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盤龍嶺出來,俞修龍便立即趕迴了家。


    出乎他意料的是,母親的病竟然真的好轉了起來,麵上有了血『色』、胃口變好,這倒是喜事一件,阿婷服侍她這麽久,也覺得驚奇不已。


    因他剿匪有功,省、州、縣各級衙門都派人前來表彰和發放物資;村民們也聞訊來看望這位少年英雄,包括以前的楊老爺和夫人。


    大家都感謝他保村子平安,救了不少村民,送來米油、布匹等禮物。


    俞修龍想起慘死的鄉親,心有愧疚,如何肯收,無奈鄉親們太過熱情,沒辦法,隻好象征『性』收了一些。


    “瞧瞧,我兒現在可是村裏的大人物!”


    俞修龍平安歸來這件喜事,令曾淑瑤麵『色』紅潤了許多,而且兒子這迴立了大功,全縣聞名,別提多有麵子了。


    阿婷亦為哥哥而自豪,“我聽布墩說,哥哥現在的武功可厲害了呢!”


    “唉,家軒,你看到沒有,咱兒子現在出息了……”


    現在名利雙收,一家三人團圓在一起,俞修龍隻覺是上天眷顧,分外珍惜,心想雪姑娘說得真不錯,若一意報仇,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可是大大的不孝了。


    “仇是一定要報的,但卻不是現在。”


    還有人上門給俞修龍說親,他心裏有人,自然也不願意。媽媽說:“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隻要你好好的,媽都由著你去。”


    見母親如此表態,俞修龍終於鬆了口氣,他拿著錢到鎮上買來糕餅和糖葫蘆,分給孩子們吃。


    孩子們戴著花草編的頭環,一個個洋溢著喜悅笑臉,一邊吃著好吃的,一邊圍著他轉圈叫“叔叔、叔叔”,開心極了。


    “真好,吃點甜品也能這麽滿足。”孩子們這種純真勁兒,令他深受感染。


    “傻芋頭,來抓我呀!”


    “別跑啊,秋彩!”


    “誒,抓不著,抓不著……略略略略……”


    “嘿嘿,如果我抓到你,我就……嘿嘿!”


    他身子一個激靈,從迴憶中驚醒過來,腦海中秋彩那可人的臉龐,嬌俏的表情,清脆的笑聲……一幕幕恍如昨日,過了好一陣,方才漸淡漸無。


    “要報仇,修煉可不能荒廢。”


    俞修龍每日苦練不輟,隻是境界已到了一個瓶頸期了,收效極微。經寒潭曆練,他有了極深厚的真氣和強大的控製力,即使現在不練,也能獨步天下,穩坐一流高手之位。


    那麽,現在這個境界之上,又是什麽境界呢?


    他不禁想起於中流講得那個空玄禪師的故事,那“空無一物,至虛至極”的八個字。


    “巧的是,明空方丈也是這麽說。”


    那日到寺裏拜訪,明空大師曾對自己說過要修得周身內外空無一物,看來出家人還真是講究“空”之一字呢。


    隻是,這天空大地、高山長河、花鳥走獸還有人自己,方圓內外全都是實實在在的,又怎麽可能空無一物呢?


    想了半天,不得其解。


    這日清晨他練了一陣,起身出去挑水。


    待挑了水迴來,正往缸裏倒,他見阿婷跑了出來,問道:“阿婷,起這麽早啊?媽媽還在睡吧?”


    這一問倒好,阿婷眼淚一下子掉下來了,鼻子抽道:“哥哥,你,你快去看看,媽媽她,她……”


    “啪”,水桶掉在地上,磕出了一個洞。


    俞修龍一個健步紮進裏屋,見媽媽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她的幾縷銀白頭發,搭在額前,一點兒光澤也沒有,如枯草一樣。


    “媽媽,媽媽,不早了,你別睡了。”


    “媽媽,您醒醒啊。”


    “媽媽,媽媽!”


    無論他怎麽唿喚,伸手去搖,可媽媽始終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無任何反應。


    俞修龍絕望地發現,媽媽不但沒有了唿吸,沒有了心跳,身子也漸漸發冷了。


    俞修龍撐起媽媽的身體,運起真氣往她體內送去。可盡管剛陽之氣瘋狂地湧入,母親軀體開始變熱,但卻還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真氣,是用來治療活人內傷的,而此時曾淑瑤的身體,已經沒有了生命力,變得像石頭一樣了。


    給石頭輸再多的真氣,也是於事無補。


    不知過了多久,俞修龍一個心神恍惚,媽媽的身體朝前倒去,他急忙伸手接住,手指能感覺到,一停止輸入真氣,母親身子便又開始漸漸發冷。


    他心中煩躁無比,大喊一聲:“阿婷!”


    “哥哥……”阿婷身子一哆嗦,眼淚止不住得流著,“早上醒來,我以為媽媽是和往常一樣,哪知道……”


    媽媽的突然離去,連自己都始料未及,阿婷一個普通女孩怎麽可能有察覺呢?


