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得越近,晏蔚越感覺到那股足以並吞天地、席卷洪荒的壓迫感,讓人膽顫。


    他還是攥緊了那錦囊,才走到贏厲身後,恭敬忐忑地言:


    “君上,這是國後讓屬下交給您的錦囊……說裏麵有重要訊息……”


    贏厲的身軀終於有所動了,那大手接過,打開。


    他本來深沉凝重的長眉,倏地皺了皺。


    木瀆上寫的是:“贏舟非比尋常,不食寧樂丹,許是另有退路。”


    其實留此錦囊,陳玉皎有兩層原因。


    其一:


    根據她的推測,贏舟謀略那麽深,怎會不知道贏厲去,是想殺他?


    而贏舟不可能殺贏厲,唯一能做的,就是隻能自己死。


    可沒有完成自己的抱負、重任,贏舟怎麽會就那麽死去呢?


    興許贏舟,的確早已做好退路。


    陳玉皎其實想提醒贏厲、可以趕盡殺絕。


    但是她根據局勢推測,贏舟想要假死脫身,唯有墜崖。


    可天燭峰的地形複雜,天寒地凍,冰錐遍布,即便是提前有所準備,也定然九死一生。


    再加上贏舟的身體本就孱弱,這一墜崖,就算能勉強不死,恐怕也至少需要恢複三五幾載。


    贏舟,至少一兩年內,不可能給華秦帶來任何問題。


    其二。


    其實陳玉皎也不確定,贏舟是否真會準備有退路。


    以贏舟的心性,極有可能想以他之死,換一場和平。


    若他沒死,贏厲一直尋找,會攪得天燭峰不得安寧,會連累許多天燭峰的人。


    贏舟,不是那麽自私的人。


    但她還是留此錦囊,是給贏厲另一份安慰。


    她不在贏厲身邊,贏厲身旁無一體己之人。


    看此錦囊,他的注意力定能有所轉變。


    而贏厲深邃的視線,的確已落在那萬丈懸崖之下。


    雪很大,周圍盡是白雪皚皚,以至於視線看得極遠、極深。


    至少目光所見,沒有任何平台,亦無任何可生存之機。


    但興許……


    晏蔚問:“君上,要不要派人下去找找……”


    “不必。”


    贏厲終於轉身,帶著滿身的風雪、及所有黑禦衛,離開了天燭峰。


    從此,贏舟生死,未知。


    *


    秦峪城。


    陳玉皎在晏伐等人的護送下,浩浩蕩蕩而來。


    大將軍魏雄早已帶著人在等待。


    他們個個身穿重甲,恭敬行禮:“參見國後!國後萬年!”


    陳玉皎微微皺眉。


    一般女眷來到軍營,不管什麽身份,定然會受到不待見,甚至被當做拖油瓶,累贅。


    而這些將士……


    荀禦醫策馬到陳玉皎身邊,熱情解釋:


    “君上早前已連發三道詔令,命邊境所有人務必尊敬國後,護好國後。見國後如見君上!”


    陳玉皎心裏觸動,贏厲看似殺伐果斷,高高在上,卻連這些小細節都能考慮妥當?


    在她為贏厲籌備錦囊之時,贏厲也在為她安排……


    她翻身下馬,趕緊讓所有將士起來。


    而魏雄等人也不拘束,全是蜂擁上前:


    “國後,我們已為你準備好軍營,一路風雪勞頓,趕緊去歇息歇息。”


    “我還為國後熬了暖身湯,一直用爐子溫著,定要喝上一大碗!”


    “依末將說,國後趕路這麽久,肯定餓著了,廚房早已準備好膳食,應先帶國後前去用膳!”


    每個人臉上沒有任何嫌棄,更是由衷的熱情。


    即便是邊疆的將士們都知道,自家帝王二十又五、還未曾成婚。


    別人這個年紀,至少都有五六個孩子,孩子都能磨刀拿槍了。


    本來他們也還擔心,君上一直單身,到時候朝堂動蕩,他們辛辛苦苦戍邊,不也功虧一簣麽?


    如今,君上竟然願意成婚,立國後!


    對於他們這些糙漢來說,哪管那麽多繁文縟節,禮儀婦道,有妻子、有子嗣,就是最大的安定!


    即便是人群堆裏的小將士,都踮起腳尖想看看,能讓自家帝王動心的女子,到底長什麽模樣。


    他們、信任贏帝的目光!


    陳玉皎來之前還做了各種策略、準備,想著如何收服軍心,上下一心,如今倒是免了。


    她也沒有任何架子,開口道:“我不冷,也不餓,多謝各位。先直接帶我去看看戰況吧。”


    眾將士相視一看,無一不是驚詫。


    本以為女子都是嬌生慣養的,可陳玉皎來後,還要第一時間去觀軍營?看戰況?


    不愧是贏帝喜歡的女人,以國事為重!


    “好!國後走這邊,末將給您帶路!”


    魏雄趕緊走在前方,帶著她往城裏走去。


    一群人也緊隨其後,個個殷勤護擁。


    秦峪城修築恢宏,即便大雪覆蓋,依舊不掩其壯闊;四麵幾十米高的圍牆,裏麵住著二十萬將士。


    戰時,隨處可見巡邏的將士,以及值守的將士。


    不過也隨處可聽咳嗽聲、空氣裏也彌漫著濃烈的藥味。


    魏雄抓了抓腦子,不好意思地說:“國後勿嫌棄,咱們軍營就是這樣。


    主要現在天寒地凍,這雪下得真不是時候。”


    天氣太冷了,即便將士們穿著最厚的衣裳,依舊還是有無數人凍感風寒。


    陳玉皎敏銳察覺到一些不對勁,患病的將士們實在太多。


    這些軍情,並未上報到朝廷。


    魏雄等將士又領著她與晏伐等人上了最高的城樓。


    就見高高的城樓之上,即便有屋簷,但是還是有無數雪飄進來。


    那些值守的將士站得筆挺如楊、板正如剛,他們的頭盔上、臉上、耳朵上、乃至眼睫毛上、臉上,全數覆蓋著厚厚一層的積雪。


    一個個立在那城樓之上,或是眺望台上,如同一個個冰雕、雪人。


    陳玉皎眉頭頓時皺了皺。


    晏伐也瞬間動怒:“魏將軍怎麽不將他們換下?不把將士當人嗎?”


    “晏統領,您誤會了啊!”魏雄有苦說不出,提起來就是沉重的哀歎,“的確是我這大將軍無用。”


    “不關大將軍的事。”副將軍立即解釋:


    “是盛趙那邊的將士,十分邪乎!


    他們竟然不怕凍,穿得比我們還薄,行動比我們更為便捷,精神體魄也比我們更為抖擻。


    每日、每隔不少時間,便會對秦峪城發動攻擊。”


    “我們這邊一天十二個時辰,無時無刻不得不隨時處在防備警戒之中。”


    “這些將士,大將軍已經讓一個時辰一換,但雪實在是太大了……


    即便是不到一個時辰,就成了這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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