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事忙,明日有時間會將這幾天累積的章節一一細改)


    隔閡在兩人之間的迷障像是被戳破了的肥皂泡,隨著這一聲,碎成了無數片,化在了空氣之中。


    裂縫,溫泉,紅衣,石壁,在那一瞬間化為烏有。冰海雪原,十七八的少年茫茫相對,一時之間竟是無言。


    黎淵立了好一會兒,似是想起自己方才在幻境裏說的那些話,眼角的紅暈染上了臉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將進去,有些話藏在心裏久了,藏的太深,深的連他自己都快忽略了,卻因為再一次陷進了那段暗無天日的噩夢裏,而泄了出來。


    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期盼……黎淵僵直的立在那兒,盯著地上的白雪,目光專注的似能瞪出個洞來。


    子凰也是呆愣,這看似無由無頭的局莫名奇妙的就被破了,倒成了如今這進退兩難的局麵。


    雪山之外亂成了一鍋粥,這時節,無論如何都不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候。


    這個念頭才起,子凰自己先是嚇了一跳,自己驚異的竟不是黎淵驚世駭俗的愛慕,而是他袒露的不是時候……


    他強壓了心裏的詭異情緒,往上走了幾步。方才幻境裏,他身上皮開肉綻的傷口深深刺了他的眼,也不知過了這些年,好全了沒有。


    黎淵呆立原地,看著子凰過來拉自己,像是被燙了一般,往後退出老遠,一壁退,一壁擺手:“別,別過來!你站那裏!別動!”


    子凰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心裏忽然起了一股邪火,才說了那些話,挑的自己心緒不寧,現在倒又避自己如蛇蠍,他沒經過情愛,不懂那些路數,隻是黎淵這反複無常的態度很是讓他不舒服,逆反心起,他猛的拉住了黎淵,將他一把拽向自己,在一片冰天雪地中扯下了他的衣領細細查看。


    好在,這兩年養的還算不錯,少年的肌膚自我修複能力極好,連一絲疤痕都沒留下,子凰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細碎的唿吸密密的撒在了黎淵頸間,夾雜著冰雪,這溫潤激起了一陣寒栗,黎淵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言哥哥,冷。”


    這一聲喚迴了子凰的理智,他粗暴的將他衣領重重的塞好,提了禪月走在前麵,語氣冷淡而疏離:“走吧。”


    黎淵的心像是被重物狠狠地撞了一下,好歹忍了沒有說什麽,隻是乖乖的閉了嘴,一言不發的跟在了他身後。


    黎淵來過一次,困了他半年的結界早已被他一一破解,如今雖有變化,可卻大同小異,除卻寒冷和艱辛,旁的也夠不成什麽威脅。兩人各懷心事,相處尷尬,腳程不覺又快了幾分,很快就到了山巔。


    五色嬰蓮斜斜的掛插在山崖間,色如彩虹,並蒂而生,下麵是如火的奔湧岩漿。


    黎淵看了看周圍,上一迴自己攀爬的山崖早就在冷熱交接的氣溫下碎裂成幾瓣,如今卻是連個踏腳處難尋了。


    好在他早有準備。


    摻了錦綸絲的布帛一頭係上了黎淵的腰間,一頭綁上了一節石化了的枯木樹樁子,黎淵活動開了手腳,準備迎難而上。


    子凰看著底下咕嘟冒泡的岩漿,心裏發慌,這一處險象環生,偏生禁靈,若是一個不留神,隻怕會救之不及。


    他心內擔憂,倒是破了這一路上的沉默:“阿淵,小心些。”


    黎淵不想他還能同自己說話,才剛死了一半的心,好似又活轉了過來,他迴了頭,笑的燦爛,重重的點了點頭:“等我。”


    這黎淵進了山間就像是迴歸了的精靈,幾個跳躍就到了那神草所在的山巔。


    子凰在上麵看的清楚,心情隨著黎淵的跳躍上下起伏,眼見著黎淵慢慢的向著五色嬰蓮靠近,然而還沒等他伸出手,一直隱匿在暗處護著神草的數條樹枝粗細的青色小蛇遊曳而出,分叉的信子,猩紅的眼睛,冰冷的鎧甲,分泌在獠牙上的可怖毒液,無一不在刺激著子凰的感官,隨著青蛇人立而起,他的心也被緊緊拽住,高高掛起。


    這品種的毒蛇,不說黎淵,便是子凰也見過,正是此前黎族跳花節上的彩頭錦繡兒。貼葉而飛,勢如閃電,最重要的,他飽含了劇毒的牙齒,不說咬到,便是不破皮的粘上一星半點,也是要人性命的。


    黎淵雖是自稱百毒不侵,可眼下身處岩漿之上,一個暈眩就會致命,當然也不敢隨意冒險。


    他將係在腰間的布帛緊了緊,左手做了支架固定,右手去腰間取了早前做給子凰的那支雅頌,橫在唇間。


    那短笛,子凰曾用過幾次,因是黎淵所贈,那一兩年間,他又失了執手偕老,自感對黎淵虧欠的緊,心有掛念,少不得將它隨身攜帶,平素吃飯睡覺都不離身。


    早前給他的時候並不知黎淵心中所想,自己自然也不會有什麽綺念,可如今這層窗戶紙被生生捅破,再看他拿了自己的短笛認真吹奏……一些莫名的情緒在他心裏橫衝直撞,若不是場合不對,子凰隻怕會撒手離去。


    與他的五音不全不同,黎淵的音律精準而愜意,稱得上出聲即是曲。


    隻見他橫笛在前,雙眼微闔,右手翻飛,唇齒輕啟,一段婉轉的音律隨之傾斜而出。如珠如玉,如泣如訴。


    他本就天賦極高,平素裏招靈喚寵都是徒手,此番為了妥帖行事,特意請了雅頌,功力自然不一般。


    眼見著青蛇在他的曲調中慢慢軟了身形,黎淵便騰了左手鬆了支點,伸手去夠,然而,變故就在這一刻陡然出現。


    一聲尖銳的音調憑空而出,猝不及防的打亂了黎淵所有的節奏,才收了攻勢的錦繡兒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連再次躬身的準備都沒有,幾乎彈射而出,全數纏上了黎淵的手臂,滴著毒液的尖銳牙齒毫不猶豫的紮了進去。


    黎淵的左手,在刹那間翻出了死氣的黑紫,不受控製的垂落在了身側。傾盡毒液,失了庇護和力氣的錦繡兒隨著他的動作紛紛脫落下來,直直的墜進了底下翻湧的岩漿裏。入之即化,尋不到任何機會做出哪怕一絲掙紮。


    子凰立在山崖上,將這忽如其來的變故看的一清二楚,他茫然四顧,然而白雪皚皚,連一個可疑的人影都沒有。


    仿佛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尖銳噪音不過是自然界最常見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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