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日的時間過去了,三皇子遲遲沒有得到徐言憂的迴複。


    終於,他失去了耐心。


    這一日,三皇子踩著重重的步伐走進了刑部大牢。


    結果卻看到徐言憂一臉悠閑自在地倚靠在椅子上,麵前生著火的小爐子“咕嚕咕嚕”冒著熱氣,嫋嫋清新的茶香在這一方幹淨的天地散開......


    看這樣子,這徐言憂哪裏有認真思考他的提議,分明是在此處樂不思蜀了!


    三皇子的麵上浮現出濃濃的不滿:


    是他想岔了!


    他原本念著徐言憂畢竟是徐燕宜的父親,他既然是真心想要求娶徐燕宜為正妃,少不得要對他這位未來的嶽丈多些恭敬。


    再加上他想要向徐言憂展現自己的誠意,於是他就吩咐程山給徐言憂安排了一間安靜無人打擾的牢房,不僅下令不準提審動刑,甚至還安排了人給他好吃,好喝,好用,好睡的伺候著。


    結果,他不僅拖著遲遲不肯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還幹脆在這裏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來了。


    早知道他如此不知好歹,自己就應該讓他在這裏吃吃苦頭,明白明白什麽叫: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打開!”


    三皇子怒氣衝衝的向旁邊人吩咐道,麵色陰沉的邁步走了進去。


    徐言憂聽得動靜睜開眼睛,在看清三皇子黑如鍋底的麵色時心瞬時就沉了下去,知道自己使的“拖”字訣到今日恐怕就不管用了。


    也不知道自己賄賂獄卒,讓他送出去的消息到底送到了沒有?


    可此刻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徐言憂連忙站起了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恭敬行禮道:


    “微臣見過殿下!”


    三皇子的耐心告罄,對著他自然也就沒有了之前好言好語的好臉色,冷冷的問道:


    “徐尚書,考慮得如何了?”


    徐言憂沉吟了半晌,吞吞吐吐道:


    “微臣覺得兒女親事終究還是要看宜兒的心意......”


    “啪!”


    徐言憂的話剛剛出口,三皇子驟然麵色一變,抬手將爐子上的茶壺拂落到地上。


    上好的陶瓷小壺精美又脆弱,不及膝蓋的高度落下來也摔了個四分五裂。


    滾燙的茶水從碎裂的壺身中流出來,在地麵上淌出個張牙舞爪的形狀。


    “徐尚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三皇子一直壓抑的怒火驟然爆發出來,盯著徐言憂的眸子陰沉沉的:


    “若是徐尚書想不通的話,您的夫人和千金恐怕就得進來陪著你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徐燕宜一個世家貴女,若是進了這種地方,無論是為著什麽緣由,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的名聲和前途可就都毀了!”


    徐言憂原本還算淡定的麵色在三皇子一字一句中,一寸一寸的灰白了下去。


    他明白的,在三皇子麵前,他並沒有選擇。


    “好。”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好像已經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


    三皇子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吩咐人給徐言憂上了筆墨:


    “剩下的事情,嶽丈大人就等著本皇子的消息吧!”


    *


    “殿下,我怕。”


    通往關雎宮的小道上,一身宮女裝束的徐燕宜止住了腳,害怕地扯了扯前頭二皇子的衣袖。


    二皇子聞聲也停下了腳步,低頭看了一眼徐燕宜停留在他袖角圓潤粉嫩的指甲,再抬眸看向她的神色便溫柔了許多:


    “沒事的,母妃很喜歡你的。”


    頓了頓,二皇子更溫柔的聲音在夜風響起:


    “況且,還有我呢。”


    二皇子的聲音雖輕,可落在徐燕宜的耳中卻很清楚,讓她白皙的麵龐上浮上一層誘人的緋紅。


    夜風拂過,掛在簷下的燈籠晃晃悠悠的,向底下站著的兩個人撒下柔和的光輝。


    “宜兒,好孩子,走近些,讓本宮仔細看看你。”


    傳聞中豔絕群芳,寵冠六宮的榮貴妃娘娘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親和,親熱地拉著徐燕宜的雙腕不住地打量著,讚道:


    “真是個難得標誌的美人。”


    說著,榮貴妃掃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兒子,含著笑打趣道:


    “怪道本宮這個最守規矩的兒子,為了你在本宮這裏磨了好幾日,非要本宮見一見你。


    本宮看啊,他是真的把你放在心中的,連我這個母妃都遠遠不及呢!”


    榮貴妃這樣說,徐燕宜兩頰間的紅暈更加明顯了。


    本就鮮豔的容色,因著這份羞怯,越發的嬌豔欲滴了。


    見徐燕宜麵皮越來越紅,都快要掛不住了,而母妃言語間的打趣似乎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二皇子不得不站出來英雄救美了:


    “母妃,燕宜今日來是有事要求母妃。”


    “哦,是什麽事?”


