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紹也無意間窺見了她的小秘密,一隻被精心藏匿於隱蔽之處的精致藥瓶。


    他心中的疑慮如野草般瘋長,打開一聞,發現藥香濃鬱,一看就是精心調配、用料考究,不似凡物。


    周檀紹悄然取走了一顆藥丸,請了可靠的朋友仔細查驗,不多時便知道了此藥之效。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他心中的情緒並非憤怒,難以言喻的詫異與震驚。


    他原以為顧清語隻是瞞著他有些無傷大雅的小心思罷了。未曾想,她的內心深處,如此果斷冷漠。


    事到如今,顧清語隻能承認道:“這些藥是我之前備下的。那時候二爺的身子尚未痊愈,病情時好時壞,令人憂心忡忡。我也和二爺說過……我很擔心,萬一我身懷有孕,未必是一樁好事,反添幾分麻煩和不安。”


    周檀紹聞言,手中的藥瓶應聲落下,他隨之也鬆開了她的手。


    他薄唇勾起,笑聲陰惻惻的。


    “顧清語,我從不知道你這樣善於說謊,說謊話和真話的樣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顧清語將那瓶藥重新放迴珠寶匣子裏,旋身之際,眸光柔和卻深邃地望向他:“我無意觸怒二爺的威嚴。隻是有些事,解釋再多也是無用。”


    周檀紹凝視著她那份淡然自若的神情,便知她早有打算,索性繼續聽她說下去。


    “經過此事,二爺恐怕心中對我已是厭惡失望,既如此,還請二爺高抬貴手,給我一條好走的路。”


    周檀紹聽出她的弦外之音,眼眸中閃過一抹洞悉:“你想和離?”


    “我惹惱了二爺,此事一旦傳開,往後我在侯府也難有立足之地了。”


    周檀紹聞言,冷笑更甚,那笑聲中既有不屑也有幾分複雜的情緒:“顧清語,你倒是痛快。當斷則斷,毫不拖泥帶水。”


    顧清語默默承受著他的冷嘲熱諷,微微垂眸,然而下一秒,周檀紹突然欺身上前,以高大的身形壓製緊逼,將她籠罩在一片不容抗拒的陰影之下。


    他步步緊逼,氣勢逼人,顧清語不得不連連後退,直至退無可退。


    她跌坐在床榻之上,目光平靜如水,直視著麵前那張因怒意而扭曲的臉龐,淡淡道:“若不能和離,二爺可以給我一紙休書,我皆能坦然受之。”


    周檀紹聞言,緩緩挑起眉梢,眼中原本熾烈的怒火,仿佛被突如其來的寒霜所覆,凝結成一片冰冷的死寂。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顧清語那張過於平靜的臉,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心,在這一刻,仿佛被千萬根細絲輕輕纏繞,疼又不疼,極其難受。


    良久的靜默如夜色般沉重,周檀紹終是未發一語,轉身離開。


    他沒有出府,隻是去了書房,還讓下人們把他日常所用的東西都一並搬了過去。


    顧清語坐在床邊,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雙眸失去了方才倔強的光芒,隻剩下淡淡的哀愁與釋然交織。


    小翠匆匆而至,關切詢問。


    顧清語幽幽地吐出一句話:“我與二爺,怕是緣盡於此了……”


    小翠慌了神,忙安撫她道:“姑娘別灰心,二爺性情中人,隻是一時發脾氣,過陣子就好了。”


    顧清語無奈搖頭:“保不齊,明兒一早,咱們就能看見一紙休書了。”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


    周檀紹次日一早就出府辦事了,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更沒有提及昨晚的爭執,更沒有向長輩們告狀。


    一切歸於平靜,如春水無痕,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顧清語的心境異常沉靜,她將積攢的銀兩細細盤算,換成整數的銀票,然後鎖在了醫館的後堂賬房。


    小翠立於一旁,目睹此景,莫名悲傷道:“姑娘為了二爺勞心勞力,二爺病重之時,姑娘衣不解帶,日夜守護,二爺怎麽一點都不記得您的好呢。”


    顧清語輕輕一笑:“我從未奢望過他對我有什麽深情厚意。我,不過是因緣際會下,暫時代替的一抹影子,一個不起眼的替代品罷了。”


    小翠聽得傻眼,怔怔地愣在原地。


    顧清語深深看她一眼:“記住,從今往後,在侯府之中,我們需得更加謹言慎行。那裏已經不是咱們的家了。”


    是日午後,陽光明媚。


    宋靜姝特意親自來了一趟西苑。


    她望著顧清語微笑恬淡的臉,欲言又止道:“你和二爺之間沒什麽事吧?”


    顧清語抿了抿唇瓣:“二爺搬去書房有一陣子,此事府中上下皆知,瞞不住的。”


    “怎麽會鬧成這樣呢?二爺素日裏對你疼愛有加,且你二人正值新婚燕爾……上次我給你的東西,你可用過了?”


    顧清語輕輕搖頭:“我沒用,也沒打算用。”


    “這是何苦呢?你須得為自己的未來細細籌謀,你好不容易在侯府站穩腳跟,外麵亦對你讚譽有加,怎可輕易將這份不易,付諸東流?”


    宋靜姝把她當成自己人,好言相勸。


    顧清語心如明鏡,微笑迴應:“二爺所求的,從來不是我。這一年多來,我不過做了我姐姐的影子。”


    此言一出,宋靜姝眼中泛淚,替她心酸。


    “我沒事,不管二爺如何決定,我心中皆能坦然接納,毫無怨懟。”


    顧清語見她比自己還要難過,心情五味雜陳:“我初入侯府,大奶奶對我最是溫和親切,我希望……以後不管我在侯府如何,咱們之間的這份情誼,還能細水長流。”


    宋靜姝聞言一把握上了她的手,似是同病相憐,又似是感同身受,掏心掏肺道:“你是知道的。我這個侯府大奶奶,隻是看著風光體麵,轉過身去,還不是一團亂麻。若非有你在側,我也過不了這一關。大爺待我,誠然是溫柔以待,敬重有加,但也隻是眼下罷了。若他知曉我娘家月月舉債度日,風雨飄搖,必定也會心生厭惡,棄之不顧。身為女子,一生所依,除了骨肉至親的娘家,便是同床共枕的夫君。你的委屈,我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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