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張嬤嬤近乎質問的語氣,吳芷瑩的眸光倏然冷淡了下來。


    第一次,吳芷瑩第一次在她們麵前露出了百年世家堆砌在她身上的貴女威嚴:


    “嬤嬤,是在審問本姑娘嗎?”


    吳芷瑩的聲音不鹹不淡的,但莫名的就讓人覺得有威壓從她身上傾蓋下來,衝她們所有人襲來。


    張嬤嬤下意識地低下了頭,福身謝罪:


    “老奴不敢。”


    吳芷瑩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底下保持著福身行禮姿勢的張嬤嬤。


    從她的角度,吳芷瑩可以清楚的看到張嬤嬤麵上表情冷淡平和,微微皺起的眉頭和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唇,無一不在昭示著她心底的不耐。


    吳芷瑩挑了挑眉毛,唇邊勾起一個淡淡的冷笑。


    雖然做出了伏低的姿態,可她話語中的一個“老”字,終究還是透露出了她自恃身份與資曆的意思。


    吳芷瑩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客氣地讓張嬤嬤起身,而是緩步走下了台階。


    伸手將地上的包袱撿了起來,指尖幽光一閃,那對點翠耳墜便被她率先收入了袖中。


    她的動作並不算隱蔽,因此垂首注意著她的張嬤嬤和地上跪著的禾兒都看到了她剛剛的舉動。


    張嬤嬤下意識地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可心裏頭又生了幾分顧忌。


    如此一猶豫,便錯過了開口的最佳時機。


    而禾兒,則是將嗓子眼懸著那一顆心放迴了肚子裏。


    她知道,吳芷瑩這是下定決心要保下自己了。


    禾兒垂下眸子,心中卻在暗暗嗤笑張嬤嬤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為了把自己拉下來,竟然膽大包天到拿吳芷瑩的心愛物件做閥子。


    的確,若是吳芷瑩真信了自己手腳不幹淨,連她手邊的心頭好也敢偷盜,自然是容自己不得。


    可張嬤嬤難道就沒有想過,吳芷瑩若是相信自己這個貼身丫鬟的人品德行,反而會因為她勾心鬥角到連主子東西都敢動心思而更加惱火嗎?


    說到底,還是張嬤嬤太過自負了。


    她自負於吳芷瑩看不穿她的把戲,又或是自負於吳芷瑩的好拿捏。


    可誰也沒有想到,吳芷瑩在今日展現出了異於往日的強硬。


    隻見吳芷瑩從包袱中摸出一枝勾著金黃色花蕊的梔子花白玉簪,遞到張嬤嬤眼前:


    “嬤嬤仔細看看,這是不是前幾日皇後娘娘賞下來的東西?”


    張嬤嬤不明所以,飛快地抬眸掃了一眼那垂在吳芷瑩指尖的粉白玉珠流蘇,低聲迴道:


    “是。”


    “那嬤嬤再仔細看看,這隻玉簪上可刻有宮中規製的字樣?”


    吳芷瑩說著,指尖慢慢撚動,流蘇在空中輕輕搖晃了一圈。


    張嬤嬤的目光也跟著轉了一圈,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沒有。”


    吳芷瑩這才收迴了手,盯著身子微微搖晃的張嬤嬤,淡淡道:


    “這些東西雖然是宮中賞的,可卻沒有一樣是刻有宮廷字樣的,那就表明這是娘娘從私賬上劃給本姑娘的,是可以賞人變賣的。


    這也是皇後娘娘體貼我一介姑娘獨在京城艱難的心意,嬤嬤久在深宮,又得娘娘信任,難道連這點規矩也不懂嗎?”


    “老奴......”


    聽了這話,張嬤嬤臉都白了,連忙張口就要為自己辯解。


    她可不敢承接這頂帽子,她奉命出宮伺候並監視吳芷瑩終究隻是臨時的差事,日後她還是要迴到宮中,迴到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


    若是這話傳到了皇後娘娘耳邊,讓娘娘覺得自己蠢笨不堪,那可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可張嬤嬤的話剛一出口,吳芷瑩眉宇間的厭惡又更深了一層。


    “還是說,嬤嬤不僅是奉命照顧本姑娘的吃穿起居,就連本姑娘這個人也要一並管了?”


    吳芷瑩開口截住了張嬤嬤的話頭,聲音由清淡轉而變得疾言厲色:


    “嬤嬤這手,未免伸得也太長了些!”


    吳芷瑩這話從口中砸出,砸到張嬤嬤的頭上,砸得她膝蓋一軟,下意識地跪倒在了地上。


    待到膝蓋處傳來冰冷刺骨的寒意,張嬤嬤才恍然迴神,心中暗暗驚詫剛剛吳芷瑩身上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懾人氣勢。


    這種氣勢,她隻在陛下和皇後娘娘身上看到的。


    那是多年權謀算計和人命浸淫養出來的嗜血冷意,可吳芷瑩一個身嬌體弱,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怎麽會有這樣的氣勢呢?


