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


    無數道聲音傳來。


    是上千九州安和閣的劍客們於夜色中出來,將贏厲與晏蔚兩人團團圍在最中央。


    他們臉上盡是對贏舟的擔憂、維護、在意。


    而在那上千人後麵,也有五百黑禦衛衝了上來,在外圍包圍住安和閣的劍客。


    兩方勢力虎視眈眈、氣氛劍拔弩張。


    在那樣的環境裏,贏厲卻一直雙目闔閉,未曾睜眼,他的神色尊貴、威嚴,不動如山。


    當然,也有那一抹深深克製著的不忍。


    贏舟主和,劍客們如今是他的人;而黑禦衛,是贏姓皇室曆代艱辛培養出的精銳,曾經保護過贏舟。


    無論是誰動手、是誰贏,都不會是贏舟想看到的結果。


    今日、贏舟別無選擇。


    而他,雖有不舍,卻無心軟。


    他為一國之帝王,華秦與盛趙馬上就要拉開巨戰。


    邊境幾十萬大軍,容不得絲毫潛在的危險!


    突然——


    “十一皇子!小心!”


    晏蔚那緊張的喊聲突兀地傳來。


    劍客們更是臉色大變,齊刷刷地喊:“閣主!”


    如此大的動靜,幾乎震落亭子頂上的積雪。


    贏厲那雙狹長深邃的雙目總算睜開,眼皮倏地狠狠一跳。


    是贏舟竟起身、走到了亭子旁邊的邊緣!


    在亭子邊,外麵就是無盡的深淵。


    白茫茫的大雪還在下,他單薄的身影站在那裏,飄飛的大雪、寒夜、皚皚雪山,全數淪為了他的背景。


    寒風夾著雪吹卷著他的身軀,他搖搖欲墜。


    “阿舟……”贏厲鋒淩的眉頓時深深皺起。


    他帶來的寧樂丹,沒有任何痛苦。


    可若是贏舟摔下萬丈懸崖……


    贏舟看著眼前這一幕幕,一向深遠平靜、籠罩著薄霧的眸中,今日卻騰起深深的自責、不舍、悲痛,和無盡的複雜。


    九哥……很懂他。


    今夜若他不死,便是一場血戰。


    因為他,要流多少鮮血?要犧牲多少人?


    他,不得不死。


    “九哥,你我手足……知心相惜……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麽……咳咳咳……”


    他又咳血了,卻還抬起泛著紅血絲的眸子,凝視著贏厲:


    “九哥……可以……我可以死,答應我,別傷他們分毫,可好……”


    贏厲已站起身,“好,我答應你。”


    “阿舟,過來。”


    他朝著他伸出寬厚的大手,試圖將他牽迴來。


    雖然想讓贏舟死,可是想讓他安安寧寧的死去,而不是墜入深淵、摔得四分五裂,屍首分離,血肉模糊。


    阿舟……贏厲想讓阿舟睡一覺就好,在他懷裏靜靜地睡過去,永遠安寧。


    隻可惜……


    贏舟嘴邊泛起一抹苦笑:“贏舟之命,生來父皇不喜,宗室防備,贏宮冷淡……”


    唯有與贏厲有兩分溫情,如今……卻也分崩離析,手足相殘。


    而母親……母親對他自小寄予厚望。


    那厚望、是他活在這世間的唯一誌想啊……


    他自小就將拯救亂世、令天下和平為己任。


    “若無法解救這天下蒼生,無法熄滅這源源不斷的戰火,贏舟……又有何顏麵安樂死去?”


    贏舟……承載著母親那個宏大的夢想,也承載他自己對這個亂世的抱負。


    可一葉孤舟,終究是承載不起太多……


    “咳咳咳……咳咳咳……”


    “贏舟無用……贏舟之命……死不足惜……願以一命,換短暫太平……”


    哪怕,隻是今夜的太平。


    隻是今夜少死一些人。


    “九哥,記住你答應阿舟的話……”


    贏舟麵對著贏厲,釋然地、緩緩地張開了雙臂,身體微微後仰。


    “閣主!”上千劍客滿麵擔憂。


    贏舟看著他們,蒼白泛青的薄唇緩緩輕啟,凝重而嚴肅:


    “放他們離開,勿傷他們分毫……”


    到死,他也不想傷了贏厲。


    沉重地交代完後,贏舟終於往後一仰,釋然地朝著萬丈深淵墜去。


    他的身體飄零在漫天大雪裏,薄唇卻掛著一抹淡淡的淺笑。


    即便一死,隻是減少一場小小的廝殺,又何嚐不是一種減少呢……


    可惜的是……以後再也無法減少了……


    這世間,紛爭亂世,又少一個愛和平之人……


    “閣主!”


    “阿舟!”


    劍客們欲撲過去。


    而贏厲的身軀已走到懸崖之邊,俯瞰著下方的萬丈飄雪。


    他的大手裏,抓住了一縷天青色的衣襟。


    而除了那縷碎布,再不剩任何。


    他的大手,和那張尊貴峻毅的麵容,很快覆蓋上一層霜雪。


    盛趙太後拿了一本書簡,從殿閣內走出來,嘴裏還在念叨:“阿舟,母後發現包袱裏還帶了這本書,你有空了……”


    可話還沒說完,恰巧看到那一幕。


    她手中的書簡“噠”的一聲落地,雙眼通紅地撲過去,撲在那懸崖邊,哭得聲嘶力竭:


    “阿舟……母後的阿舟啊!”


    “你怎麽可以離開……怎麽可以如此……”


    “你答應母後的事情還沒做到……母後隻有你啊……隻有你……你怎麽忍心扔下母後一人……”


    哭著,她似是想到什麽,又盯著贏厲的背影咒罵:


    “贏厲!暴君!你怎麽可以如此狠心!”


    “你逼死了贏長屹,如今還逼死阿舟!”


    “你怎麽可以這麽殘忍啊!你不得好死……你注定孤家寡人……注定孤苦終老!”


    女子哀怨的聲音不斷在山穀之巔迴蕩。


    即便有人將她拖了下去,那聲音依舊經久不息。


    連劍客們也全被晏蔚等人帶走。


    贏厲那抹身影佇立在懸崖之邊,那漆黑的高大身軀,彌漫著強大的威壓、寒寂。


    那詛咒聲似乎還在他身邊不斷縈繞,不斷縈繞……


    沒有任何人敢上前打擾。


    所有人隔得遠遠地等候著。


    雪越下越大。


    夜越來越寒。


    男人那漆黑的身上,很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連男人的眼瞼之上,也是一層冰得浸骨的白。


    晏蔚幹站在遠處著急,過了許久許久,才總算想起一件事。


    對了!


    當時分開之前,國後給過他一個錦囊,說贏舟之死可能會發生一些意外,不那麽順遂如意,讓他在遇到問題之時,將錦囊轉交給贏帝。


    國後還說,若贏舟不是死於寧樂丹,此錦囊裏還有十分重要的信息!


    他怎麽給忘了!


    晏蔚趕緊摸出那個錦囊,朝著贏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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