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槐郭公公和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一個是內宮內作威作福、翻雲覆雨的人物;一位是兢兢業業、為國盡力、為百姓鳴冤的清官,平日裏互相都看不順眼,自然甚少往來。說得好聽點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說難聽點,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今日,這位郭公公卻無緣無故不辭辛勞繞過大半個汴京來到城門前專程等候包大人,如何不令人費解。


    而知道“狸貓換太子”一案真相的幾位,更是驚疑不已,但臉麵之上,卻是偏偏不能顯出半分。


    隻見包大人微微頷首,抱拳繼續施禮道:


    “郭公公,本府有禮!”


    郭槐臉皮一揚,也彬彬迴禮道:


    “哈哈,咱家可受不起,包大人有禮了!”


    說完這兩句,這二人似再無話可說,隻是雙雙挺著肚子,定定瞪著對方。


    便見城門之前,一邊是百人欽差護隊,旌旗紛飛,嚴陣以待;一側是內宮公公儀隊,拂塵飄灑,毫不退讓。


    兩位領頭大哥,一位麵色黝黑,利目如電,正氣灼灼;一位油光滿麵,縫眼滲光,皮笑肉不笑。


    一時間,風凝聲滯,氣氛緊張萬分。


    兩人對視了半晌,才見包大人緩下神情,抱拳道:“不知郭公公到城門迎本府入城,可是有要事告知?”


    “包大人哪裏話?”郭公公斜縫眼一眯,眼帶一抖,堆出一個笑臉道:“咱家隻是念包大人此去陳州一路辛苦,特在城門等候,以備薄利,好為包大人接風。”


    說到這,微一側頭,向身後小太監道:“還不呈上來?”


    身後一名小太監趕忙捧了一個托盤小跑上前,盤中置有一金邊鑲花檀木匣。


    “郭公公,這……”包大人詫異。


    開封府眾人也是十分詫異。


    難道這郭公公是專程來給包大人送禮的?


    在京城城門之前?


    在眾目睽睽之下?


    如此大張旗鼓的——送禮?!


    難道他就不怕包大人治他一個賄賂之罪?


    詭異,實在詭異的緊!


    就聽郭公公繼續笑道:“咱家也知道,包大人向來為官廉潔,俗物自是難入包大人慧眼,所以咱家就不送那些勞什子的金銀珠寶了,也免得包大人笑話。”


    說到這,頓了頓,抬眼望了滿麵訝色的包大人一眼,微微一笑,抬手啟開匣蓋。


    但見匣內整整齊齊放著十隻青瓷瓶,瓶口皆用紅蠟封口。


    郭槐捏起一隻瓷瓶,輕輕搖動道:“隻是咱家聽說,包大人迴京途中,尋到了失散多年的遠房姑母,而老夫人常年患有眼疾。這匣中的十瓶藥,都是咱家請宮內太醫院的眾位太醫費勁心力、用盡名貴藥材才配好的,想必對老夫人的眼疾多少還是有些助益。微薄心意,不成敬意,還望包大人笑納。”


    這一番話語說得是有情有禮,言辭得體,但聽在開封府幾人耳中,卻是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包大人半路尋到遠親姑母,這位姑母患有眼疾……


    如此細枝末節,遠在千裏之外郭槐,都能知之甚詳、了若指掌,甚至連治眼疾的藥都已早早備好……


    天哪!


    郭槐手下有多少耳目?


    又有多少耳目被安插在欽差隊伍之中?


    這些耳目打聽到了多少消息?


    郭槐又知道了多少?


    李後的身份他又猜到了幾分?


    一想到這一路之上的所說、所為、所謀,竟都是在郭槐監視之下,如何不令人脊背發涼,發絲倒豎。


    包大人聽言麵色不由一滯,但不過一瞬,便又恢複常色,抱拳躬身施禮,有條不紊迴道:


    “郭公公客氣了,本府姑母不過一介布衣百姓,竟累郭公公如此掛心,實乃受之有愧。”


    郭公公掃帚眉微挑道:“包大人此言差矣,包大人忠君愛民,勤政廉潔,世人皆知,咱家不過為老夫人獻份小禮,實在不值掛齒,不值掛齒,哈哈哈……”


    “郭公公客氣……”


    “包大人,那這禮——?”


