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混沌相連如一枚雞蛋,蛋清包裹著蛋黃。黑暗之中,有個人握住身旁的斧子將天地辟開一條縫,他雙手托著天站起來,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此後天清地濁,再也不相連。男子喚名盤古,因著劈開天地而耗盡自己的生命,他的身體化作山海河流,孕育出星月星辰和萬物生靈。


    盤古的身體消散,魂魄在天地間遊蕩許久,和生靈一同養出新的身體,得以重新迴到世間。而在他重生之前,天地又孕化出別的靈物,有鎮守四方的神獸,女媧伏羲神農三位尊神,還有旁的靈物。盤古重迴天地時,各方都還在爭奪地盤,過去很久這場混亂才逐漸平息下來。神仙高居九重天,占了靈氣充裕的山頭,魔族退居濁氣濃厚之地,凡人和其餘生靈分散在地上各處,各界至此安定下來休養生息。


    人也好神也罷,不為生存煩擾時便會想些別的,生出別的念想,發泄自己豐富的情感。求而不得,便會壓抑自己的情感,壓製不住便會想著不擇手段,抑或是拋棄它。


    女媧愛慕伏羲,可卻並非像傳說中的那樣與伏羲結為夫婦,隻是求而不得。天地孕化的尊神各有其職責,盤古開天辟地算是已了卻任務,伏羲教化世間掌萬物生長,神農嚐百草以救治生靈,而女媧則是創造和守護生靈。


    魔障並非一日生成,女媧求而不得,心生痛楚怨恨,日夜積累終成魔障。伏羲沒有愛慕的女子,若說真有在意的東西,那便是天地的安寧。女媧心裏清楚自己身上的責任,也曉得不該由著自己生出那樣的情緒,可魔障已生難以破除。


    她猶豫許久,終是打算將它舍棄,選了一處荒涼的山穀,將自己的魔障和雜念丟棄其中。如此,她還是那個心懷萬物蒼生的尊神,高貴溫和仁慈。可欲念會滋生,即便將它拋棄,還是會生出別的欲念。看不破它便將它拋棄,循環往複,沒有終止的一天。


    將魔障分離舍棄本是女媧的秘密,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可有神仙心生魔障被欲念控製殺了許多神仙,她便動手將他的魔障分離出來丟進山穀裏。這一時的心軟和救助,就此將她推入深淵。


    秘密被人曉得,女媧來不及阻攔,那位神仙幾次三番將自己的欲念丟就山穀,還鼓動旁的生靈拋下自己的欲念,免得被魔障所控失手傷害身邊的人。欲念誰都會有,有大小善惡之分,有些自己忍忍寬慰一番就能看破,有些是真的折磨人。可不管是什麽,他們就將自己的欲念悉數拋棄。


    到底是真的痛苦,還是想維護自己高貴端莊心無雜念的形象就不得而知了。


    女媧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已來不及,她勸說過,可那些人不相信。她跑去山穀,想將這裏封印起來,但那些人怎麽容許呢。這裏是一個拋棄雜念的好地方,被封起來,不知什麽時候能找到下一個安放之地。


    那些人便動手想算計女媧,他們運氣好竟是算計成功,女媧著了他們的道,受傷之際被飄上來的邪氣纏住。一時不察,被侵入體內的邪氣控製住自己的身體。


    待她真正能反壓製住邪氣時,一切都天翻地覆,心魔出世天地將亂。幾位尊神隕落,聖獸避世,天地間的秩序險些被顛覆。她不得不想辦法將她封印起來,哪怕不擇手段,也千萬不能放心魔出來。她做了很多事,被不少神仙嫌惡,即便被誤解,她也沒有多做解釋。


    什麽尊貴端莊,連命都保不住還要去在乎那些東西作甚,犧牲幾個人的性命換來更多人的生存,不是很劃得來麽?她不在乎自己擔不擔得起尊神的名號,唯一想的便是徹底將心魔除去。她本身不適合做封印心魔的媒介,那便找合適的人,找不到就自己創造出來。


    左右她的名聲早就維係不住,被不知多少人暗中唾罵,做一樁也是做,做無數樁也是做。她若不暗中謀劃,就隻能幹等著心魔大肆殺戮其餘無辜的生靈。


    終於,她被伏羲和別的神仙一起禁錮在一座山上,出不去那她所有的謀劃都會逐漸放緩,可即便如此她還是要做。


    伏羲曾來看過她幾迴,言辭頗為平靜,和當初帶著她一同開荒時沒什麽區別。他那樣的神仙,無論發生什麽事都能巋然不動,心湖不起一點波瀾。她衝他發火時,他淡定地下著棋,她惹出大禍時,他也還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女媧站在屋簷下,看著眼光下的白衣青年,他背影挺拔,背上一張梧桐琴。風吹起他的衣袖,仿佛雖時都會乘風而去。她忍不住勾起唇角,那是她曾愛慕的人啊,永遠和她有著伸手不可觸及的距離。


    她笑出聲,越笑越大聲,不多時又漸漸平靜下來。她啞聲道:“我曾經來求過你,想讓你幫我一把,可以說我誤入歧途。我努力挽救,你們卻覺得我做的不對,又將我關起來。這是想讓我看破自己的魔障麽?”她喘了口氣,嗤笑道,“你教他們禮義,將所有的都教給他們,可你從不教我。你救過那麽多人,可曾想過拉我一把?”


    伏羲沉默許久,緩緩轉過身:“風裏希,我們是神,職責所在我才會教他們救他們。你不一樣,有那麽好的天賦和氣運,本就不需要我幫你。”


    女媧看著他,突覺陽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垂眸盯著地麵,緩了會:“我已身在泥濘之中,越掙紮越往下掉,便求過你很多迴。可你一迴也沒有答應,連句安慰的話也不肯施舍。我心有魔障,神仙當不好也不能墮魔,你不若殺了我,等我魂飛魄散再重聚就是一個新生的神明,沒有雜念沒有魔障,心裏裝的都是萬物生靈……要這樣,該有多好……”


    “不可能的,你不是也清楚麽,我們無法弑神,也無法動手傷害生靈。”


    說罷,伏羲轉身登上雲頭消失在天際。


    ——


    沈時在鏡子裏看完這段過往,心裏止不住的唏噓,尊神的過往,瞧著令人有些難過。尊神也好,其餘的生靈也罷,被牽連便無法逃脫。不過,自己種下的因,便要由自己來承當這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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