,那才叫絕呢,人家是祖傳的手藝,隻怕連皇宮裏都未必吃得到……”


    他正說得口沫橫飛!


    宇文不棄目光一瞥,隻見樓梯上施施然走上一個人來,那人目光一轉,就落到劉二麻子的身上,舉步朝自己這張桌子走了過來。這就低低的道:“劉老哥,注意,有人來了。”


    劉二麻子果然不愧是老江湖,他沒有立即迴過頭去,口中高聲喊道:“老張,添酒!”


    話聲喊出,才側轉肩膀,往後瞧去。


    堂倌連聲應道:“劉爺,酒馬上就來。”


    劉二麻子這一轉頭,才看清果然有人朝自己桌邊走近。


    這人身上穿著青布長衫,臉上毫無一絲表情,直等走近,才朝劉二麻子拱手道:“逗位大概就是劉二爺了?”


    “不敢。”劉二麻子站起身,一抱拳道:“在下正是劉二,這位兄台……”


    堂倌三腳兩步送上三亞酒來。


    青衣漢子從身邊取出一張大紅帖子,雙手呈上,說道:“兄弟奉晏總鏢頭之命,給劉二爺送請柬來的。”


    徐州府是個大地方,但晏總鏢頭可隻有一位,那就是雙環鏢局總鏢頭晏長江。


    提起晏長江,大江南北,可真是響當當的人物,年紀不過四十左右,手中一對乾坤圈,打遍天下,很少遇上對手,因此江湖上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做“雙手擎乾坤”,後來可能是“雙手擎乾坤”叫來不順口,幹脆就叫他乾坤手了。


    乾坤手晏長江是在徐州府立足,和九裏堡豈不是雙雄並峙?但卻從未鬧出過事來。


    於是有人說,雙環鏢局是九裏堡支持的,也有人說九裏堡和雙環鏢局有著默契,河水不犯井水,互不幹預對方的事。


    以乾坤手晏長江的聲望,居然會給黃河底賣狗皮膏的劉二麻子下請柬,這是異數,不消一迴功夫,消息就可傳遍整個黃河底,劉二麻子的身價,立時就會拾高起來!


    劉二麻子口中連說:“不敢。”雙手接過,那是晏長江的一張名帖,上麵寫著二行端正小字,“謹冶菲酌恭請戍正光降敝局一敘。”


    劉二麻子和晏長江並無交情,忽然下帖邀請,事情自然並不尋常,劉二麻子正感猶豫之際!


    那青衣漢子已經開口:“劉二爺是否應邀賞光,說上一聲,在下就可以去迴報了。”


    語氣極冷,大有瞧不起人的味兒!


    劉二麻子微微一哂道:“在下和貴總鏢頭並無一麵之緣,更非素識,既然承蒙貴總鏢頭瞧得起在下,在下豈能不去,煩勞老哥迴報貴總鏢頭,劉二準時必到。”


    “好!”青衣漢子一拱手道:“在下告辭。”


    劉二麻子冷冷的道:“辛苦老哥了,委屈老哥跑了一趟黃河底。”


    宇文不棄目送青衣漢子下樓,問道:“這是雙環局鏢局的趟子手嗎,好大的氣焰!”


    劉二麻子聽得心頭暗暗一動,忖道:“這位宇文公子,自稱是遊學來的,初到徐州,方才訊問九裏堡,現在又說出雙環鏢局來,九裏堡和雙環鏢局,名動大江南北,固然知道的人很多,但一個讀書公子,終日鑽在八股文裏,對江湖上的事,不應該清楚的,何況又是初到徐州之人……”


    他淡淡一笑道:“雙環鏢局名氣大了,出來的人,就難免眼高於頂。”


    說到這裏,舉手拿起酒壺,替宇文不棄麵前杯中斟滿了酒,一麵側臉問道:“宇文公子也知道雙環鏢局?”


    宇文不棄笑道:“雙環鏢局名氣大,小生自然也聽人說過了。”


    他笑了笑,續道:“徐州府一個九裏堡,一個雙環鏢局,大江南北,無人不知,小生遊學四方,走過不少地方,劉老哥可別把我看成書呆子哩!”


    劉二麻子大笑道:“對,對,宇文公子這叫做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宇文不棄也大笑道:“不,這叫做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隻好遊學四方了。”


    劉二麻子這下抓住了話柄,問道:“宇文公子也學過劍?”