    榮貴妃這才止住了話頭,笑盈盈地問道。


    徐燕宜衝二皇子投去感激的一笑,轉而朝著榮貴妃行了一禮,鄭重地拜下,言辭懇切:


    “徐家燕宜,求貴妃娘娘救一救我的父親!”


    徐燕宜跪伏在地上,將父親被刑部尚書程山帶走的來龍去脈一一說出,連自己真的有派人跟蹤那位“逃奴”的事實都未曾隱瞞。


    “若是貴妃娘娘肯施以援手,日後徐家上下一心,願為娘娘和二殿下馬首是瞻!”


    聽完徐燕宜的話,榮貴妃沒有立即開口。


    半晌之後,才捧起手邊的茶水輕呷了一口,杯蓋落在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


    再開口,榮貴妃的態度就不複之前的熱切了,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冷淡:


    “你是說刑部那邊掌握的人證物證都是真的,隻是做這件事情的人不是你父親而是你?”


    二皇子聞言立刻皺緊了眉頭,不解地看向榮貴妃。


    他在這之前明明已經將事情都與母妃說清楚了,母妃也是滿口答應了,如今這般說又是什麽意思?


    榮貴妃自然察覺到了兒子的目光,在心底裏暗暗歎了一句“傻兒子”,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看著下頭的徐燕宜。


    “是。”


    徐燕宜的身子顫了顫:


    “可是臣女是為了維護戶部的名聲,並沒有做過任何折辱旁人,害她性命的事情!求娘娘明鑒!”


    沉默,又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徐燕宜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榮貴妃終於緩緩地開口了:


    “可以,這件事本宮答應你會盡力去做,隻是事情成與不成終究還是要看陛下的聖意。”


    “是,多謝娘娘隆恩!”


    徐燕宜喜極而泣,不住地向榮貴妃磕頭謝恩。


    “好了好了,你這傻孩子磕頭磕得也太實誠了,小心別磕破了相。女孩子家家的,一張好麵皮可是最最要緊的。”


    榮貴妃又掃了一眼站在一旁唇角含笑,麵露心疼之色的二皇子,淡淡道:


    “快到宮門下鑰的時辰了,宇兒,你送徐姑娘迴府吧。”


    二皇子忙不迭地應承了下來,親自彎腰將徐燕宜扶了起來,同她一起向榮貴妃告辭。


    一直到兩人相攜的身影走遠,二皇子溫柔的安慰聲還能傳至榮貴妃的耳邊。


    聽著那兩人的喁喁私語,榮貴妃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緊皺的眉心,輕歎了一聲:


    “本宮這個傻孩子啊......”


    帶著百合香氣的手指搭上榮貴妃的額間,溫熱的指腹輕輕地在她太陽穴處打著圈:


    “娘娘不必太過憂心了,二殿下隻是為人太過君子了。”


    是啊!


    榮貴妃不由得又歎了一口氣。


    多年伴君,她對皇帝的了解遠超陛下自己的想象。


    她知道皇帝不算是一個純粹的君子,可他卻十分喜愛或者說是向往,這種純粹的君子之風。


    所以,她為了討皇帝的喜歡,從小便刻意將宇兒往皇帝喜歡的方向去培養,詩書禮教,溫潤謙遜,朝野上下,知道宇兒的無人不讚一句“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而事實也確實如她所願的那樣,皇帝在三個兒子當中最喜歡的就是宇兒這個長子。


    可是......


    自小被這樣教導的宇兒,在人心算計上總是少了幾分敏銳,為人處世上也少了決斷之力。


    如今還算不顯,等到將來真的讓他獨當一麵之時,恐怕難以逃脫“優柔寡斷”之嫌啊!


    思及此,榮貴妃不由得又憂心忡忡起來。


    早知道,當初在教養宇兒的時候也勻一些言兒的陰謀算計給他就好了......


    “娘娘,您真的要幫徐大人嗎?”


    為榮貴妃按摩的孫嬤嬤見她的氣息始終緊繃,便想著轉移一下娘娘的注意力:


    “徐大人的戶部本就被卷進去遭人非議,如今咱們又知道了他被抓住的把柄都是真實的,這次徐家恐怕很難全身而退啊!


    若是娘娘冒然出手,達不成目的倒還在其次,若是沾惹了一身腥臊使得陛下不快實在是不值當啊!”


