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灰塵太大,沈鈺自己都被嗆得夠嗆,他坐在棺材裏,手撐著棺材邊緣重重的咳了幾聲。


    “哇啊啊啊啊啊!鬼啊!!!”


    沈鈺一出聲,兩人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他們抱作一團瑟瑟發抖,雙眸瞪得老大,眸光閃爍。顫抖的唇瓣怎麽都合不上,就這麽在地上抖手抖腳的看著沈鈺。


    沈鈺蹙起眉頭說道:“不是鬼,別叫了……”


    他的聲音既小又無力,如若蚊吟,帶著沉重的疲憊感,聽起來像是久病初愈。


    小陳有些語無倫次:“你你你,你是什麽人?”


    “在下沈……”他及時收住了。


    可不能說自己是沈鈺,不過身體也不是自己的,於是他想看看這具軀體的主人叫什麽。


    當他扭頭一看時,頓時感到一陣無言。


    好家夥,這人也太慘了,墓碑是空白的,上麵居然一個字都沒有。


    “我我我”,他腦海在電光火石之間飛速運轉,他將憶中人快速都過了一遍,最後定格在了一張熟悉的臉上,並快速的開始給自己起名:“寒……寒雪……我叫寒雪。”


    小陳的口吃怎麽都止不住:“那那那,那你怎麽從那,那裏出來的!?”


    他說的那裏,自然指的是棺材。


    沈鈺不慌,咧嘴一笑,學著小陳口吃,緩緩道來:“說說說,說來話長。”


    沈鈺如此行徑,大大降低了他們的警惕性,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立馬鬆開了對方。尷尬的氛圍逐漸蔓延,黃品畏手畏腳的提著僅剩的一盞燈籠上前細細打量了他一番,確定這是個活人後這才鬆了口氣,接著小陳也跟了上去與黃品一同蹲在地上盯著這個古怪的人。


    黃品知道他在學小陳口吃,嚴肅的說道:“你好好說話!這到底怎麽迴事?”


    沈鈺最擅長胡說八道,眼珠子骨碌碌轉一圈,張口就來:“實不相瞞,在下於幾日前身中劇毒,接著就昏迷了,周邊人應當都以為我死了,便將我埋於此處。”


    “這不”,沈鈺拍了拍棺材的邊緣,說道:“醒了我就出來了。”


    兩人都抬手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麵前這個眉清目秀,身著白衣臉色蒼白的沈鈺。


    沈鈺被他們看的渾身發毛,卻又無可奈何,隻能尷尬的笑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寒是稀有姓氏,無義城這邊除了仙門世家無塵之境與山河月影這兩派是姓寒以外並未聽說還有誰家姓寒。看這人埋葬在這麽偏遠的無名小山上,黃品自然不會將他往兩個仙門世家上想。


    黃品問他:“你是哪裏人,這一片似乎都沒聽說過寒這個姓氏。”


    啊?


    寒你都沒聽過?


    寒氏三傑你都不知道?


    沈鈺轉念一想覺得也是,寒這個姓氏確實不常見,上輩子活了這麽些年也就聽過無塵之境的寒氏一脈,別的他還真沒聽說過。


    嘖,大意了,應該想個別的什麽的,怎麽就先想到了寒雪盡。


    不過問題不大,隻要沈鈺咬死自己姓寒,他們又能奈何?


    “沒聽過不表示沒有”,沈鈺趕緊轉移話題,“不知二位這是要往哪去?”


    黃品老實迴答:“自然是迴鎮上去。”


    沈鈺眉眼彎彎又是一笑,訕訕道:“不知可否捎帶上我,我現下雖身無分文,但二位的救命之恩我當銘記在心,待我尋迴親屬後定會有所迴報。”


    小陳突然冷不丁說了句:“要救!”


    黃品愣了愣感到非常的莫名其妙,於是扭頭看向小陳。


    隻見小陳衝他眨了眨眼,像是在征求同意,黃品看著他,麵露猶豫之色,思索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沉聲道:“行吧。”


    小陳是陳家家仆,他這條命被賣給了陳家家主,在陳家他沒有任何的話語權,若想把這人帶迴去就必須征得黃品管家的同意。


    兩人心底都不壞,見這人墳頭上的木牌上連個字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陪葬品,身上就穿了一件死人專用的白衣,人還沒死透就這麽匆匆給埋了,想來他生前在家中日子肯定也不好過,如此便動了惻隱之心。


    且他生得好,屬於那種看著就沒什麽威脅甚至很好相處的模樣,不知是不是太久沒見光或是氣血不足的緣故,顯得他看起來格外斯文清秀。皮膚白皙,溫潤如玉,當是個翩翩公子,就是這張嘴有點不太契合這張臉,話語間總有滑稽之感。


    沈鈺覺得小陳的反應不太尋常,他看著這個年紀不大行徑古怪的少年,嘴角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


    他一骨碌站了起來,還未來得及拍拍身上的灰塵,隻覺眼前一黑,一陣眩暈感就鋪天蓋地的襲來。


    黃品驀地睜大了雙眼,吃驚道:“欸——怎麽迴事?”