    “包拯感激,替姑母收下了。”


    “哈哈哈……”郭槐一陣暢笑,笑得渾身肥肉亂顫,“既然如此,咱家就安心了。不過咱家在城門久候,如今好容易見到包大人及老夫人,若是不給老夫人行禮請安,這可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


    此言一出,便見包大人身形一震,猛得直起身形,虎目直瞪對麵滿麵笑紋的油肥公公。


    而其餘眾人,也是臉色一變。


    隻見四大校尉臉色發白,公孫先生臉色泛青,禦前護衛麵色凝滯,範瑢鏵臉色隱黑。


    金虔臉色最是豐富,青黑藍紫皆走了一遍,最後定格在慘白色係之上。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定是大事不妙,萬事罷了!


    如此看來,這郭公公定是探聽到風聲,已然猜到幾分包大人這位憑空冒出姑母的奇特身份,所以才在此借“送禮”之名,行“認人”之實。


    李後在宮中多年,又和郭槐的主子劉後向來交好,郭槐如何能認不出?


    若是讓郭槐認出李後——那還得了!


    此時陳林未請、八王未見,人證皆無,靠山尚缺,卻先露了李後這張底牌,這戲還如何唱下去?


    可若是不讓郭槐見李後——


    憑啥?


    人家好歹一個堂堂內宮總管太監,又是迎隊,又是送禮,於情於理,這大人的姑母也該見上一見。


    若是眾人頻頻阻攔,不理不見,且不說折了郭公公及其靠山當朝太後的麵子,光論這一舉動,豈不是更令郭槐生疑!


    見,不成!


    不見,也不妥!


    如何是好?!


    隻見那郭槐掃視一圈,嘴角一揚,晃晃悠悠向前邁了幾步,抱拳道:“包大人,可否請大人領路,讓咱家為老夫人見禮啊?”


    包大人皺眉,半晌無語。


    郭槐繞過包大人身形,來到包大人身後,臉上劃過一絲冷笑:“包大人,請!”


    “……郭公公,請!”包大人暗歎一口氣,隻得轉過身,畢恭畢敬迴道。


    “請!”郭槐臉皮一動道。


    兩人同時對望一眼,又同時舉步上前。


    金虔站在李後轎側,眼睜睜看著郭槐眼角滲出冷光,嘴角帶笑,一步一顫,邁著方步上前,隻覺頭頂發絲也隨之一步一顫。


    莫說金虔如此,就連立在轎旁的範瑢鏵,包大人身後的四大校尉,還有不遠處的公孫先生,臉色都是愈來愈差。


    忽然,眼前人影一閃,轎側紅影瞬間無息移至轎前。


    紅衣似火,身直若鬆。


    紅影隻是靜靜立在轎前,氣氛便有些微妙變化。


    眾人臉色皆同時一緩,又恢複成正常麵色。


    隻有金虔臉色例外,臉皮唰的一下轉成了青黃不接之色。


    不為別的,隻為在展昭移身之時,金虔清楚聽到一聲命令沉音,很是熟悉:


    “金捕快,藥!”


    言簡意賅,通俗易懂——才怪!


    金虔頓時就蒙了,心裏大唿無奈:


    貓兒啊,你衝鋒陷陣,把咱拽上墊背……嘖,這也就罷了,反正也不是初次,咱也被墊習慣了……隻是,貓大人啊,您今個咋連句話都說不利落?


    藥?啥藥?


    中藥、西藥、中西藥結合?


    毒藥、春藥,還是狗皮大膏藥?


    貓大人您倒是加個定語啊!


    這沒頭沒腦的,讓咱從何猜起?


    何況這老槐樹前來砸場子,備藥能有何用?


