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芷雲隻覺他此言並非好意,警惕道:“你想如何?”


    餘瀾斯上前將她從馬上扛了下來,陸芷雲心中猜想沒準下一刻就要將她扔在地上,正這麽想著,隻覺臀部鈍疼,已然被他扔在了地上。因著手腳皆廢,沒了支撐,落地便歪了過去。陸芷雲驚得閉了眼睛,心說今日話講太多了,這才遭了罪,隻怕這張臉要毀了。


    等了片刻,卻是不疼不癢,她才緩緩睜眼看去。隻見月色之中,餘瀾斯一聲黑衣,正穩穩坐在她身前,截住了她要往下倒去的動作。陸芷雲心說這人還不算太壞,好歹是保住了她這張臉,這般想著,就聽得餘瀾斯道:“這是孤第二次救你了。”


    陸芷雲挪了挪身子,這才從他身旁移開了些許,嘴中卻是淡淡道:“昔日你逼得我炸死出宮,救我兩次怎麽能還的清,這其中給我帶來了多少苦痛豈是你能想象的。”


    餘瀾斯無意與她多費唇舌,將她扶坐在一棵樹下,徑自起身向著遠處去了。陸芷雲不知他欲如何,隻是瞧著周遭籠罩在夜色之中,自己又是手腳皆廢,忙開口問:“你要去何處?”說話間,心中微有不安,稍稍挪了挪身子。


    餘瀾斯哼了一聲,迴首道:“怎的?往日不願跟我,今日怎的還舍不得我走了?”


    陸芷雲心說:好不要臉的餘瀾斯,她這哪是舍不得的樣子。若非她今日手腳皆廢,哪裏會指望她。


    心中如此想,嘴上卻是淡淡道:“我猜想,你留下我,總還有些用處的。”


    餘瀾斯不答,大步向山林中走去。陸芷雲見得此景,心中計較一番,這餘瀾斯定然不會丟下她走遠。雖是這般想著,可孤身一人身處山林,難免有些懼意。許久之後,仍是不見餘瀾斯轉迴,她便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一陣山風吹來,隻吹得她一個機靈,莫不是這餘瀾斯當真要扔下她自生自滅?


    她左右看了一圈,隻見四下一片安靜,好在餘瀾斯所乘之馬尚在,好歹有個活物在眼前,心中稍定。餘瀾斯身處暗處,一雙眼眸如鷹般銳利,直盯著樹下坐著的那女子,他隻是想瞧瞧這樣一個故作豁達的女子是否真的淡然如水。


    荒野之地,前不見村後不見地,四下莽莽,隻是一條林中小道從遠方延伸而來。陸芷雲耐住性子,脖頸間讓山野蚊蟲咬的起了個鼓鼓囊囊的肉包。忽地又是一陣風聲,“嗚嗚”地仿佛哽咽一般,陸芷雲忽地覺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音比那風聲還大,“咚咚”的迴蕩在自己耳旁。


    堅持住,天亮了便好了。陸芷雲心中這般對自己道。


    忽地,夜風之中傳來一絲血腥之氣,陸芷雲心中一怔,抬眼望著某個黑暗處。隻見一個如夜色一般的人從黑暗處走來,正是餘瀾斯,手上提著不知名的物事,發出一絲血腥之味。


    “我道餘國主不會傻得丟下一顆大好的棋子。”陸芷雲率先開口。


    餘瀾斯卻不答話,走到她身前升起一堆火來,又轉身處理手中的野兔,竄了棍子正要開烤。忽地聽得陸芷雲輕笑一聲,問道:“你本來打算將我送迴大原與我哥哥交換條件,是與不是?”


    餘瀾斯目光仍在野兔上不動,口中緩緩道:“明日孤與你哥哥有一戰要打,孤將你帶在身邊,便是要你看看,你那哥哥是如何死在我手上的。”


    陸芷雲一聽,神情自若,道:“你多心了。”


    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陸芷雲深知此道,靠著大叔緩緩睡了過去。半響之後,餘瀾斯抬起頭,隻見火堆對麵,那人已然合了眼眸睡了,他又低頭瞧了瞧手中抬著的正在烤的野兔子。幾日之前與聞海等人外出探查之時,聞海等人皆說這兔子肉美味,他便想親自動手試試,可瞧見那人安心睡去,他心中竟是升起一絲怒氣來。


    一念及此,扔了手上烤的焦黃的兔子肉,躺到在地休息。


    轉眼便是五更,月亮已然西斜,餘瀾斯猛地睜開雙眼,眼眸中一片清明。他理了理衣襟,上前就將陸芷雲拎起。陸芷雲被他拎起初醒,眼中一片迷惘,片刻之後方才反應過來,又被餘瀾斯提到了手中。陸芷雲心中還不鬱悶,何時自己成了他人可以隨意拎起的物事了。


    餘瀾斯卻是不管她有沒有醒全,將她拋上馬的同時自己也翻身上馬,還未等陸芷雲反應過來便打馬動身。行了片刻,陸芷雲已然清醒了,她問:“你又要帶我到何處?”


