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的目光順著徐燕宜麵上的傷口往下看,看到了她掌心中牢牢攥著的那根金簪。


    此時,那根金簪冷銳的尖端正挑著一點薄薄的皮肉,那皮肉下麵懸著一滴渾濁的血。


    由此可見,徐燕宜剛剛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傷了自己那張臉!


    三皇子駭然地看著她,脫口而出:


    “你瘋了嗎!”


    容貌,對一個女子來說,何其重要!


    更何況還是對徐燕宜這樣天生的美人,她怎麽敢,又怎麽舍得傷害那張臉的!


    可徐燕宜就是這麽做了!


    她不僅做了,她還直直地迴視著三皇子,衝著他緩緩勾起一個笑容。


    那張豔比桃李的美人麵被傷口橫貫左右,可那雙波光瀲灩的眸子卻盛放出更耀眼更璀璨的光芒。


    女子容貌有損,便是尋常的姻緣也難以保全,更何況是皇家的婚約。


    皇子妃的容顏,是皇家的顏麵,絕不可能允諾徐燕宜頂著一張破損的臉,占著皇子妃的位置。


    可以說,徐燕宜此舉,是絕了自己與二皇子和三皇子任何一個人的可能性了!


    望著徐燕宜唇邊越來越擴大的笑容,三皇子明白了她的意圖。


    他駭然於她的決絕,更憤怒於她的決絕!


    巨大的惱怒和羞辱感像浪潮一樣從他的腳底竄起,高高的浪潮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心,他突然伸出手來,一把拍掉了徐燕宜手裏的金簪。


    然後狠狠地掐住了徐燕宜的脖子,厲聲質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徐燕宜白皙的脖頸間很快就出現了紅印子,甚至還有紫化的趨勢。


    她被三皇子掐得喘不過氣來,隻能斷斷續續地從口中吐出:


    “放......放......開......救......救我!”


    可三皇子對徐燕宜的話視若未聞,不僅沒有鬆開的意思,甚至還越收越緊。


    他的雙目充血,似乎眼前的女子不是他剛剛付以綿綿情意的心上人,而是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世敵:


    “為什麽!你為什麽也要選擇他!你為什麽也看不到我!你為什麽寧願毀了自己的臉也要保護他!你為什麽肯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為什麽!為什麽!你說話啊!為什麽!”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一字一句地啞聲咆哮著。


    在三皇子這樣一個頗有身手的成年男子麵前,徐燕宜根本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她隻感覺自己喉中的唿吸在一點一點被奪去,雙目前甚至出現了七彩斑斕的光暈。


    而三皇子在巨大的憤怒之下,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是真的想要掐死徐燕宜,掐死這個一而再再而三拒絕他的女子!


    突然,徐燕宜四處撲騰的手摸到了桌上擺放的瓷瓶。


    冰涼堅硬的觸感讓徐燕宜原本在漸漸消散的理智稍稍迴籠,她的手握住了瓷瓶,高高的舉了起來。


    那一瞬間,徐燕宜想了好多好多。


    她想到了父親母親,想到二皇子,想到了榮貴妃,最後定格在眼前三皇子猙獰可怕的麵容上。


    “啪——”


    徐燕宜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瓷瓶砸向對麵的牆上,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美麗的瓷瓶在劇烈的撞擊下碎成了一片一片,四散在屋內。


    這聲音很大,很快門口便傳來了酒樓夥計小心謹慎的問話聲:


    “客人,您有什麽需要嗎?”


    陌生的詢問聲響起,總算讓暴怒中的三皇子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緩緩鬆開了掐在徐燕宜脖子間的手,眸中一根根紅血絲還未完全褪去。


    三皇子扭過頭去,還殘留著暴怒的聲音衝著門口喝道:


    “沒事,滾!”


    可門口的夥計並沒有離開,身影依舊映在屋門上,甚至還有進一步推門進來的打算。


    三皇子猛地轉過頭來,一雙陰沉沉的眸子牢牢地鎖在徐燕宜漲得紫紅的臉上。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


    “是你!”


    原來,原來她早就做好了與自己魚死網破的打算!