    總不能將這郭槐現毒現滅,拋入護城河了事吧……


    “老夫人,郭槐在此有禮了。”


    金虔正心頭千迴百轉,腦筋飛轉,突聽前方傳來一聲問候,霎時迴神,抬眼一望,頓時頭皮一麻。


    隻見郭槐已經來到轎前,拱手作揖,一雙斜縫眼上挑,微紅雙唇斜勾,好一個反派大太監經典表情。


    李後轎簾密閉,絲微不動,毫無聲息。


    包大人一旁接口道:“姑母,轎前是內宮四司八處的總管,郭槐郭郭公公前來給姑母請安。”


    一片寂然。


    許久,才聽轎內傳出一蒼老聲音道:“我不過是個市集賣菜婆子,竟勞動內宮的大人來請安,賢侄啊,這不是折煞我這個老婆子了嗎?”


    “姑母說得是……”包大人一旁垂首道。


    郭槐聽到轎內傳出聲音,微微眯眼,掃帚眉角一動,又堆出笑臉道:“老夫人此言差矣,包大人為官數載,功在社稷,包大人的姑母,自然是受得起咱家這一禮的。”


    說罷,又抬眼望了密不透風的轎簾一眼,眼眉一挑道:“可是老夫人如今卻是連露個麵也不肯,莫不是嫌棄咱家的身份不成?”


    “郭公公言重了。”包大人垂首道。


    郭槐眼皮一抬,瞥向包大人道:“若不是如此,咱家親自來為包大人的姑母見禮,可老夫人卻是連轎簾也不啟,這不是看不起咱家又是什麽?”頓了頓,臉上肥肉微抖,掃視周圍眾人一圈,繼續道,“咱家此次出行,也是稟了太後她老人家的,如今如此境況,叫咱家如何給太後迴話啊?”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娘的,連你們頂頭上司皇帝老兒的老娘也敢得罪,你們這幫家夥莫不是不想混了?!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皆變,不由同時望向李後素轎。


    半晌,轎中才傳出聲音道:


    “郭公公說得遠了,老婆子我不過是路上不慎染上了風寒,不可見風,還望公公見諒。”


    “哦?”郭槐挑眉道,“原來老夫人身體抱恙,咱家這就派人請內宮太醫前來為老夫人診治!”


    “這倒不必,不過是小小傷寒,休息兩日就可痊愈。”


    “哎?怎可如此草率?”郭槐掃帚眉一皺道,“咱家不才,卻也略通藥理,這就為老夫人診脈可好?!”


    說罷,晃悠身形上前兩步來到轎前,抬首就要掀起轎簾。


    可手臂剛抬到半空,就被一柄玄鐵劍鞘攔住了去勢。


    “郭公公,且慢。”


    展昭手持巨闕,端端攔在郭槐身前,朗聲道。


    郭槐一眯眼:“展護衛?”


    就聽轎中又傳出聲音:


    “郭公公不必多慮,公孫先生已為老婆子診治過,這病已無大礙,就不必勞煩公公大駕了。”


    郭槐扯臉一笑,道:“公孫先生的醫術咱家自然相信,既然老夫人之病並無大礙,那為何見不得咱家一麵?”


    “……”轎中頓時無聲。


    郭公公挑起眉角,冷笑一聲,手臂一抬,又要去掀啟轎簾。


    “鏘!”劍鞘脆響。


    巨闕劍柄緊緊壓住掀簾手臂,半分不退。


    “郭公公且慢!”朗朗嗓音響起。


    郭槐長吊臉色一變,緩緩抬頭,一雙斜縫眼直直盯著眼前紅衣護衛,冷冷道:“展護衛——這是何故?!”


    “老夫人身體不適,不可見風,還請郭公公見諒。”


    展昭表情恭敬,不慍不火,可朗朗聲線中卻隱隱透出寒意。


    郭槐斜縫眼微睜,半側眼袋和油光臉皮一起,不受控製隱隱抽跳:“展護衛倒是很體諒老夫人啊!”


    “郭公公過獎。”展昭微一頷首,恭敬迴道,手中的巨闕劍仍是半分不讓。


    “郭公公,”身後包大人提聲道,“本府也知郭公公乃是一番好意,隻是姑母她老人家此時不能見風,郭公公卻執意要見,若是累老人家病情加重,豈不是本末倒置?!”