    莫不是,自己看錯了?多年不曾承受行禮的磋磨,一時受不住出現了錯覺?


    比起吳芷瑩並不如表麵上看起來的嬌弱無辜,張嬤嬤還是更能接受隻是一時錯覺的說法。


    可本能的,張嬤嬤也不想再在今日的事情上與吳芷瑩繼續糾纏下去。


    於是,張嬤嬤在迴過神來之後立即做了決定,垂首低眉,輕聲告罪:


    “是奴婢......糊塗了!”


    吳芷瑩微微勾起唇角,輕聲應了一句“嗯”。


    她很滿意於張嬤嬤態度的轉變,也不想揪住這一點不放,畢竟她並沒有打算把張嬤嬤和禾兒任何一方拉扯下來。


    張嬤嬤偷眼看了看已經轉身的吳芷瑩,垂在寬袖下的手輕輕揉了揉發僵的膝蓋,起身退出了屋子。


    而禾兒則緊跟著張嬤嬤起身,迅速地攏好散亂的頭發,將身上因劇烈掙紮而起褶的衣服拽平。


    攏著袖子,低著腦袋,邁著小碎步,緊緊跟在了張嬤嬤身後。


    臨走出門時,張嬤嬤扭頭,滿目陰狠地看了一眼禾兒。


    今日這筆賬,她,記下了!


    禾兒低垂著眼簾,全當是沒有看到張嬤嬤已然沉如鍋底的臉色,“啪”的一下將屋門關上。


    一轉身,禾兒滿麵淚水,撲倒在了吳芷瑩腳邊:


    “奴婢,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哎——”


    吳芷瑩坐迴椅子上,隨手擺弄著包袱裏的首飾,金燦燦的光閃得人眼睛疼:


    “我也是不喜歡她總是為難你......”


    吳芷瑩聲音軟軟的,一雙翦水秋瞳蕩起淺淺的波瀾,漾著哀怨與憐惜。


    她伸出手來,輕輕撫過禾兒麵頰處的紅腫,輕聲道:


    “我床頭匣子裏有宮中賞賜的藥膏,待會你自去拿一些吧。姑娘家家的,臉上破了相就不美了!”


    頓了頓,吳芷瑩又軟聲囑咐道:


    “你日後可要謹言慎行,莫要被她抓住了把柄。”


    “奴婢曉得。”


    禾兒滿麵都是淚水,一臉感激的衝著吳芷瑩點頭:


    “姑娘今日救了奴婢,奴婢這一條賤命就是姑娘的了!姑娘日後叫我上刀山下火海,奴婢要是眨一下眼睛都算是奴婢忘恩負義!”


    長公主府。


    薑荷綺將江姝靜和謝文韻叫到書房內,遞給兩個人一本小冊子:


    “看看吧,這是禮部準備呈報上去的,有關今秋開放女子科考的章程。”


    “他們的動作倒是挺快!”


    江姝靜含笑接過,細細地翻看起來。


    這章程洋洋灑灑寫了許多,大體就是仿照男子科考的程序,設置縣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


    縣試、院試和鄉試每年在各地舉辦一次,通過鄉試獲得舉人功名,便可以此功名根據需要和成績擔當各地為女子開放的官職。


    舉人方有資格參加每三年舉辦一次的會試,通過者可獲得貢生功名,而會試的前三甲可參與殿試,由陛下或陛下欽點官員考核擢選,所有貢生都由吏部登記造冊,安排官職。


    “看過了,感覺如何?”


    見兩人一目十行的看過,薑荷綺倚靠在圈椅上,手指在桌麵上輕點。


    江姝靜和謝文韻對視一眼,謝文韻點了點頭,率先開口道:


    “整體看下來還算不錯,有模有樣的,禮部的人這次動作很快。”


    薑荷綺微微沉吟,看向皺著眉沒有說話的江姝靜:


    “你怎麽說?”


    江姝靜捏著那冊子又翻了一遍,才緩緩開口道:


    “表麵功夫。”


    “哦?”


    薑荷綺挑眉,示意江姝靜繼續說下去。


    江姝靜皺著眉頭:


    “架子倒是搭得很大,可是卻不適合現在的時機。


    若真是按照上麵寫的章程推進,從今年秋日開始縣試,那豈不是起碼要再等一年才會有女貢生?


    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開了這個頭,世人無論男子女子對這件事的認同度並不高,我們要是緩緩推行,很難說會遇到些什麽風浪將這點子苗頭拍下去。”


    “那......依你之見?”


    江姝靜把冊子往桌麵上一丟,抬眸定定地看向薑荷綺,朗聲道:


    “那最好是鬧得烈火烹油,轟轟烈烈的,一蹴而就才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大姑娘有點怪,怪難追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眉心一點朱砂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眉心一點朱砂痣並收藏江大姑娘有點怪,怪難追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