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此話,隻見陸芷雲麵色一變,卻是合了眼眸不再說話,餘瀾斯又道:“怎的?可是被孤說重了?你如今已是廢人一個,若是將你送迴你哥哥那裏,不知他將作何感想,所托非人,若是當日你肯跟我,何至於弄到這個地步。”


    說到此處,餘瀾斯隻覺心中出了一口惡氣,雖是陸芷雲不答話,可她麵上掙紮難過外加憤怒,他卻是看得清清楚楚。世間還有什麽能比自己笑到最後讓人開懷,他餘瀾斯費盡心思想要的,如今竟是自己來了。


    想到此處,也不再多瞧陸芷雲一眼,帶上錢明轉身出了軍帳。這二人一走,陸芷雲方才緩緩睜開眼睛,她沉眠已久,甫一醒來便見到這兩人,她心中驚疑萬分。自己不是與楊璟一道進了離鏡受罰麽,隱隱間還能記起身在離鏡之中受陰火所灼燒,又被寒水所浸泡。


    在這般嚴峻的形勢之下,睡眠便等同於死亡。陸芷雲想:我定是睡著了,如此便是身死,可楊璟呢?這般想著,又是猛地一個機靈,傳聞說入了離鏡必定魂飛魄散,哪裏還會有魂靈呢?莫不是楊璟最後又保了自己一次,他自己卻是沒能保住自己。


    一念及此,忽地覺得眼角一陣熱意,原是不知何時又掉了眼淚。可憐她手腳皆廢,隻得任眼淚肆意的流。楊璟沒了,她隻覺心中缺了一個大口子,讓人好生難過,卻又無力改變什麽,隻得靜靜的宣泄一番。


    日光照在軍帳之上,印出帳外往來的人影,陸芷雲有些愣神。片刻之前她還當自己乃是魂靈,此時她卻是又不得不否了這個想法,若事自己真是魂靈,如何能瞧得見日光。


    她動了動了身子,欲下榻前去察看一番,可剛挪身子,猛地反應過來自己手腳已廢,哪裏還能如往日一般。更大的疑團來了,她為何會出現這般情形,為何會手腳廢了?饒是她往日有些小聰明,此時也找不到一絲線索,隻覺腦海之中一片混亂。


    正在這時,帳外又進來一人,提著藥箱緩步而來。見她醒來,似有一絲驚喜,忙上前道:“姑娘醒了?本以為姑娘熬不過去,卻是沒想到還能醒過來,姑娘當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陸芷雲上下打量著他,並不接話。


    張醫官感知她的目光,緩緩放下藥箱,又搬了凳子坐到一旁,緩緩道:“姑娘莫怕,我乃是這軍中的醫館,姑娘的傷勢也是由我照料?”


    “這是何處?”陸芷雲問:“我為何會在此處?”


    張醫官微啞然:“姑娘也不知為何迴到此處?這是我東研的軍帳,王上親自掛帥攻打大原。“


    陸芷雲一聽,心說果然是在這餘瀾斯的地盤上,自己不知造了什麽孽,竟是落到他手上了。心中如此想,嘴上卻是道:“這位醫館,你瞧我這手腳可還有恢複得可能,我一個年輕的姑娘,若是就這般廢了,日後還怎麽過活是好。”


    張醫官見她一張小臉淚意未退,雖是憔悴,可那麵容卻是絕色,心中不忍,猶豫道:“若是姑娘肯聽話,按時服藥,應是能恢複過來的。”


    陸芷雲眼眸一眯,那醫館片刻之間的猶豫已被她瞧在眼裏,當下淡淡道:“你沒說實話。”


    張醫官一怔,心說這姑娘好敏銳,當下又道:“姑娘這手腳骨皆廢乃是舊傷,並非是近日所成,再下醫術淺薄,實在沒有法子醫好姑娘。”


    陸芷雲一驚,心說自己何時被廢了這手腳,竟是絲毫無感,隻是心中沮喪卻是難掩,頓了半響之後又問:“那你給我吃的是何藥?”


    “給姑娘吃的乃是些固本元之藥,姑娘莫要疑心。”


    陸芷雲心中疑團更大,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身在這餘瀾斯軍中,待她好的差不多了,隻怕就要被抓了去威脅陸重白了。可如今她手腳皆廢,軍中之人又不是所熟悉之人,想要從此處逃出去,簡直難如登天。轉念又一想,楊璟沒了,她便是能從此處出去,又能去哪裏?