    “包大人!”郭槐頓時臉色一變,轉身目透兇光道,“咱家可是奉了太後懿旨前來為老夫人請安!難道包大人要違抗太後懿旨不成?”


    包大人猛一瞪眼,雙目如電,提聲道:“郭公公不是已經請過安了嗎?!”


    “連老夫人一麵都未見到,如何算請安?!”郭槐迴喝道。


    “郭公公難道如此不通人情?!”


    “包大人難道要違太後懿旨?!”


    一個黑臉,一個油麵,雙雙互瞪,氣勢不相上下,氣氛緊張萬分,一觸即發。


    金虔縮在李後轎側,細眼滴溜溜從包大人身上移到郭槐身上,又從郭槐身上滴溜溜轉到包大人身上。


    一個黑胖子,一個油胖子,兩胖對峙,平分秋色,嘖!形勢不妙啊……


    嗯?!


    脊背突然一陣發涼,熟悉感覺讓金虔渾身一顫,直覺抬眼一望,好巧不巧,正對上一雙黑爍眸子。


    星眸深邃,正直直望向金虔。


    剛才那句不明所以的話語再次響繞耳畔:


    “金捕快,藥!”


    金虔額頭滲出點點冷汗。


    貓科動物心思果然是難以參透……


    嘖,管他三七二十一,既然這貓兒要藥,咱就盡數奉上!


    想到這,金虔拿定主意,利落解下腰間腰帶,掏出數個草藥彈丸,掄起胳膊就拋了出去。


    金虔此舉,除了背對金虔的郭公公之外,開封府眾人都看得十分清楚,隻道是金虔又有奇招,便也未加阻攔。但誰也未曾料到,金虔這隨手一拋,竟會產生如此難以預料後果。


    轟隆隆隆……


    隻聽數聲巨響……


    眨眼之間,四周滾滾濃煙洶湧騰起,遮天蔽日,風雲變色。


    霎時間,欽差隊伍近百人眾,皆被滾滾濃煙籠罩其中。這濃煙,赤橙黃綠青藍紫,各色皆有,混在一處,一片雲裏霧裏;氣味更是五花八門,香臭相混、酸苦互雜,難聞至極,刺眼辣鼻,直衝眾人腦門。


    就聽濃煙密霧之中,咳嗽聲、噴嚏聲不絕於耳,還夾雜不少嘔吐之音。


    有兩詞可表:天塌地陷,鬼哭神嚎。


    其間,幾個嗓音分外清晰,穿透力極強,直搗眾人耳膜。


    “有刺客!”朗然聲線率先響起,聽起來和某位禦前護衛嗓音有些相似,而且隨著聲線驟起,好似還有一抹紅影竄身驟飛而出。


    “咳咳……來人哪,保護郭公公!”聲如洪鍾,開封府大堂之上,此聲是最熟悉不過,可此時聽起來卻有些底氣不足。


    “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展護衛,速速護送郭公公迴宮!”平時儒雅聲線,此時也有些高挑,不過……聽起來怎麽有些走音……


    “刺客?!有刺客?!來人哪,保護咱家!咳咳咳咳?!來人……咳咳……展、展護衛?!你拽著咱家的領子作甚?!”光聽聲音,便能想到郭槐渾身肥肉亂顫模樣。


    “為公公安全著想,屬下隻有得罪了!”朗朗嗓音似乎有些急躁,猛一聽去,倒頗有些千鈞一發之意。


    “喂!咳咳,咱家何時說要迴宮了?!包大人——包黑子!!咳咳!展昭,你給我放下咱家,聽見沒有……”唿喝聲音猝然遠去,就好似被疾風吹散一般,足見發話之人身形移動之快。


    再看開封府隊伍之內,李後轎側一名秀美少年水眸盈淚,幹咳不止,邊咳邊向身側一名消瘦差役問道:


    “咳咳咳,小金,你到底扔了什麽?”


