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曉明眼睛不受控製地瞪大,腳尖抬起,上前去查看瘦猴的情況。


    “轟隆隆——”


    隨著他的身形一動,忽然天空中傳來一聲巨響,震得整座山都搖晃了起來。


    吳曉明的身形晃了晃。


    但很快就穩定下來,抬袖將屋內的蠟燭盡數熄滅,眯起眼睛,將全部的心神都凝結在一雙耳朵上。


    他是軍營裏長大的鬼魅,和大哥不同,他是吳家藏在陰影裏的一把刀,專門刺向父兄不方便親自出麵處置的敵人。


    因此,他常年生活在黑暗中,也習慣了黑暗。


    甚至,在黑暗中他的聽覺更加敏銳。


    他聽到了山唿海嘯般的聲音在朝著他滾滾而來,有人聲鼎沸的嘶喊,有刀劍相撞的血腥氣......


    還有一道急促跑動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就在他的耳邊。


    吳曉明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氣喘籲籲跑進門來的小子。


    小子跑得滿頭都是汗,長長的頭發分成一綹一綹地搭在腦袋上,一隻手攥著胸前的衣襟,一隻手激動地在半空中揮舞著:


    “公子,不好了!”


    吳曉明的目光直直地射過去,把小子直喘的粗氣都射了迴去。


    小子憋著喉嚨裏要往外冒的氣,細聲細氣地稟告道:


    “公子,西口處有朝廷的人馬在攻山,鄭大哥抵擋不住,已經叫他們撕開了一個口子。劉大哥讓我快來稟告給公子,問是否能召集其他人手,共同抵禦。”


    一番話搶白似的說完,小子連忙低下頭把嘴牢牢閉上,兩隻鼻孔爭先恐後地喘著氣。


    不可能!


    吳曉明下意識地在心中反駁著。


    鄭霄是他的心腹,素來辦事踏實穩重,為人又有幾分急智機靈。


    有他在,易守難攻的山口怎麽會叫人撕開口子?


    這不可能!


    但是......真的不可能嗎?


    很快,另一道聲音又在心底反駁了他。


    真的萬無一失嗎?真的不會發生意外嗎?


    意外......想到今日最大的意外,吳曉明扭過頭來去看江姝靜。


    一扭頭,眼角瞥見一點雪亮的銀光,冰涼的刀刃貼到了他的脖子處,江姝靜的氣息包裹住了他:


    “二公子,別動。”


    “砰!”


    與此同時,薑荷綺也不知道何時擺脫了那兩個人的挾製,身形靈巧地順著牆根,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剛剛那個小子的身後。


    一抬手,給了那小子後腦勺重重一擊。


    那小子原本正在拚命的唿吸,就感覺腦子突然缺了空氣,兩眼一翻,癱了下去。


    然而還沒有癱倒到地上,又猛地恢複了清明。


    這下子,他終於看到了自家公子被人用匕首製住的事實,瞳孔猛地緊縮,張嘴就要大喊:


    “來——”


    “閉嘴!”


    吳曉明狠狠地瞪向那小子,厲聲喝住了他的叫喊聲。


    與此同時,薑荷綺也收迴了自己即將踢出去的腳。


    江姝靜滿意地笑了笑:


    “看來二公子,還是很明白事理的嘛,是我冒犯了。”


    口中說著冒犯了,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分毫放鬆,反而是越發的進了一分。


    吳曉明抬眼看向守在屋門口的薑荷綺,見她麵上蒼白依舊,但雙眸中已經恢複了神采,便知道公主府恐怕另有高手所在。


    感受著身體裏控製不住往上翻湧的眩暈感,咬著牙問道:


    “你把毒下在了哪裏?”


    “身上,信上。”


    江姝靜簡短地迴答道。


    吳曉明明白了,那個與她肌膚相近的瘦猴為什麽會口吐白沫,而自己又為何會失去警惕落入她手。


    甚至......想到江姝靜到來之前,手下人來稟告的發生在山腳下的一切。


    他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聲:


    最毒婦人心,這女人狠毒起來,連身上的一片布料都可以成為武器。


    他總算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過來了。


    江姝靜敢隻身一人上山來,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打的就是先禮後兵的主意。


    先是要如軟柿子一樣,好言好語的,付出一切代價的要與自己和談。


    要是談不攏,她也可以翻臉無情,直接與自己兵戈相見。


    他手底下的確有鯨吞皇城的兵力,可那是要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而不是這樣真的和朝廷的兵馬臉對臉的,被當做草寇匪徒得打!


    所以,江姝靜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不敢堂而皇之地召集人口反攻,因為他不敢鬧出動靜來惹了京城人的注意,害了小妹。


    也不能辱沒了吳家世世代代忠君愛國的清白!


    甚至小妹的那一封親筆書信,此刻看來與其說是借小妹之口來求饒,不如說是赤裸裸的威脅。


    威脅他的手伸不進京城,護佑不了小妹的安全。


    而長公主的根基全在京城,她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挾持小妹,以此來威脅吳家......


    這一番,裏應外合必然是早有籌謀!


    吳曉明分神去看薑荷綺,心中估摸著到底是薑荷綺早有後手,還是江姝靜心思縝密,部署周全。


    很快,他就打消了對薑荷綺的懷疑。


    她要是早有這個準備,根本不用等到現在......他看得出來,薑荷綺對這個姓江的宮女是真的在乎,她若是早就有此部署,不會以這個宮女為餌,更不會讓她冒險到這個程度。


    這個女人,既豁得出去,也狠得下心腸。


    可吳曉明還是不甘心,咬牙問道:


    “江掌事,你如何調得動朝廷的人馬?”


    這一次,江姝靜並沒有幹脆的迴答他,而是沉默地將匕首往裏麵送了送。


    鋒利的刀刃很快就刺破他柔軟的皮肉,冰涼堅硬的觸感從他的脖頸處一路往上衝,刺激著他的大腦。


    一顆血珠從劃開的肉縫裏凝滴出來,淡淡的血腥氣傳到吳曉明的鼻尖。


    來自自身皮肉的血腥氣衝擊著吳曉明的神經,他感覺自己的鬢邊的青筋在猛烈地跳動著。


    最終,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好,我放你們走!”


    江姝靜不語,隻是將匕首又往裏間送了送。


    血腥氣更濃了。


    吳曉明頓了頓,渾身緊繃地如一把劍,心不甘情不願地咬牙道:


    “芷瑩的事,在這裏就算是我們扯平了,日後吳家絕不會再提起,也會繼續配合長公主行事。”


    江姝靜仍舊不語,刀尖甚至在他的皮肉間攪動了幾下。


    “你到底還想要怎樣!”


    吳曉明忍無可忍,暴喝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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