    見他整個人直直往後倒,兩人一愣,當即手忙腳亂的將他扶穩。


    沈鈺穩住身形後抬手扶著額頭,搖了搖腦袋,又眨了好幾下眼這才清醒過來。


    還是無法適應這具身體。


    “無事”,沈鈺擺了擺手,虛弱得不行,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道:“躺太久了,有些不適應。”


    見狀,兩人隻好攙扶著他並肩而行,緩緩下山。


    此時已是晚秋,接近入冬,見他穿得單薄,小陳忍不住問了一句:“阿雪,你冷嗎?”


    聽到這個自來熟的稱唿沈鈺笑了笑,老實迴答道:“還行,不冷。”


    “哦……”小陳悶悶的應了一聲,在人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把自己的披風拉高為沈鈺擋風。


    其實沈鈺已經醒了有一段時日了,隻是這具身體太孱弱了,他運轉靈力調息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勉強能動動手腳。再加上此人沒有修為根基,還沒辟過穀,若不運轉靈力維係的話,隻怕他才剛複活就要被生生餓死在這棺材裏。


    修仙之人對於重生之術嚐有涉獵,他開始以為自己重生了。可後來才發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他並沒有重生,所以他立馬覺得自己可能是奪舍了。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他一個連魂魄都聚不全的人怎麽可能會奪舍,且自己死後一直在一片黑暗裏混沌著,甚至連意識都沒有,怎麽可能會去奪舍。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是被獻舍了,以自我犧牲的方式將軀體獻祭給厲鬼與其達成契約,讓厲鬼上身完成自己未能完成的心願。可沈鈺上身時,這軀體的主人分明已經死了好幾日了,死人又是如何施展獻祭之法?


    再者一點,他魂魄都四分五裂了,怎麽可能會被人獻舍歸來?


    又怎麽能夠化成厲鬼?


    問題又迴到了原點,沈鈺想不明白了。


    ——


    這兩人是一戶人家的家仆,他們迴來時已是醜時,此刻院子裏隻有零星一兩個仆人提著燈籠在院子裏巡夜晃蕩。見人迴來,都湊到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了聲:“品哥。”


    黃品端著管家的架子,緩緩的點了點頭,悶悶的應了一聲:“嗯。”


    此人在一眾家仆裏應該是個管事的,見他們帶了個生人迴來也沒敢多問,隻是眼珠骨碌碌轉著,時不時朝沈鈺瞟去。


    沈鈺隻能衝他們禮貌性笑一笑,不敢多言。畢竟自己隻是借宿,明日應當就走了,不必跟他們有任何交流。


    沈鈺一笑,看著他的人都不約而同的微微一怔,跟見鬼了似的趕緊別過頭去。


    沈鈺:???


    小陳領著他走進一間小廂房,邊走邊介紹道:“我們是陳家家仆,品哥是管家,你運氣好,今日正好碰上了我與品哥外出辦事,若換做隻有我一人,可能就沒法帶你迴來了。”


    沈鈺聞言連忙頷首,笑道:“多謝小陳哥。”


    小陳微不可察的顛了一下,在人看不到的地方耳根蹭一下紅了起來。


    沈鈺現在還很虛弱,聲音軟而無力,還有些空靈感。不是姑娘的聲音,卻很好聽,小陳感覺就好像沈鈺湊到了他耳邊,軟軟糯糯的說:“多謝小陳哥……”


    這踏馬……好可怕的感覺。


    小陳強忍著一身雞皮疙瘩,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緒,趕緊走快兩步,與他隔開些距離。


    “吱呀”一聲,廂房的門被推開,小陳進屋點了燈,利索的把披風除了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說道:“桌上有幾個饅頭,還有水,你自己沏,我去燒點熱水來。你待會洗個澡趕緊把衣裳換下來,你身上那件怕是不能要了。”


    沈鈺見狀連忙攔住他,說道:“這如何使得,要不我自己去吧。”


    吃人家的用人家的,還要人家幫忙燒熱水澡,那多不合適。


    小陳笑著擺擺手,說道:“你還是不要出去了,你這副樣子出去怕是會嚇壞別人。”


    沈鈺聞言愣住了,一時間也沒明白他什麽意思。


    我很醜嗎難道?