    “厭惡達……”(注:煙霧彈……)


    “咳咳……你臉上蒙塊布做什麽?”


    “王肚米巨……”(注:防毒麵具……)


    “咳咳,真是夠嗆……”


    “過腳過腳……”(注:過獎過獎……)


    “咳咳咳……”


    ……


    如此慘烈境況直持續了一炷香時間,濃煙才漸漸散去,再看城門之前,已是一片狼藉景象。


    欽差隊伍數百威武侍衛,內宮十數位威風太監隊伍,都臉色青綠,雙目通紅,趴在地上幹咳不止,還有部分抵抗力差的,早已吐得唏哩嘩啦,不省人事。


    人堆之中,隻有一人定力驚人,竟仍能站立如常,臉色雖隱透青黑,但神色鎮定,定眼一望,竟是開封府尹包大人。


    隻見包大人利眉緊蹙,環視一圈,提聲道:“王朝、馬漢、張龍、趙虎何在?”


    “大人,屬下在此……”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隻見四大校尉連咳帶喘地從地上爬起,臉色和地上眾人同屬一科,屬青綠色係。


    包大人一皺眉:“展護衛何在?”


    “屬下在!”清朗嗓音從高處傳來。


    眾人抬眼一望,隻見一抹紅影踏空而至,身如驚鴻,迅如閃電,好一身絕世輕功。


    隻見展昭麵色如常,雙眸清明,落地抱拳恭敬道:“啟稟大人,郭公公已在屬下護送之下安然迴宮,請大人放心。”


    包大人定定瞅了展昭麵容一眼,黝黑臉皮微微動了動,點了點頭道:“有勞展護衛了。”


    “屬下分內之事。”


    包大人點了點頭,又轉頭四下望了望,疑惑道,“公孫先生?”


    “學生在……”


    隻見公孫先生從包大人官轎之後步出,神情如常,隻是在口鼻處圍了一條布巾,定眼一看,竟是一條腰帶。


    此次不僅是包大人,連四大校尉的臉皮都不由微微一抽。


    包大人環顧眾人,點了點頭正色道:“隨本府去看看老夫人。”


    眾人點頭,隨包大人一起來到李後轎前。


    可待眾人定眼一看,卻都有些哭笑不得。


    隻見轎前左側範瑢鏵雙目赤紅,幹咳噴嚏不止。


    素轎轎簾高挑,李後端端坐在轎內,雙目緊閉,手掌順胸,臉色雖有些泛白,但與其餘眾人相比,自是好了幾倍不止。右側金虔,臉上蒙了一塊麵巾,正撩著衣擺下襟為轎中人唿唿扇風,邊扇口中還大獻殷勤道:


    “老夫人哪,您剛剛吃的那顆,可是咱嘔心瀝血煉製的‘清心丸’,可謂是‘有病治病、沒病養身’的大補藥啊!隻要您吃了藥,一會兒就能緩過來。咱現在先透透風,換換氣,您要是還有哪兒有不舒服,趕緊告訴咱,咱立刻就去請公孫先生來為您診脈——”


    “咳咳……”公孫先生幹咳兩聲。


    金虔這才瞄到包大人一行,趕忙束立身形,躬身抱拳:“屬下見過大人!”


    包大人臉皮又隱動兩下,上前施禮道:“姑母可還安好?”


    聽到包大人聲音,李後才緩緩抬頭,微微笑了笑道:“賢侄不必擔心,老身一切安好。”


    包大人點點頭,又轉向範瑢鏵道:“範賢侄可還安好?”


    “咳咳,有勞包大人費心,瑢鏵……還好。”範瑢鏵邊咳邊迴道。


    包大人這才緩下臉色,轉身提聲道:“來人,備轎,打道迴府!”


    “屬下遵命!”身側幾人同時抱拳道。


    開封府眾人得令,於是立即整頓隊伍,準備入城迴府。


    可奈何眾人手煙霧所害至深,好些侍衛連站也站不穩,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欽差隊伍才恢複原來隊形,晃晃悠悠向城內開拔。


    倒是在這一個時辰之內,眾人皆聽到幾句寓意頗深對話。


    “公孫先生,明日還煩請先生為本府備上幾張遮麵布巾,以備不時之需。”


    “大人所言甚是,學生也覺有此必要。”


    “……嗯,也為王朝他們備上幾條吧。”


    “學生明白。那展護衛呢?”


