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宜麵色蒼白地站定在一間雅間麵前,伸出去想要推門的手,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她的指尖剛剛觸碰到屋門上的銅環,便飛快地縮了迴去,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了一樣。


    她就這麽站在門口,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


    幕籬簷邊垂下的長長的黑灰色薄紗,將徐燕宜纖細的身影籠罩在裏麵,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殼子。


    半晌,徐燕宜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向四周看了看。


    然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來,再次伸出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指尖,緩緩地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


    屋門發出輕柔低啞的淺吟,這讓徐燕宜邁進門的步子微微停滯,然後又很快地恢複如初。


    一開門,便有一股清甜的花香撲麵而來。


    帶著暖融融的水霧觸感,叫人心頭不自覺地感到熨帖。


    這是徐燕宜平日裏最喜歡的梅花香,嗅到熟悉的味道,這讓徐燕宜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不過很快,隨著她的步子一點點的前進,屋內的景象一點點挪進她的眼底,徐燕宜心中那點微不足道的安定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濃重的的惶恐與不安。


    因為她發現,這間屋子裏不是隻有一道梅花香是她喜歡的。


    還有桌椅板凳,還有水壺茶盞,還有瓷瓶香案,甚至是那西側的床榻,所用的枕頭被褥和帳幔垂絡都是她素日裏喜歡的顏色和花樣。


    若隻有一件,還能說是巧合。


    可這屋子裏處處擺放布置,都合著她的喜好,便就不是簡簡單單的“巧合”二字可以解釋的了。


    徐燕宜的心頭狂跳起來,一股不安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徐燕宜轉眸,看向這屋子裏她唯一討厭,不,是厭惡與畏懼的東西——三皇子。


    忍著胃裏頭翻湧的惡心,徐燕宜衝著窗邊的三皇子緩緩蹲身行下禮去:


    “臣女徐燕宜見過三殿下。”


    三皇子自徐燕宜走進來之後便一直盯著她,看著她的身形緩緩移動,將屋子上下橫豎都打量了一遍。


    實話說,他很期待徐燕宜的反應。


    可是,那礙眼的幕籬不僅將徐燕宜的桃花容顏遮擋得嚴嚴實實,也將她麵上眸中的神情也一並遮蓋住了。


    心裏這樣想著,三皇子便站起身來,邁步走至徐燕宜身前,托住她的胳膊,將人攙扶了起來。


    而後,伸手去取那礙眼的幕籬。


    先前,徐燕宜在他的手觸碰到自己胳膊的時候,心頭的惡心感便翻湧得厲害,她想躲可三皇子手掌上的力氣太大,箍得她掙脫不開。


    現在,當徐燕宜察覺到三皇子的意圖後便猛地後退一步,拉開了與三皇子的距離,輕聲道:


    “殿下,臣女自己來吧。”


    說著便自顧自伸手取下幕籬,露出一張嬌豔欲滴的桃花麵來。


    今日的徐燕宜並沒有裝飾打扮,換言之也就沒有用厚厚的脂粉裝點出一份清純乖覺的模樣,而是露出了她本來的容顏。


    嬌豔,妖嬈。


    三皇子眯了眯眼,心底裏因為徐燕宜的拒絕而生出來的不快,在這張桃花麵前消弭得無影無蹤。


    就連聲音也特意放得輕柔了些:


    “徐姑娘今日肯來,想必是已經證實了本皇子所言?”


    徐燕宜緩緩點頭,自袖子取出一枚扳指,雙掌托起,呈送到三皇子眼前,正是他那日所說的和田玉璃龍扳指。


    三皇子目光幽幽地落在徐燕宜掌心的那一點紅痣上,緩緩開口道:


    “那徐姑娘可是相信了本皇子所說的了,你父親的確有意將你......”


    “那是家父與殿下之間的事。”


    徐燕宜開口截斷了三皇子的話,她不想再在麵前這個人口中聽到那些令她心中生厭的話:


    “臣女並不想摻和到父親和殿下的交易之中來,也不會因為與二殿下的婚約而去幹涉父親的決定,這一點殿下大可放心。”


    徐燕宜是在暗示即便她成為了二皇子妃,父親私下答應給三皇子的支持也不會改變,即便他要與二皇子爭,她不會在其中給三皇子使絆子的。


    “可是——”


    三皇子聽了這話,唇邊露出一點古怪的笑容來,邁步朝著徐燕宜靠近了一步,輕聲道:


    “徐姑娘難道不知道,本皇子與你父親交易存在的前提是徐姑娘你嗎?”


    徐燕宜猛地抬起頭來,她沒有想到自己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三皇子還是不肯放過她。


    “若是徐姑娘執意拒絕本皇子的話,本皇子也就隻好將你父親的這枚玉佩拿給母妃和皇兄看了!”


    三皇子的指尖纏著那枚玉佩上的絡子,語意裏充滿了威脅。


    徐燕宜的心頭狠狠一跳。


    這東西,怎麽能叫榮貴妃和二皇子知道呢?