    徐燕宜撫著心口輕輕喘息著,聞言抬頭衝著他勾起一個不含感情的笑容,輕聲道:


    “是我。”


    三皇子的臉色瞬間黑沉了下來,眸中怒火又重新燃起。


    就在三皇子要再次失控的時候,徐燕宜緩緩開口,衝著門口道:


    “無事,你先下去吧。”


    門口夥計似乎是長舒了一口氣,說出口的話輕鬆了不少:


    “是,客人您若是有什麽需要的話,可隨時傳喚小的。”


    夥計離開了,三皇子卻也明白自己不能拿徐燕宜怎麽樣了。


    三皇子冷冷的瞥了一眼癱坐在椅子上的徐燕宜,甩袖離去。


    直到那種令她畏懼厭惡的氣息完全離開,徐燕宜僵直的身子才完全地放鬆下來,眼淚就不由自主地奪眶而出。


    一顆接著一顆地掉落著。


    眼淚劃過傷口時,徐燕宜的身子會因為疼痛而微微顫栗,可她的眼淚根本止不住,就像是能從中獲得快感一般的自我折磨著。


    不知道徐燕宜哭了多久,屋門再次被人從外麵打開。


    一道頎長的身影自門外匆匆地奔至徐燕宜身邊,半蹲在她身前,急切地問道:


    “燕宜,你還好嗎?燕宜——”


    待目光觸及到徐燕宜麵上的傷口時,來人似乎是嚇到了,原本還在關心的話語猛地啞了聲。


    但很快,他就又恢複如常:


    “燕宜,你怎麽受傷了?走,我帶你去找太醫!”


    這句話終於觸動了徐燕宜原本渙散的眼神,她的目光一點一點的聚集,最終聚焦在了來人的臉上。


    然後,化作了一股濃重的憤恨之色。


    徐燕宜狠狠地推開了來人,冷冷地直視著對方充滿焦急關心的眼睛,恨聲道:


    “二殿下,你聽清了嗎?”


    麵對徐燕宜的問題,二皇子緩緩地低下了頭。


    他一直就在隔壁,這個屋子裏的動靜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聽清了他的皇弟是如何覬覦他的妻子,也聽清皇弟要要如何與他相爭。


    可是......


    二皇子心亂如麻,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向乖巧懂事的皇弟會是這樣的人......他不知道要如何麵對,他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


    在親耳聽見三皇弟聲音的那一刻,他的心裏不是憤怒,而是逃避......那一刻他眼前的景象耳邊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了。


    徐燕宜看著沉默的二皇子,心中原本憤怒的情緒一點點沉了下去,變得冷靜,變得失望。


    她的眼淚漸漸地停了,以一種平靜到近乎悲涼的聲音,問道:


    “二殿下,您剛剛為什麽沒有出現?


    剛剛三殿下說要搶你的妻子,與你爭皇位的時候,您為什麽沒有出現?


    剛剛三殿下掐著我的脖子質問我,幾乎要把我掐死,我向您求救的時候,您為什麽沒有出現?”


    徐燕宜的聲音很輕很冷,可是落在三皇子的耳邊卻重若千鈞,他像是被這三個問題燙到了一般,身子微微地一顫。


    可是,他還是沒有說話。


    他又能說什麽呢?


    那是他的三弟啊!那是他自小牽在掌心裏,保護著長大的三弟啊!


    他們一母同胞,他們血脈相連,他們......是親兄弟啊!


    “二殿下,您走吧!臣女想一個人靜一靜。”


    最終,徐燕宜從口中歎出一口氣來,聲音又恢複了世家貴女該有的輕柔如水。


    徐燕宜的這句話並不是真的在讓二皇子離開,而是她最後的試探和挽留,是她留給二皇子解釋和表明態度的最後一個機會。


    可是,二皇子終究還是讓她失望了。


    二皇子在短暫的糾結和猶豫之後,緩緩地站起身來,輕聲道:


    “燕宜,那你好好休息。”


    眼前,二皇子的身影在徐燕宜的眼中慢慢的開始模糊,至於他最後關切不舍的“記得早點找大夫看一看臉”的話更是在未到達她的耳邊,就已經消散在了風中。


    望著二皇子離開的模糊背影,徐燕宜的心中悲涼一片。


    如果說榮貴妃對她的冷淡和刁難,二皇子是因為毫無知覺而置之不理,那三皇子的覬覦之心都已經讓他親耳聽見了,可他還是沒有作為。


    二皇子,他不是善良溫和如君子,而是逃避無作為的懦夫!


    徐燕宜失望到了極點,深吸一口氣,心中的某個方向也越發堅定。


    她站起身來,撿起地上的金簪。


    緩緩地抬起手來,銳利的簪尖對準了臉上的傷痕,深深地戳了進去,慢慢地轉動起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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