    “展護衛……”


    “……大人。”


    “……自然也要備上。”


    “學生明白……”


    *


    待包大人欽差隊伍匆匆歸至開封府衙,已是黃昏時分。草草將人員安排妥當,包大人便急忙召集幾名心腹及李後母子於花廳商議大事。


    花廳之外,四大校尉嚴陣以待,專心守備。花廳之內,李後正中落座,範瑢鏵、包大人、左右分立,公孫先生、展昭守在包大人身側,金虔無處可站,隻得不情願站在範瑢鏵身側一尺遠處。


    李後麵色陰凝,一雙盲目毫無光彩,定定望向包大人方向道:“包卿,此次郭槐前來,莫不是……”


    包大人臉色沉黑,抱拳道:“啟稟太後,那郭槐怕是已猜到太後身份……”


    李後皺眉,沉吟半晌,緩緩道:“包卿將哀家身份隱瞞得如此隱秘,那郭槐竟還能探到哀家身份……難道這郭槐當真如此神通廣大?”


    包大人望了李後一眼,皺眉想了想,側身道:“不知公孫先生有何高見?”


    公孫先生撚須沉思片刻,抱拳上前道:“太後與大人不必太過憂慮,依學生看,郭槐今日城門出迎,反倒露出了破綻!”


    眾人一聽,頓時一愣


    隻見包大人抬眼直望公孫先生,鄭重道:“先生請細說。”


    公孫先生點點頭,繼續道:“郭槐今日城門所為,目的無非有二。其一,假請安之名,行認人之實。但在學生看來,此舉實是下下之策。”


    說到此處,眾人皆是有些不解,都莫名望向公孫先生。


    隻見公孫先生微微一笑道:“郭槐想趁問安之際,以確認太後身份。若是見到太後,自然最好,可若是開封府上下拚死不讓他見,他也能確定太後身份。此計本是一石二鳥之計,但郭槐又豈能料到,突然冒出一出‘抓刺客’的戲碼,將他的精心計劃全盤打亂。”


    說到這,公孫先生臉上笑意更重,鳳眼飄向金虔,微微壓低聲音道:“其實莫說是郭槐,這開封府上下,誰又能料到——”


    霎時間,眾人目光如炬,燦燦射向金虔,一時間,屋內悄無聲息,心跳可聞。


    金虔隻覺頭皮發麻,偷眼環視一周,但見眾人臉色不善,眼皮一抽,趕忙自救道:“公孫先生所言甚是,所言甚是!不知這其二是——”


    公孫先生鳳眼一眯,收迴目光,繼續道:“其二便是這郭槐想借今日之舉暗示大人,我等所作所為都在郭槐監視之下,並以此威脅大人莫要輕舉妄動。隻是此種做法也是自暴其短。”


    眾人又是不明。


    範瑢鏵皺眉疑惑道:“先生此話又當何解?”


    公孫先生撚須道:“小王爺,若你是郭槐,早已確信太後身份,該如何應對?”


    “這……”範瑢鏵纖眉微蹙,頓了頓,抬眼道,“定是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公孫先生微微點頭道:“可那郭槐卻並未路途之上殺人滅口,這恰是表明郭槐對太後身份並不確定,所以才想出這‘認人’之策。”說到這,公孫先生又是一笑,“想這一路之上,行程半月之久,可郭槐卻是連太後身份也無法確定,還要勞動他老人家親自來探。想這郭槐手下的一眾耳目,探聽功夫也不過爾爾。”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不由一樂,包大人、李後臉色皆緩,金虔更是險些噴笑出聲,心道:


    原來這老槐樹今日擺這麽大排場,感情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


    嘖嘖,可惜啊可惜,卻被這公孫竹子一語道破。


    就見包大人點頭道:“聽公孫先生一言,果然豁然開朗。那不知依先生高見,此時該如何是好?”