    榮貴妃嬌豔的麵龐綻開一抹笑意:


    “放心,此事本宮心中有數。”


    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榮貴妃對皇帝的了解遠超陛下他自己的想象。


    床榻之間,是皇帝最心神放鬆的時候,也是榮貴妃最輕易能探聽到聖意的時候。


    她知道的,皇帝並無意為這樁青樓女子自盡案大動幹戈,反而很有息事寧人,撫平風波的意思。


    死得終究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人物,罰一罰為首的江姝靜做做樣子,給下麵一個像樣的交代也就是了。


    至於意外被牽扯其中的徐言憂。


    徐言憂這個人,做人做事,為官為臣,都很有自己的一套章法。


    所以,皇帝對他這個臣子還是十分滿意的,私心裏應當也是不願意為了那些個不緊要的人真的處置了徐言憂。


    況且,若宇兒是真心喜歡徐家那個姑娘,她這個做母妃的少不得要為他達成所願。


    作為未來的二皇子妃的母家,由皇權出手保下他,也不算什麽沒有先例的事。


    退一萬步說,就算徐言憂會被陛下從戶部尚書的位置上擼下來,可他曾在這個滿天下最有油水的位置上待了這麽多年,手裏積攢的銀兩財寶恐怕是難以想象的。


    而他們想要成事,錢財上的支持是最要緊的。


    所以,榮貴妃心裏早就拿定了主意,徐家的這個忙她是幫定了的,徐燕宜這個兒媳她也是認下了的。


    不過她還沒有和皇兒說明,她心裏給徐燕宜留的位置是側妃。


    是的,原本按照徐家的家世和徐燕宜的好名聲,榮貴妃心中給她預留的位置是二皇子正妃。


    可是出了這檔子事,徐燕宜的身價少不得就得往下跌一跌了,一個側妃也足以打發了。


    至於皇兒的正妃位置,榮貴妃又開始思考其他更有權勢的世家貴女了。


    畢竟,徐家真實的利益到手了,也該考慮考慮別的方麵了。


    況且,徐燕宜定親之前就與男子私下接觸,還穿著宮女服飾漏夜入宮,樁樁件件都不合規矩,也都讓榮貴妃心中生出不喜。


    “我定了明日離京南下的船,戶籍和路引今日就能辦下來嗎?”


    柔和的聲線難掩清冷,輕輕地詢問麵前為她辦理事務的貴女。


    這聲音的尾端像是帶著一把把小鉤子,撓得人心中癢癢的。


    未見其人,隻聽其聲。


    便已知道這該是一位清冷卓絕的美人。


    程懷英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筆,好奇地抬眸看向麵前的女子。


    似乎是察覺到對方的目光,那位姑娘慢慢抬起手中水青色的傘麵,傘沿下墜著一圈琉璃色的珠子。


    散發著璀璨光輝的珠子叮鈴作響,露出一張容色豔絕的麵龐。


    眉如柳葉,唇似紅櫻。


    麵上的那一雙淺褐色的眸子,宛若一對晶瑩剔透的琉璃,更襯得那巴掌大的小臉是瑩白如玉,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程懷英不由得看的有些呆了。


    “姑娘?”


    方恬意唇角微微勾起,衝著她偏頭一笑,輕聲提醒道。


    “哦哦,可以的。”


    程懷英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失態,不由得麵色一紅,急忙垂下腦袋裝似慌忙的翻找著紙筆。


    垂眸的瞬間,又被方恬意腰間水青色絲繩懸掛的那枚玉佩所吸引,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讚歎:


    這東西,好生精巧絕倫!


    程懷英簡單詢問過方恬意的情況,一一核實沒有問題後,便將新鮮出爐的戶籍和路引遞給了她。


    就,這麽簡單?


    方恬意看著自己和姐姐籌謀了小半輩子都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不由得愣在了當場,遲遲沒有伸手去接。


    在程懷英疑惑的提醒下,方恬意才恍然迴神般的接過,柔聲道謝後離去。


    一直走出官府的大門,垂在寬大袖子下,捏著戶籍和路引的手指仍舊在微微地顫抖。


    方恬意的心中不平靜,程懷英的腦海中也始終浮現著剛剛驚鴻一瞥看見的那枚玉佩。


    她覺得有些熟悉,就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方恬意撐著傘,常年跟隨的幕籬並未佩戴,而是頂著那張與姐姐九成相像的麵龐,一路從戶部官府穿過大街小巷,以即將要出遠門采買東西的名義,在各個不同的店鋪攤麵前停留。


    她知道,江姝靜帶著好些人手混在人群中,不遠不近的跟著她,保護著她,也隨時準備拿下可能會對她,或者對那塊玉佩動手的人。


    可一直到她走迴自己租賃的小屋,都安安穩穩的,沒有半分異常。


    方恬意心裏發毛,可也不敢四處張望叫人看出問題,隻能依照和江姝靜約定好的走進自己的屋子。


    而江姝靜則帶著人將身形隱匿到院子各個陰影的角落裏,靜靜地等候著。


    方恬意已經將她明日一早就要遠遊的消息散播了出去,有心之人也會明白,他們想要動手,機會隻在今日。


    這是一個近乎粗糙的陷阱,可容他們猶豫盤算的時間也不多。


    可一直等到晨曦露白,也並沒有發生任何異樣。


    江姝靜不由得開始懷疑,難道是他們哪裏做錯了?或是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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