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後熟悉的聲音,管家鬆了口氣,急急忙忙轉身看去。


    果不其然,門外冒出一個寬且圓的影子。來人身高約五尺出頭,粗略估計至少兩百斤以上,圓臉,蒜頭鼻,眼睛卻很小,遠遠看去如同大餅上的芝麻,隻有一點黑色,偏偏又長了張大嘴和大耳。


    奇怪的是,這七不搭八的五官混在一起看,有很合理、自然,並不突兀,反而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此人正是鎮遠將軍,劉知遠。


    肥胖的身子擠過月亮門,看見吵吵嚷嚷的是自家管家,便接著問道:“出什麽事了?慌慌張張的像什麽樣子,多學學本將軍,要做到胸有驚雷,而麵如平湖!”


    管家彎腰曲背,恭維道:“多謝將軍教誨,小的明白了。”


    劉知遠好不容易賣弄一番,臉上表情變得很是得意,揮手問:“有什麽急事要找本將軍啊?”


    “將軍,老爺的畫像畫師已經畫好。”


    “哦?”劉知遠咧嘴笑笑。


    驚喜說道:“好,好,好!我得親自去看看。你去庫房拿銀子,要是畫得好本將軍大大有賞!”


    話畢他不理會管家,急急忙忙往後院跑去。甚至連門都不敲,直接推開門走進去。


    對屋子裏兩人喊道:“聽說我爹的畫像畫好了?快,展開展開,讓我仔細看看!”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兩個畫師先一楞,隨後笑容滿麵,拱手行禮道:“迴稟將軍,老將軍的畫像確實已畫好。”


    兩人邊說邊在書案上展開畫像,抬手虛引道:“將軍請看,這張長像便是我倆根據將軍要求,精心所作。”


    看著書案上栩栩如生的畫像,劉知遠頗感滿意,但依舊挑剔,“畫得確實不錯,但是你們隻顧威武,缺了真實!”


    兩個畫師清楚眼前人的性子,僅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伸出手指,指指點點片刻,劉知遠這才撇著嘴收迴手指,搖頭道:“世間萬事皆無完美,能畫成這樣已經夠不容易,去領賞吧!”


    “多謝將軍。”兩人欣喜不已。


    揮手打發兩人出去,輕聲關上門。壓抑已久的笑容重新爬上麵龐,左手舉著蠟燭,借著微弱的光線,小心翼翼撫摸著畫卷。


    “爹啊,你看看你看看,除了沒本事的兒子我,誰還記得你啊?別說那些同僚,就是跟你一起從軍的老人,估計都忘記了!”


    “隻有我!隻有我!”


    劉知遠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臉漲得通紅,胖乎乎的手指在不斷顫抖著,蠟燭火光同樣不停搖晃。


    少頃他才壓下情緒,將燭台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掛起畫像。


    看著畫裏瘦削的人,劉知遠目光深邃,透過畫像,隱約看到了自己這些年的坎坷艱苦,不知不覺眼角泛起淚花。


    此時他整個人沉了下來,常年掛在臉上不曾消散的笑容,也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見的凝重和哀傷。


    “爹呀,你不知道,在你死後你那些所謂的好友,連家門都沒讓我進,更別說給我一口飯吃、一條路走。都好像避瘟神那樣,他媽能躲多遠躲多遠。”


    “草!這幫王八蛋!”


    劉知遠一掌拍在桌子上,恨得咬牙切齒,圓臉上,因為情緒激動而漲得通紅。


    很快他又笑了起來,喃喃道:“不過老爹你也不用擔心,兒子自己也能混出頭。你看看,鎮遠將軍!實權二品!比你當年從四品的威孚將軍高多了!”


    “那些人我也沒放過,祖墳都給他們扒咯!也算給你報仇了,可惜有幾個死得早了點,逃過一劫。”


    “哈哈哈。”


    暢快的笑聲迴蕩在屋子裏,劉知遠身上湧出得意,背著手微微仰頭,頗為驕傲自豪。


    站了片刻,似乎感覺累了,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自顧自低聲炫耀:“別看兒子現在隻是個二品,用不了多久,我還會往上爬爬,至少是個一品。要是運氣好,當上蜀地督撫也說不定!”


    “爹你別不信,兒子的預感一向很準,保準用不了多久!”


    似乎冥冥之中的唿應,身後此時竟響起敲門聲,管家的聲音傳來。


    “將軍,外、外麵有人求見。”


    “誰?誰要見我?”劉知遠問道。


    管家答道:“是個公公,宮裏來的。”


    他眼神一亮,扶著椅子小心翼翼站起來,臉上更添幾分笑意,迴頭默道:“我是什麽來的,這不就來了?爹,你且瞧好吧,兒子要升官咯!”


    拉開門慢步走出去,背著手笑眯眯說道:“咱們走吧,別讓人等急了。”


    管家跟在劉知遠身邊多年,很有眼力見,忙不迭獻上恭喜,“依小的看,老爺這是又要升官了!”


    “好!好馬屁,哈哈哈。”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門正正好好看見站在門前的石公公。


    劉知遠笑著打招唿,“這不是石公公嘛,怎麽了?陛下有旨意?”


    “哎喲喂,劉將軍猜得真準,主子確有口諭。”石公公笑眯眯說道。


    不等他話說完,劉知遠已經撩起衣擺,想跪下接旨。石公公眼疾手快,迅速上前扶住。


    解釋道:“主子交待過,不用大張旗鼓,所以就別跪了。”


    “好,好。陛下的旨意……”劉知遠站直身體,俯身小聲問道。


    石公公走近幾步,貼到他耳邊,慎重道:“主子口諭,召劉將軍你進宮麵聖。”


    話畢石公公挑挑眉,提醒道:“應該是好事……”


    雖然早有預料,但劉知遠還是裝出很是驚喜的模樣,連連道謝,暗戳戳將幾張銀票塞進石公公衣袖裏。


    “石公公一路勞累,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跟你一起,啟程京城。”


    石公公縮手摸摸銀票,笑意盈盈的點了點頭,笑道:“唉,我還有事,今晚就得迴京城。不過劉將軍不用跟我一起,會有另外的人來接。”


    “哦?這是什麽意思?”劉知遠凝眉問道。


    石公公沒急著解釋,先轉頭看了眼周圍。管家很是識趣的退後幾步,背過頭置身事外。


    “劉將軍別多想,最近不安定,都是為了安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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