    公孫先生聽言臉色一正,抱拳肅然道:“大人,依學生所見,此案定要早早搜齊人證,早審早結才好,遲則生變!”


    包大人點點頭道:“本府也是如此考慮,此案是宜快不宜慢,宜急不宜緩。”


    “此話何解?”李後問道。


    包大人躬身迴道:“稟太後,太後若想沉冤昭雪,一需物證,二需人證。物證金丸雖已備,但人證陳林與八王二人,我等尚未得見,若是讓那郭槐與劉後先行一步,微臣恐怕這兩名人證不保。”


    李後一驚,唿道:“包卿是說,那郭槐和李後會加害這二人?”


    包大人垂首道:“微臣不敢妄言。隻是這郭槐與劉後二人,權傾朝野、耳目眾多,勢力盤根錯節,不可小窺,我等不得不防。”頓了頓,又道,“此刻當務之急,就是請見陳林公公及八王千歲,待人證物證一全,便立即稟報聖上,請聖上做主。”


    公孫先生抱拳道:“大人所言甚是!”


    包大人點點頭,提聲道:“王朝、馬漢,張龍、趙虎!”


    “屬下在!”四人同時進門抱拳道。


    “即刻備轎,本府現要立即進宮,會見陳林陳公公。”


    “屬下遵命!”


    吩咐完畢,包大人又向李後施禮道:“太後一路辛苦了,請移駕廂房休息。”


    李後點點頭:“有勞包愛卿了。”


    公孫先生定定望著兩人,卻突然臉色一變,唿道:“且慢!”


    包大人疑惑,問道:“公孫先生?”


    隻見公孫先生鳳眼定定望向李後,又轉向包大人,沉聲道:“大人,那郭槐今日明探不成,定然再生他計,隻怕這下一計,便是陰損招數了。”


    包大人聽言,頓時雙眉一緊。


    範瑢鏵不由一驚,臉色微變道:“公孫先生此言,莫不是說娘親性命有憂?”


    公孫先生沉吟片刻,緩緩道:“這倒未必。太後此時乃是包大人遠方姑母身份,與郭槐、劉後、聖上皆毫無牽扯,無名無份,郭槐何懼之有?學生擔心的,乃是另一物的安全。”


    李後臉色一變,道:“公孫先生所說的可是金丸?”


    公孫先生點頭道:“那金丸正是關鍵縮在!金丸若在,則可證太後身份,金丸若無,則太後身份無法證明。到時,即便是陳林公公、八王千歲皆與太後相認,但無物為憑,怕是難以堵天下悠悠眾口,太後正名怕也是無望。”


    展昭雙眉緊蹙道:“先生是說,那郭槐會派人前來盜取金丸?”


    公孫先生先是點頭,後又緩緩搖頭。


    眾人一見,皆是納悶非常。


    範瑢鏵開口問道:“公孫先生,你這是為何?”


    公訴先生皺眉道:“劉後也有金丸,自然知道李後手上金丸意義非常,所以學生料想郭槐會派人前來盜取金丸;但那郭槐連李後身份也未曾酌定,又豈能得知金丸已在我等手中?所以學生所猜所想,不過是依理推斷,或許有所偏頗。”


    包大人皺眉片刻,沉聲道:“雖說如此,但公孫先生所想也不無道理,這金丸——還是要妥當安置才好。”


    李後聽言,也覺事關重大,趕忙從懷中掏出置金丸的錦袋道:“那依公孫先生所見,這金丸該置於何處?”


    眾人一聽,頓時也犯了難。


    若知這開封府上下,是出了名的勤儉節約、兩袖清風,唯一值錢的就隻能算是那柄尚方寶劍和三口禦鍘了。隻是這四樣東西,雖然名堂不小,但卻是無法買賣——說白了,就算有人敢賣,也無人敢買,自然也沒什麽賊偷惦記。


    所以這偌大一個開封府,卻是連個放財務的庫房都沒有,更別提什麽藏寶物的密室之類了。


    如今這憑空冒出一枚金丸,該放置何處?