    榮貴妃本就不喜自己,若是知道父親曾在私底下將自己許給三皇子,心裏還不知道會如何想她!


    至於二皇子——


    “二皇兄的確有點喜歡你,可是徐姑娘,你真的覺得二皇兄喜歡的是你嗎?”


    三皇子慵懶的聲音緩緩響起:


    “換言之,二皇兄喜歡的是本來的你嗎?”


    是啊!


    二皇子是與她兩情相悅,可這情太淺太短,未必能撐得住三皇子的衝擊。


    更何況,二皇子喜歡的是她清水出芙蓉的乖覺模樣,可徐燕宜自己心裏清楚那不是她本來的樣子。


    她生得美豔動人,隱藏在世家貴女端莊矜持的麵皮下,一顆心並不安於本分,而是生來張揚。


    而這些,並不是二皇子心悅的樣子。


    “徐姑娘的容貌與性子,本皇子早就一清二楚且心向往之。”


    他看著徐燕宜眼底的慌亂,越發胸有成竹:


    “與其壓抑自己去迎合二皇兄,徐姑娘為何不考慮在下呢?”


    徐燕宜垂著眸子咬著櫻唇,眼底是難以掩飾的慌張和被說中心事的難堪。


    半晌,徐燕宜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三皇子的眼中蕩漾著水波豔色:


    “可是,臣女已經是陛下禦旨親賜的二皇子妃,又如何能與殿下再成就良緣呢?”


    聽她語調輕柔,尾音帶鉤,二皇子以為徐燕宜有所意動,唇邊勾起笑意來:


    “這有何難?”


    “本皇子會按著皇兄的喜好挑幾個年輕貌美的丫頭送到府上,徐姑娘平日裏多帶她們幾個在皇兄麵前晃一晃,日後成婚的時候徐姑娘把她們充作你的陪嫁侍女一同嫁給皇兄。”


    三皇子絲毫沒有思考,直接侃侃而談:


    “過段時間,本皇子在和你在皇兄麵前演一出郎情妾意的戲碼,相信以皇兄的人品,必然做不出和弟弟搶心上人的事,自然也就不會動徐姑娘半分。


    待到日後塵埃落定之時,你便可自歸其位。”


    “塵埃落定?”


    徐燕宜口中咀嚼著這四個字,心中暗笑什麽樣的塵埃落定能改變當今陛下的禦旨呢?


    “殿下真的要這麽做?你們可是親兄弟!”


    三皇子笑了笑,沒有說話。


    親兄弟,尋常人家裏親兄弟也是要爭家產的,更何況是皇家。


    那可是皇位,是全天下最至高無上的權柄,一步之遙便是天差地別,誰會心甘情願落於人後?


    況且,他自認處處都要比他強些,又為什麽要讓他呢?


    看著三皇子眼底閃爍的精光,徐燕宜明白了。


    她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分毫:


    “殿下居然沒有打算攪黃臣女與二殿下的婚事?”


    “父皇親旨,不是那麽容易更改的。就算是有法子,我又怎麽舍得傷害你呢?”


    三皇子定定地看著徐燕宜,眸中的深情滿得幾乎要溢出來。


    皇子賜婚的旨意也有收迴或者更改的,不過那都是因為女方的家族犯了大罪或者女子婚前失貞與旁人,不堪為皇子妃的先例。


    所以,三皇子的意思是他不舍得用徐父的前程和徐燕宜的清白名聲去攪黃這樁親事,寧可眼睜睜地看著心上人嫁給自己的皇兄,做一對假夫妻。


    徐燕宜並沒有被三皇子的甜言蜜語衝昏了頭腦,她淡淡的問道:


    “殿下找我父親,是為了戶部的財權,那殿下找上臣女,應當不僅僅是為了男歡女愛吧?”


    “自然是因為我心悅你了。”


    三皇子的手輕輕地搭在徐燕宜的肩頭,看向她的目光中纏繞著憐惜與讚賞:


    “當然了,若是燕宜願意在皇兄的後院做我的內應更好。若是你不肯,我自會安排合適的人做,絕不會髒了你的手。”


    嗬嗬!


    徐燕宜幾乎要壓抑不住心底裏的冷笑。


    三皇子這個人,還真是口蜜腹劍,兩套做派!


    眼裏口中都是男歡女愛,可肚子裏卻全是陰謀算計!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可實際上就是要利用自己來對付二皇子。


    徐燕宜眼底一片清明,唇邊溢出兩聲冷笑,抬袖露出一直藏在掌心的一根金簪,鋒利的簪頭閃爍著冷冷的利光。


    這利光刺得三皇子心頭一顫,下意識地收迴手,舉袖擋住了自己。


    馥鬱的梅花香摻雜著血腥氣傳到三皇子鼻尖,他放下了胳膊,就看見那張他日思夜想的桃花麵被一道新鮮的傷口破碎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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