    不及思索,就這一晃神的功夫小陳已經邁出了廂房的腳步,轉身合上了門。


    沈鈺看著合上的木門,無奈的勾了勾嘴角,隻好乖乖在此等候。


    忽然,他的小腹傳來了一聲細微的咕嚕聲,他抬手揉了揉,發覺小腹扁得厲害,饑餓感大於一切。他轉身來到桌前,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先是自顧自沏了杯茶水一飲而盡,接著又抄起碗裏一隻白饅頭,就這麽就著水吃了下去。


    這對於整整十年不曾進食過的沈鈺來說也是一份美味佳肴了。他用力咀嚼著饅頭,一口一口的飲著水,感受著饅頭的幹澀,這種失而複得,徹底重生的感覺才逐漸變得真實起來。


    水是燒過的,有著煮沸了又放涼後獨有的味道。而饅頭是冷的,有些發硬,幹巴,嚼在嘴裏與唾沫混合而產生了絲絲甜味。


    他一直不敢相信,自己這種人居然還有重生的機會,這到底是偶然,還是人為,他想不明白,當然現在的他也沒有弄清真相的能力。


    廂房很小,一覽無遺,牆角放了一張床。衣櫃緊貼在床尾處,一旁還有一張梳妝桌,桌上還放置了一張銅鏡,還有就是沈鈺坐著的飯桌。


    吃飽喝足後沈鈺這才想起來還不清楚自己到底長什麽樣呢,於是他抬手隨意的擦了擦嘴,起身過去照鏡子。


    與銅鏡上那張陌生的臉四目交接那一瞬,他怔住了。


    我操,公子你誰?


    不是,你怎麽能……這麽好看?


    不怪他有這種反應,此人生了雙灼灼桃花眼,眸光閃爍,流露著吃驚之色。膚若凝脂,鼻梁如雕刻般高挑,劍眉星目,屬於那種柔和而又不妖豔的那種美,與上輩子自己那張花花公子的臉截然相反。


    挑挑眉,眨眨眼,舉手投足間竟是撩人心弦。


    這樣的臉若是沈鈺沒死,在街上看到估計都得停住腳步多看幾眼。


    好看是好看,不過現在太狼狽了,他滿身泥濘,蓬頭垢麵,披著頭散著發,上邊插著不少雜草。臉色蒼白得如同死人。不對,他本來就死了,許是剛複活不久,還沒緩過來,再加上一身白衣。


    就這副模樣什麽都不用做,光是在夜晚的街道上一站,都能嚇跑不少人,難怪剛才那些人會用驚悚的眼神看他,也難怪小陳不讓自己出門。


    不多時,小陳端了一盆熱氣滾滾的洗澡水進來,他將水放下,抬手擦了一把額前的薄汗說道:“這屋子隻有我一個人住,今夜你就在這睡吧,你我身形差不多,衣櫥裏的衣裳你挑一件合身的穿吧,不必拘束。”


    見他要走,沈鈺便問:“你不在這睡?”


    “今夜輪到我守夜,不睡這”,小陳背過身擺擺手,說道:“不必管我,阿雪快休息吧。”


    沈鈺覺得這太不好意思了,於是連忙躬身行禮,謝道:“那就謝過小陳哥了。”


    小陳愣了愣,也沒敢迴應,再次擺了擺手,忙不迭趕緊離開。


    沈鈺脫了衣裳就跟逃命似的手忙腳亂將身體打濕。體態如何他也沒敢多看,雖然都是男人,但畢竟身體不是自己的,他也沒有觀看別人洗澡的癖好,尤其是男人。於是沈鈺就在一遍遍念著“罪過”之中洗完了澡。


    接著他便從衣櫃裏挑了一件看起來最便宜的衣裳穿上。


    這人生的好穿什麽都難掩姿色,經過自己的一番收拾後他又特意迴去照了照鏡子。他細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抬手摩挲了下巴一會,眉眼彎彎咧嘴一笑,這才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不錯,當真絕色。


    後半夜沈鈺沒睡,他選擇在床上打坐,氣運丹田調轉靈息,督任並行暢通身融。


    ——


    翌日清晨。


    小陳守完夜後就提著早點迴來廂房,一開門便看到在床上打坐的沈鈺。他不懂仙門道法,不過一介平民,如此便也不敢打擾,放下東西就扭頭去了黃品那屋。


    修仙人調息打坐起來根本不記得時辰,沈鈺再次掀起眼皮時已是暮色時分了。


    夕陽透過窗口不偏不倚的傾灑在他身上,雖然不如晌午那般熾烈,但也刺眼得很。沈鈺不禁皺起眉頭起身來到木桌前,拉開椅子坐了下去,隱在避光處避開夕陽。


    桌上放著的都是早上小陳給他送來的早點,早就涼透了,不過沈鈺不介意,端起一碗白粥就喝。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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