    宇文不棄道:“劉老哥總看過孔老夫子的畫像吧,他老人家身邊不是佩著劍麽?讀書人是孔門弟子,學幾手劍那也是六藝之一,隻可惜小生沒練成。”


    兩人邊說邊喝,各自乾了一杯,宇文不棄道:“劉老哥和雙環鏢局總鏢頭既是素不相識,怎會突然下帖奉邀,劉老哥不覺得奇怪麽?”


    劉二麻子點頭道:“宇文公子說得極是,兄弟也有此疑問。”


    宇文不棄低聲道:“會不會和厲山二厲有關?”


    劉二麻子一怔,接著微笑搖頭道:“這不大可能,雙環鏢局晏總鏢頭是江南白道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厲山二厲隻是黑道上的二流腳色,這也許是適逢其會,巧合罷了。”


    宇文不棄道:“劉老哥今晚去不去呢?”


    劉二麻子道:“在下答應了,自然非去不可。”


    宇文不棄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令師兄要劉老哥盡快離開,依小生之見,劉老哥不去也罷。”


    劉二麻子道:“就算他今晚邀宴,和厲山二厲有關,在下更是非去不可了。”


    宇文不棄沒再說什麽,兩人喝了一陣,宇文不棄隻喝了幾杯,已是麵紅耳赤,有了幾分酒意,劉二麻子還待替他再斟。


    宇文不棄連連搖手道:“劉老哥,小生平時很少喝酒,今兒個是陪你老哥喝的,實在不勝酒力了。”


    劉二麻子看他確然不會喝酒,就吩咐常倌要廚房下了兩碗鷄絲麵送上。


    宇文不棄把一碗麵吃了,就起身道:“劉老哥,真是叨擾了,小生感到有些頭暈,要迴去休息,先行告辭了。”


    劉二麻子連忙起身道:“宇文公子住在那裏,在下送你迴去吧。”


    “不用了。”


    宇文不棄滿口酒氣,笑了笑道:“不遠,小生自己會迴去的。”


    他握住了劉二麻子的手,低聲道:“劉老哥應該聽令師兄的盡快離開此地。”


    說完,轉身往樓下行去。


    劉二麻子望著他頭輕腳重的模樣,心中暗道:“這位讀書公子來得突兀,莫非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宇文不棄帶著幾分酒意,下得鴻運樓,剛跨過橫街,就看到有一條人影遠遠移動,跟了下來。


    宇文不棄故作不知,腳下踉踉路跆的走了一段路,忽然一個迴身,急急忙忙的迎著那人走去。


    那是一個穿短褂漢子,本來跟著宇文不棄走來。宇文不棄這一迴過身來,他自然隻好裝作行路的人,連看也沒看宇文不棄一眼。


    那知宇文不棄喝醉了酒,走路有些頭重腳輕,腳下一個踉蹌,竟和他撞了個滿懷!


    路上行人絡繹,偏偏會撞上了他!


    宇文不棄被撞得後退了兩步,一怔神,連忙抱抱拳,歉然道:“真對不起,小……小生多喝了兩杯,老哥別……介意……”


    那漢子隻道他真的喝醉了,點點頭道:“沒關係。”


    宇文不棄撞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說完話,迴頭就走。


    那漢子望著他背影,又遠遠跟了下去。


    宇文不棄初到徐州,好似路徑不熟,東張西望,轉來轉去的繞了一個大圈子,忽然似乎發覺走得不對,腳下加快,朝西走去。


    那漢子看他走得快了,也隻好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那知走沒多遠,前麵的宇文不棄忽然朝一條小巷子裏彎了進去。


    那漢子慌忙跟了進去,這條陋巷又狹又小,兩邊都是些破舊房屋,髒亂不堪,巷子中間,還有幾個小孩躲來躲去在捉迷藏,放眼看去,那裏還有宇文不棄的影子?


    那漢子暗暗攢了下眉,正待跟下去瞧瞧,卻被一個蒙著眼睛的孩子一把抱住了腿,口中大聲叫道:“捉到了,捉到了!”


    那漢子忙道:“小朋友,我不是的。”


    那孩子放了手,用手拉下蒙著眼睛的手帕,一看果然是捉錯了人,一張小臉登時通紅,邊上幾個孩子都拍手大笑起來。


    那漢子朝一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問道:“小朋友,剛才可有一個身穿青紗長衫的讀書公子,往裏麵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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