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子皓有些可惜:“算了,先將養著吧,畢竟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也是正常。吩咐下去,一應吃食用具不要短了他去,藥品也盡夠著他用,橫豎隻當多養了一人罷了。”


    說罷就朝著子凰搖了搖頭,預示著今日的問詢權且作罷,改日再說。


    子凰會意,才想拉著黎淵出去,卻不想他先自己一步,越過眾人,越過醫師,朝著床上那瑟瑟發抖滿目驚恐的人走去。


    眼見著那已貼到床角人因為他們的靠近而愈發害怕,捂了耳朵,卻恐懼到不敢閉眼,隻是緊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很快就有鮮紅的血絲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阿淵,算了,他是真的害怕。”子皓看的心驚,唯恐這孩子下一刻吐出半截咬斷的舌頭,恨不能伸手拽了黎淵迴來。


    然而,對他的話,黎淵充耳不聞。


    他抬起了手,試探著超前伸了伸,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別怕,我是來幫你的。”


    子凰和子皓站在他身後,都各自暗暗起了警戒,指尖彩光浮動,唯恐那少年失控再一次暴走傷人……


    然而,預想中的尖叫或暴動都沒有來臨,隨著黎淵的一步步靠近,那人似是不由自主的放鬆了身體,就連緊咬的牙關也似出現了一絲鬆動,一個不成型的簡單音節從喉間緩緩溢出。


    子皓不明所以,小心的撞了撞弟弟:“他方才,說的是什麽?”


    他沒聽懂,子凰顯然也沒聽明白,可眼下他全服心思都在黎淵身上,自然沒時間去理會哥哥的問話。


    黎淵又往前踏了一步,指尖幾乎貼上了對方的額發,連帶著聲音也越發柔和:“不要怕,你知道的,我沒有惡意。”


    慢慢的,他的手觸到了對方的額頭。


    子凰離得不遠,明顯看到對方在被觸碰到後渾身一震,連帶著眼神都溫順了幾分,原先緊繃的神經也像是得到了鬆懈的命令,這股突如其來泄了氣般的鬆弛感,帶給了少年一陣幾乎不可抵禦的酸軟。


    事發到現在已是過了四五日,不論是清醒還是昏迷,少年都像是沉浸在最可怖的噩夢裏。


    父親,母親,阿姐,小弟,一個個在追逐中被捕獲,被撕裂……尖叫……無數的尖叫縈繞在他的耳邊……


    沮喪,難過,絕望,恐懼那些被他刻意屏蔽的情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迴歸到他的心中,在他做出調整前,眼淚毫無征兆的奪眶而出。


    看到被黎淵摸了一下腦袋後哭成淚人的少年,子皓目瞪口呆。


    然而,在少年宣泄完情緒後,黎淵並沒有急著問話,隻是讓醫師再給他配了一劑安神藥後,就拉著子凰出了客苑。


    子皓見他要走,有幾分不明白:“我看他像是能穩定下來了,怎麽不借勢問問?”


    黎淵:“他現在心裏全是負麵情緒,若是此刻讓他迴憶,準不準確另是一說,隻怕還沒等他迴憶完全,精神倒會先行奔潰。倒不如讓他再多睡一覺,等能承受了,想報仇的意識壓過了恐懼,他自然會來找我們。眼下,急不得。”


    子凰立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黎淵,總覺得這次再見,他似乎變得有些不大一樣,但若是一定要說哪裏不一樣,又實在說不上來。


    “言哥哥,你那樣看我做什麽?”黎淵察覺了子凰探究的目光,也不閃躲,反而衝著他狡黠的眨了眨眼。


    子凰也不迴避,隻是更認真的看了看:“阿淵,除了黎族被誣陷外,你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沒告訴我?”


    子皓看他們有事要談,心知也不便再跟著,中途折了道,說是去找大哥談談心,飛快的溜走了。


    “並沒有什麽沒告訴的。”見二哥走的快,黎淵似是覺得好笑,嘴角一直朝上彎著。


    見他不願多說,子凰也不多問。兩人一前一後,默默的走著。


    客苑到子凰的屋子並不近,需得繞過一座假山,兩座亭落更兼一個花園。再加上各懷心事,說起來,也算得上“漫漫長路”。


    子凰耐性極佳,看花看樹,看魚看鳥,就是不去看黎淵,仿佛自己方才的猜測不過是過眼雲煙,自己並沒有很在乎。


    可黎淵沒有這樣的定力。


    在子凰麵前,他從來都是藏不住心事的,往日,他不問,自己都是糾纏著不放,愣是要將雞毛蒜皮的事兒倒的一幹二淨,唯恐對方不了解自己。可眼下,他倒是問了,可惜問的卻是自己還沒想好怎麽開口的……


    左右為難,黎淵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無意義的左右為難。


    私心裏,他是想將一切和盤托出的,否則重逢那一天他就不會若有似無的提了自己的處境。可這其中的緣由也不是一兩句話都說清楚的。


    黎淵忽然有些惱怒,這個言哥哥,全然沒有半點虛心求教的模樣,隻要他再多問一句,隻要一句,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然而,直到進了院子,迴了屋子,子凰也再沒有開口多提一句,仿佛方才的詢問不過是敷衍的例行公事,他本人其實並不在意答案。


    想到這兒,黎淵不由泄氣,早知道,在他問第一遍的時候就迴答了,好好的,自己裝什麽高深莫測,玩砸了吧。若有下迴,若是言哥哥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自己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廂糾結的熱鬧,子凰卻全然不懂他的心思,他也不明白什麽欲擒故縱的法子,隻不過實在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性子,問了一遍得不到答案,說明那是人家不方便告知的,雖有疑慮,但家教使然,對親近之人不願提的事不追根究底是子凰的慣有原則。


    兩人各懷心思,然而,才踏進院子,這種青春期式的別扭性子就被沈季承的拜貼生生打斷。


    “好好的,沈家大哥哥怎麽會來?”黎淵似有些摸不著頭腦“言哥哥,你們昨兒還在一塊兒呢吧?有什麽事兒不能當麵說,非得等一個迴了家,才開始書信來往,豈非累贅?”黎淵說著說著似是想到了什麽,不由拍案:“天呐,不會又是哪裏被屠了吧?”


    子凰看了看他,像是有些莫名:“二哥哥不是說了嗎?沈季承知曉你的身世來曆。前幾日我能離開來找你,也虧了沈家哥哥打掩護,攪了旁人的注意力去。如今他既知你是在這兒的,那麽此番尋來,自然也是為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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