    餘瀾斯不答,她索性便不再問,隻閉著眼睛隨著馬的奔跑來調節氣息。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在奔騰的馬蹄聲中,隱隱之間傳來人聲,陸芷雲睜開眼睛去看,餘瀾斯竟是又將她帶迴了軍營。隻是此時軍營之中卻是一片嚴峻的陣勢,隻見入眼處皆是密密麻麻的人頭,士兵們著裝整齊,皆是一副要上戰場的模樣。陸芷雲心頭一頓,隻道真的要打站,她動了動身子,恰好被餘瀾斯一手拎起,向遠處拋去。


    陸芷雲驚得合上眼眸,隻道命要休矣。這般想著,隻覺自己身軀滴入一人懷中,她忙睜開眼睛去看,隻見林清麵色緋紅,正抱在她。遠處的餘瀾斯道:“給她穿上戰袍,孤要帶她一道上戰場。”


    林清點頭稱是,細思又覺此舉不妥,忙將陸芷雲抱到最近的軍帳,喚了錢明來給她穿上戰袍,抽身向著餘瀾斯去了。陸芷雲此時方覺不對,錢明雖是閹人,可也是男子之身,怎能叫他替她穿衣。這般想著,望著正滿頭大汗而來的錢明,冷道:“你來做甚?這幾日伺候我的女婢呢,喚她們來。”


    錢明麵色一斂,道:“王上帶走公主之前有交代,公主走了,那兩女婢也就沒必要活了。”


    陸芷雲一怔,心說餘瀾斯果真心狠手辣,本不妨事的女婢也留不得,足見他心思縝密,別人若要算計他,隻怕並非易事。可眼下卻不是考慮此事之時,頓了半響,又道:“好,那你需得將眼閉了。”


    錢明點頭稱是,拿了托盤裏的戰袍小心翼翼給她套上。戰袍剛一套好,忽地隻聽帳外傳來一陣人聲,想是軍隊要出發了。陸芷雲正愁自己要如何出去,就見林清從帳外走來,見她已然穿戴整齊,上前將她抱起,大步向著軍隊行進的方向而去。


    陸芷雲心中好不鬱悶,自手腳廢了之後,這出入皆是靠人抱,她吃了不少暗虧。都是軍中大老爺們,手上無輕重,占盡了便宜還擺出一副別扭的臉嘴。


    正想的出神,猛地被人拋上一架馬車,陸芷雲定睛一看,馬車竟是用來盛裝大型弓弩的。她麵色微變,顛簸之間隻想著陸重白可有把握贏了此戰。餘瀾斯既是將她放在大軍之後,想必不會臨陣用她去威脅陸重白。


    太陽初升,霧氣尚未消散,沉寂數日的東研軍隊出動了。


    陸重白站在城門之上,望著遠處東研大軍。兩翼騎軍約二十萬,中間步軍約三十萬,加之前鋒大隊,總共約六十萬身著藍衣戰袍的東研大軍。


    陸重白抬手一揮,隻聽得身後一陣嘹亮的號角之聲,大原的軍隊隨之開城迎戰。陸重白一身黑衣戰袍,隨著副將下了城樓。


    片刻之後,陸重白帶著軍隊迎於城門之外,這是兩支不同軍隊,東研的軍隊擅使長柄大刀,大原軍隊擅使長槍,且兩軍陣勢大體相同,這拚便是主將的智謀。


    片刻之後,聽得東研大軍之中軍號嘹亮,軍旗招展,藍衣大軍跨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推進,每跨出五步,便大喊一聲“殺”,竟是從容不迫的向前推進。煙塵滾滾,黑色人頭便如潮水般平地席卷而來。


    待到近前,忽地一個相貌粗豪的將軍大喊一聲“停。”忽地就見東研大軍如潮水一般,向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道路,餘瀾斯身著戰袍,騎著高頭大馬,從軍隊中緩緩走了出來。陸芷雲麵色一苦,心中暗罵餘瀾斯,好好的打戰,拉著她一個弱女子上到陣前,究竟打的什麽算盤。


    陸芷雲身子一挪,整個藏到弓弩之後,若是讓陸重白等人瞧見她身在東研軍內,隻怕要有所顧忌。餘瀾斯將她動作守在眼底,卻不迴頭,騎著馬緩緩走到軍隊之前。


    陽光照在餘瀾斯身上,隻見他身子筆挺,望著幾丈之外的陸重白,微微一笑:“來者何人?抱上名來。”


    陸重白身後的副將心中微怒,這東研國主與自家皇帝本是相識,今日叫陣卻是裝作不識,當真是門縫裏看人。陸重白聞得此言,卻是不惱,打馬上前,慢慢地道:“國主別來無恙,東研需得國主親自掛帥上陣,朕怎麽也得相陪一番。”


    餘瀾斯一聽,故作驚訝:“哎呀,我道是誰,原是陸家小兒,孤許久未見你,你這個頭兒長了不少啊。如今做了皇帝,也學會打戰了?”


    陸重白淡然道:“國主閑話勿說,今日既是掛帥而來,不如讓朕來領教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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