    當下隻覺被這諸多問題逼得頭腦發蒙,心中堵了一大團氣,又漲又痛,好不難受。


    張醫官見她麵色掙紮,正要開口詢問,猛地又想起這姑娘的身份乃是大原的公主,那外邊的士兵不知曉,可他與林清幾人卻是知曉,這姑娘於戰爭中的利害。當下收拾了藥箱,緩緩出了軍帳。


    待陸芷雲迴過神來,那醫館也不知在何時離去,她瞧著空蕩蕩的軍帳,心中忽地有了主意。如今多想無用,不用看事行事,如是避免不了被送上戰場威脅陸重白,待到那時,咬舌自盡便是,反正沒了楊璟,她也活不長。若是有幸能逃出去,也要迴去閣樓看看。


    日子就這般如流水的過著,天地之間,隻有餘瀾斯等人知曉陸芷雲還活著,他將保密工作做的甚好。直至又要開戰前一夜,陸芷雲正要合眼安眠,忽地被一人從榻上拎起。


    陸芷雲閉著眼睛,不用睜眼便知,拎著自己的這人定是餘瀾斯無疑,除去他,還有誰這般見不得她如此安逸的過活。


    “睜眼。”餘瀾斯道:“你若是不識相,我現在便將你丟出去喂狼。”


    陸芷雲這才悠悠睜開雙眼:“丟了我,你拿什麽去換江山啊?”頓了頓,又問:“你找我何事啊?大晚上的你上個有夫之婦的屋裏,也不怕人笑你。”


    餘瀾斯陰測測道:“你此時可是個寡婦。”


    陸芷雲眉頭一挑:“呸,你如何知曉我是寡婦,我夫君手頭有事,暫時未來尋我而已。”


    “是嗎?你那小神仙夫君,若不是死了,怎會這麽長時間不現身?”頓了頓,作恍然大悟狀又道:“哦,是了,要麽就是見你這般手腳皆廢,另尋新歡去了。”


    怒從心頭起,陸芷雲冷聲道:“你究竟想作甚?”


    餘瀾斯一聽,拎起她往外走去,出了軍帳又將她拋上馬。陸芷雲此時方覺不妥,首先不知這餘瀾斯要將她帶到何處,其次要她這般肚腹貼著馬背,馬一跑起來,豈非要顛死人?


    “等等。”陸芷雲忙開口喚住正要上馬的餘瀾斯,問道:“你這是帶我去何處?”


    餘瀾斯不答她話,翻身上馬,陸芷雲隻覺眼前一黑,就見那人已坐到馬上,正要說話就聽那人“駕”的一聲,打馬動身。果不其然,行走初始,馬跑的不快,可仍是將她顛得頭暈眼花,肚腹之上又如被人擊打,好不痛苦。二人一馬,很快便出了軍營範圍,望著遠處黑暗中行去。她心中將餘瀾斯從頭到尾罵了個遍,可那人卻是絲毫無所感,一聲黑衣融在夜色之中。


    饒是陸芷雲已被顛得有些發蒙,此時已緩緩迴過味來,東研與大原第二日便要打戰了,這主帥帶著人質先行一步。還能去做什麽,自然是先行去尋找有利己方的條件。這麽說來,是要將她送迴大原,以此來威脅陸重白一番了?


    她默然良久,心境與往日截然不同,大是平和淡然。內心深處,她是極為喜歡這樣的自己的,雖是楊璟沒了,可與他所經曆之一切尚在腦海之中。既是如此,這世間萬物反倒對她來說再無一絲牽掛。這般想著,隻覺身下顛簸緩了下來,忽地有一人捏住她下顎,冷道:“你可是想死。”


    陸芷雲迴神一看,正是餘瀾斯捏著自己下顎,他已從馬上下來,此時正麵對著自己說話。陸芷雲不驚不惱,眉眼一低,示意他放開手。


    餘瀾斯略一猶豫,終是放開了手,道:“你有何話要說?”


    陸芷雲問:“你可知當日為何我父兄寧願我舍了身份,也要將我送出宮門。”


    餘瀾斯冷哼一聲,道:“你父兄陰險狡詐,妄圖誆騙本王,這有何好說的?”


    陸芷雲也不惱,緩緩道:“這天下本就是你等男人間的戰爭,為何要將我牽扯進來?”


    “你身在皇室,想不置身其中,豈非是白日做夢?”


    “所以我父兄將我送出宮門,指望我做個平凡的女子。”


    餘瀾斯又是一聲冷笑:“縱使你出了宮門,可你身上帶著皇家血脈,就當當起自己的職責。”


    陸芷雲笑了,又問:“我的職責是什麽?拿來給你等做棋子?抑或背著紅顏禍水的名頭,被百姓們指著唾罵?再或者,借著我得來的江山,可是歸我掌控,跟著我姓陸?”


    說到最後,聲線陡然提高。餘瀾斯心頭一陣,望著她的目光忽地帶了一絲憐憫。隻聽得陸芷雲又道:“昔日你求娶於我,帶了幾分真心,你要將我娶迴去,想的是我這人,還是我這頭上的身份地位?”


    餘瀾斯不答反問:“天下女子有幾人,能像你一般有價值?”


    陸芷雲無聲的笑了一下,又道:“換了你到我這身份上來試試,誰稀罕你口中這價值,本姑娘隻想平平凡凡過一輩子,嫁個如意郎君,平淡一生足以。”頓了頓又問:“如今我這個模樣,你可滿意?”


    聞得此言,餘瀾斯目光一緩,在她麵上停留了片刻,又慢慢的移開,轉身望著月色下的山林。陸芷雲不知他抽的哪門子瘋,轉眼瞧了周圍一眼,夜色深深,心中某個角落微微動了一下,正要開口喚他。忽地就見餘瀾斯轉過身來,麵上神情瞧不出他心中所想,隻聽得他道:“孤改變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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