    可他不明白的是,自己離開家這麽久,迴來才讓母親享了幾天福,而且她已明顯好了很多,怎麽會突然離去……


    村裏曾給她看過病的老郎中告訴俞修龍,其實你0娘早已病入膏肓,之所以一直未去,都因極度思念兒子吊著一口氣久久不散;而那幾日有所好轉,根本是迴光返照之象,勁頭一過,那口氣一鬆,立馬就會撒手人寰。


    聽完他所言,俞修龍沒有多說什麽,含著淚與阿婷一道埋葬了母親。


    “哥哥,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麽事?”


    “我想起來,他的名字是馬榮。”


    俞修龍愣了一愣,立刻會意,阿婷說的是之前在一起生活的那個人,“那他是幹什麽的,你想起來沒有?”


    以前她受了很強的刺激,腦子不太清醒,隻知道那個男人是給幫裏做海上生意的,至於其他一概不知。


    阿婷點了點頭,說道:“他所在的那個幫,是叫忠德幫。”


    她剛說出“忠德幫”三個字,隻瞧哥哥眼睛泛起了光,那種神情說不出是喜還是怒,難道他和這個忠德幫有什麽淵源不成?


    “這個幫我我太熟了,早和他們打過交道。”俞修龍心裏已有了打算,“等過了頭七,我帶你去。”他要報仇,帶著阿婷可不妥,要是能把阿婷送迴馬榮那裏去,那麽報仇就了無牽掛了。


    母親頭七過後,兩人踏上了去忠德幫的旅程。行了數日,福建已不遠了。


    兩人到一家茶館裏喝茶,發現這茶館裏隻有店家一個人。


    “店家,怎麽店裏就你一人?”


    “生意不好,夥計們都散了。”


    “為什麽?”俞修龍發覺自己所過之處,店鋪大都是冷冷清清,門可羅雀。


    “倭寇肆虐呀!”店家擦著桌子,唉聲歎氣道:“咱們這帶虎患鬧得兇,倭寇比老虎鬧得更兇!如今別說福建了,沿海一帶大都遭了倭患!”世道不清平,這茶館的生意自然隻能是越來越差。


    “什麽,竟有此事?”俞修龍曆經兩次抗倭戰爭,好幾次差點把命交在朝鮮,對倭寇的仇視自然不必多說。


    可倭寇不是被徹底擊潰了嗎,他不明白,“兩次抗倭大戰,倭國元氣大傷,據說豐臣秀吉死後國內『亂』成一鍋粥……怎麽還有餘力來禍害我大明海岸?”


    “唉,與倭軍開戰,那是擊打豺狼;現在這些流寇像是蒼蠅蚊子,不停『騷』擾煩死個人,但卻趕不盡殺不絕!”


    自隆慶先皇起,海禁已開,沿海一帶商貿往來十分繁榮,貨運通達,如此海上強盜也漸漸多了起來,多為日本浪人、流寇,聚在一起,燒殺劫掠。


    日本內『亂』,群雄割據,烽煙四起,反正這些人在國內也混不下去,左右是個死,還不如殺人越貨來得痛快。


    他們把主意打到周邊沿海地帶上來,尤其是明國運往暹羅、波斯等地的船隻,因為這些船運得是香料、瓷器、絲綢、『藥』材等物,價值不菲,這可叫他們眼饞得很。


    “守軍呢?他們難道不管麽?”


    店家『露』出了極勉強的笑,“有是有,但效用嘛……唉,這些年來打倭寇、打韃靼,連年征戰,國庫空虛,將士們軍餉本就很難發下來,衛所頭領又個個貪得無厭,剝削壓榨手下士兵,士兵們能逃便逃;不能逃的,也混著日子,無心作戰。”


    俞修龍聽了沉默下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以前年少熱血,隻顧著衝鋒殺敵,別的東西一點都沒在意……後來逐漸明白,我大明軍隊的現狀真就是這個樣子。


    店家接著說:“我還聽說,由於福建這段時日倭寇鬧得太兇,還特意從江浙調了援軍過來。”


    “嗯,不錯。”俞修龍點了點頭,這下好了,江浙一代的官兵對抗倭可是最有經驗,有他們增援,福建便要安全的多了。


    “哥哥,你們說的‘倭寇’是什麽樣子?”阿婷見俞修龍皺著眉頭的樣子,顯然心中極為不快。


    俞修龍是從倭軍的刀尖炮陣裏滾過來的,自然對倭寇有非常深刻的了解,“他們身材矮小,梳著古怪的發髻,刀也是奇形怪狀……我曾入朝抗倭兩次,倭寇們個個都是兇狠殘暴,喜歡嘰哩哇啦一通『亂』叫,像瘋狗一樣……”


    “如果被他們纏上,絕不能有一絲膽怯,氣勢必須要壓過他們。”俞修龍『露』出寬慰的笑來,拍了拍阿婷的手,“不過,你不要怕……”


    “阿婷不怕,有哥哥在身邊。”


    “兩位客官!”店家擦完了桌子,此時從旁邊『插』話道:“聽我一句勸,別往福建那邊走了,把命丟了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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