    眾人是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最後又瞅向了公孫先生。


    公孫先生不愧為開封府首席智囊,鳳眼一轉,就想到了點子:


    “讓人貼身攜帶,再令人貼身保護,自然萬無一失。”


    主意是不錯,可是讓誰攜帶這枚危險係數極高的金丸?


    眾人將目光移向李後,但又同時暗暗搖頭。


    拜托,這位可是眾矢之的,金丸放在她身上,這不是敲鑼打鼓招人來搶嗎?


    眾人目光有移向包大人——


    每日上朝,退朝、出行、搜證,這幾日還要會見陳林公公、八王千歲,如此繁忙,萬一一個不小心,把金丸丟了怎麽辦?


    目光再移向公孫先生——


    足智多謀,心思縝密,自是上上之選,隻是——這幾日乃是非常時期,公孫先生怕是要貼身陪伴包大人左右,出鏡率太高,不太保險啊。


    於是眾人眼眸又移向四品禦前帶刀護衛——


    武藝高強,無人匹敵,同是上上之選。但是……若是真有刺客盜賊來犯,展護衛是該保護金丸為先還是以保護太後為先?再說,刀劍無眼,萬一展護衛一個不小心,被刺客劃破了衣襟,金丸掉了出來,豈不是被刺客撿了個大便宜?


    眾人暗歎一口氣,又將目光移向了金虔——


    心眼多、腿腳快……


    但怕就怕心眼太多,腿腳太快,這金丸若是到了此人手裏,怕還沒捂熱就被拿去換了銀子也說不定……


    所以,當眾人目光射向範瑢鏵之時,目光中皆蘊含了同一種信息:


    小哥,就是你了!你就認了吧。


    “還是勞煩小王爺吧。”公孫先生一錘定音。


    範瑢鏵自是不敢推托,恭敬接過錦袋,仔細揣在懷裏,正色道:“瑢鏵定然舍命保護金丸。”


    水眸凜然,纖腰挺直,少年此時確顯出幾分英雄本色。


    眾人皆是精神一振。


    就聽包大人提聲命令道:“展護衛、金捕快聽令,本府命你二人貼身保護小王爺安全,若是小王爺稍有閃失,為你二人是問!”


    “屬下遵命!”展昭抱拳高聲道。


    “……屬下遵命!”金虔暗自哭喪著臉迴道。


    貼身保護?


    也就是說要做24小時的貼身保鏢……


    和一隻最近脾氣異常古怪的貓兒一起保護一位異常聒噪的“老媽子”?!


    莫說24小時,怕是不到兩個小時咱就要陣亡了……


    老包啊老包,你莫不是嫌咱的煙霧彈效果太過“驚歎”,所以趁機報複吧……


    **


    小小番外:


    括號中為老包和公孫竹子對話的真正含義,貨真價實,絕無虛假——


    “公孫先生,明日還煩請先生為本府備上幾張遮麵布巾,以備不時之需。”


    (公孫先生你倒是聰明,解下腰帶做麵巾,可咱這是官服的腰帶,豈能說解就解?!)


    “大人所言甚是,學生也覺有此必要。”


    (學生失慮了,迴去立馬給大人準備。)


    “……嗯,也為王朝他們備上幾條吧。”


    (王朝他們也挺慘的,別忘了給他們備幾條。)


    “學生明白。那展護衛呢?”


    (王朝他們都有了,難道不給展護衛準備?)


    “展護衛……”


    (這展護衛也太不像話了,自己一溜煙就跑了,也不顧咱們大家的死活,最起碼也該把本府一起帶離危險區域啊!本府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不給他準備了!)


    “……大人。”


    (這不太好吧,以後咱們的身家性命還指望展護衛保護呢!)


    “……自然也要備上。”


    (公孫先生一語驚醒夢中人,本府一時失察,竟忘了這展護衛無論如何是不能得罪的,定要為他備上一條,要質量好的!)


    “學生明白……”


    (大人英明。)


    嗬嗬,純屬惡搞,娛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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