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隔著結界的阻礙,聽不真切。我仿佛聽到他們的爭執,眼中看到模糊的身影,推搡踉蹌。我的腦海中迴蕩一個魅惑的聲音:萬年傳承的冰雪之心……用你最強大的力量,開啟這個世界上無邊的輪迴……讓天下盡歸於純潔的世界……讓罪惡消無在天地之間……


    懵懵懂懂地追尋著話語的源頭,我找不到聲音的所在。


    我在原地打轉,想要觸碰外物,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我像是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裏,像是有一個無形的結界,包裹著我,我急切地大喊,“四哥兒!四哥兒!”卻發現我的聲音像是租個在喉嚨裏,連我的耳朵,都聽不真切。我無助地伸出雙手,奮力去觸摸,揮過之處,一片虛無。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愈發不清。來自腔中的寒冷和力量,衝破阻礙,溢出全身……


    就在我要失去知覺的當口,突然之間,這層阻隔消失了,世界又迴到我眼前,隻是心底的力量清晰地存在,腦海中的聲音依舊迴蕩。


    我下意識地喊道,“四哥兒!”


    話剛出口,眼前的景象卻讓我來不及思索我所遇到的事情。


    中年漢子雙手在空中猛揮,一記記淩厲的光刃破空而至,在夕亞身上劃過一道道傷口。夕亞衣衫全開,身上的傷口血肉模糊。地上點點滴滴,都是鮮血。他卻不閃不避,隻垂頭而立。


    那中年男子兀自大吼,“讓你跟妖女混在一起!讓你拋棄師門、不認師父!我今天就代師父懲罰你!”


    婦人扳了男子的手臂,帶了哭腔,“水哥!夕亞挨了好幾下都沒還手,咱們還是好生相勸……”


    “我們好生相勸,他聽得勸嗎?!說了多少話,這畜生死活不肯相信,說什麽都要做背叛師門的叛徒。你沒看見麽?那妖女去救天雪宮的聖女!都是一丘之貉,今日不懲治他,難道日後看著他加入天雪宮,來屠殺我們的門人嗎?”


    中年男子的話我聽了個大概,混混沌沌中難以理解清楚。我的眼中隻看到地上的鮮血,一灘一灘,映在我眼裏,疼在我心上。


    “四哥兒,你快說,跟我們迴去看師父!”中年婦人催促的聲音焦急。


    “師兄!”四哥兒仰起頭,“我再說一次,我是阿狐的丈夫,我們決意隱居在此。我知道,師父一直想讓小弟繼承衣缽,是徒兒不孝,不能擔此重任。師門英才輩出,還望師兄師姐覆上師父。就算二位現在誆我迴去,我也不會在山上久留,終歸是要下山的。與其到時爭執,不如就此了斷!”


    中年男子氣得衣袍鼓風,口中反複說三個字“好畜生”,手上卻沒有動作。


    雖然在渾噩中,我的眼睛卻異常敏銳。我看到他一曲一伸的手指,在陽光下泛著光。一陣強大的真元力道集中一點,穿刺而來,我感到它衝破一切的決心。


    “留住想留住的,就要除去該除去的……”腦海中的魅惑聲音再次出現。


    我騰身而上,橫在夕亞和這對夫婦中間,凝聚起渾身的力量,雙手頓時長冰劍狀環繞,對著中年男子甩手而出。


    夾著萬年寒冰真元的長劍破空之聲颯颯作響,腦海中魅惑的聲音,和心中膨脹的力量一起,隨著甩出去的長劍一道消失。


    等我看清四周的景象,一切都已經無可挽迴。


    地上躺著的,是那對中年夫婦,婦人擋在丈夫前麵,都被刺穿了胸口,倒在血泊裏。大大睜著的眼睛,卻再也合不上了。空洞的眼神望著蒼天,無聲的控訴,讓我頭皮發麻。我疑惑著攤開雙手,雙手潔白得像是天山的冰雪,沒有一點瑕疵,也沒有半分血色。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寒冷。


    “師兄!師姐!”夕亞的聲音刺穿了我的耳朵,我怔怔地望去,他抱著那對夫婦的屍身,拚命搖晃,“師兄!師姐!你們怎麽樣?你們……你們……”


    他難以置信地盯著手上的鮮血,使勁擦拭,用力捂住他們的傷口,卻止不住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流出。


    他顫抖著手去探脈,得到的,卻是更加悲痛的神情。


    “啊……啊……”


    劃破天際的怒吼驚了我的心神,我一步一步像是帶了沉重的枷鎖,向他走去,口中喃喃問道,“是我幹的麽……是我殺的麽……”聲音輕得,不知是在問他,還是在問我自己。抑或,我隻是在用這種方式,控訴命運的不公。


    腦海中魅惑的聲音早已不在,消失得徹底,仿佛從沒有出現過一樣,我環顧四周,沒有任何的證據讓我確定它曾經來過。


    我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冰上,冰塊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棱角分明,尖尖的棱角上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懸掛,像極了喜極而泣的眼淚。


    一股召喚驅使著我走了過去,腳下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冰雪之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


    我從冰上清晰地看到我的麵龐,憔悴迷茫卻清冷高傲,眼神裏散發著幽寒的光芒。我慌亂地用手去推那冰塊,冰塊觸手而碎,毫無聲息地消失在空中,隻留一手的冰水。地上的兩個勉強聚在一起的冰圈,告訴我他們的來曆。


    仰望天空,暮色四合,紅霞如血。


    晚風吹起我的頭發,我聽見夕亞在身後的吼叫。


    轉過身去,他紅了雙眼,像一頭猛獸,兩條長刃在他手中蕩開,那是他真元凝集的手刀,武陵結界中曾經見過。那時,他說這手刀太過殘暴兇狠,少用為是。


    看著他暴怒的模樣,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我們,終究是宿敵,終究,不能走到一起。


    我緩緩笑起來,淒傷爬上雙頰,我一甩手,滿手冰水化為千萬水滴散落大地。我的鮮血,也會同他們一樣。


    他衝了過來,手刀高高舉起,我閉了眼睛,揚起了頭,任憑頭發在風中飄散,擋住了即將消逝的陽光。


    時間仿佛凝滯,四野無聲,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變得荒蕪,天地之間,唯有我迴憶的甘甜,和他手刀的絢爛。


    靜寂中,什麽都沒有發生。我聽到他疲憊的聲音,“給我一個理由。”


    展開眼,我看到他頹廢的姿態,和生無可戀的眼神,但望著我的目光,清透如水,溫柔似緞。我突然得了生的勇氣,緊緊拉住他的手,語無倫次講述了我所遇到的事。卻越說越慌,末了,還是鬆開了他,自嘲地笑笑,“可是,誰能相信呢?誰在乎呢?終究……是我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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