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萱院。


    陶姨娘的情緒宛如被烏雲籠罩的天空。


    陰沉沉的。


    她最後的靠山,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垮塌了。


    原來,樂安縣主也是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


    陶姨娘憤怒地拍打著床褥,卻不慎觸動了傷口,痛得她齜牙咧嘴。


    顧榮倒是有福氣。


    得***殿下親自請旨,搖身一變成了謝小侯爺的未婚妻。


    高不可攀。


    氣惱之餘,又止不住的恐懼。


    她和顧榮交惡日久,恩怨深重,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


    顧榮陰險狡詐,錙銖必較,絕不會大人大量的對她網開一麵。


    越想,陶姨娘瑟縮的越厲害。


    “含雲,去請大小姐。”


    動之以情是行不通的,唯有權衡利弊。


    含雲麵露為難之色,猶猶豫豫道“夫人,奴婢大抵是請不動大小姐的。”


    陶姨娘咬牙,神情陰鷙。


    “告訴她,本夫人有一筆絕對穩賺不賠的買賣,想要與她商討。”


    含雲垂首,匆匆離去。


    半個時辰後,顧榮姍姍來遲。


    顧榮抬手,推開房間的窗牖,嗅著雨後特有的草木清香,漫不經心道“陶姨娘要與我做買賣?”


    “你還有底牌嗎?”


    “換句話說,你還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當顧榮的身影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陶姨娘心中的怒火仍舊無法抑製地迅速升騰和翻湧。


    顧榮毀了她機關算盡才得來的錦衣玉食。


    她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挫骨揚灰。


    然而,再多的怒火和恨意也不得不拚命隱忍。


    “顧榮,你討厭樂安縣主。”


    陶姨娘的語氣分外肯定。


    顧榮抬眼看向自恃胸有成竹的陶姨娘,朱唇微勾,搖了搖頭。


    陶姨娘的自得僵在臉上,滿是質疑和愕然。


    顧榮神色不變“陶姨娘不會是想兩頭下注,兩頭通吃吧?”


    “見勢不妙,毫不猶豫棄樂安,倒向我嗎?”


    “陶姨娘,您的如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幾乎要打到我的臉上來了。”


    被說中打算的陶姨娘,心下一緊。


    深思了一口氣,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截了當道“顧榮,你我打開天窗說亮話。”


    “人總是要往前看的,總不能因為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耽誤了你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錦繡前程。”


    “高門主母實屬難當,家世背景、聲望名譽、智謀策略,三者缺一不可。”


    “特別是對於像忠勇侯府這樣的世家,世代忠誠英勇,聲名清白得如同一泓清澈透明的池水,其顯赫地位不言而喻。”


    “俗話說,入鄉隨俗。”


    “高嫁忠勇侯府,你勢必要時時、處處自省約束己身,一言一行不得有損忠勇侯府的清名。”


    “你出身顧府,顧府聲名狼藉,你的處境也好不到哪裏。”


    “不如高抬貴手,留我性命,我願意發毒誓,為你正名,替你照拂養育顧知,視他如親子。”


    “另外,我可以出麵探視扶曦,說服扶曦坦白關於望舒院厭勝巫蠱一案的真正幕後黑手。”


    “這就是我的誠意。”


    “這樁買賣,你可願做?”


    顧榮上下打量了陶姨娘兩眼,嗤笑一聲。


    留陶姨娘一命?


    可,陶姨娘做的要命事可不止一件。


    留命,是留不下的。


    至於照拂養育小知的話,顧榮更是嗤之以鼻。


    陶姨娘,一女一子。


    言傳身教下,一個膽怯懦弱、愚昧無知。


    一個剛愎自用,詭計多端。


    說句不中聽,陶姨娘根本沒資格做母親。


    “原來,陛下和太後娘娘深惡痛絕的巫蠱厭勝一,確實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內情。”顧榮適時地發出了一聲恍然大悟的喟歎。


    陶姨娘見顧榮浮誇的表情,暗道不妙。


    尚未來得及出言補救或粉飾太平,便聽顧榮繼續道:“這些話,陶姨娘還是留著進皇鏡司交代吧。”


    “勞煩司使大人了。”


    隨著話音的落下,一位佩戴著玄鐵麵具、身披黑色長袍的皇鏡司三提司出現在門外。


    他輕拍手掌,隨即皇鏡司的官差們有序地魚貫而入。


    “將顧陶氏帶去皇鏡司。”


    冷冰冰的,聽不出一絲一毫活人情緒的聲音,讓陶姨娘抖的更厲害了。


    是怕的。


    哆嗦著搖頭的陶姨娘根本沒有抗拒的機會。


    皇鏡司,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而顧平徵……


    躲在前院的書房,自始至終根本沒有露麵。


    顧榮:意料之中。


    又是兩日,彈指過。


    晴好日。


    萬裏無雲。


    十九,乃移柩安葬吉期。


    華侈宏偉的陵墓,耐久牢固的金絲楠木棺材皆以備起。


    僅五年光景,顧平徵為榮金珠準備的簡陋棺木已經腐朽不堪,蟲蟻在那散發著深邃黑色的遺骸間肆意穿梭。


    墓葬內,不見任何華貴珍奇的陪葬之物。


    仿佛,埋在墓穴裏的不是金玉滿堂萬貫家財的榮金珠。


    驀地,顧榮的心頓頓的疼,眼眶酸澀,淚意上湧。


    這是她的母親。


    是她想念了兩輩子的母親。


    漸漸的,眼眶變得濕潤,視線變的模糊。


    耳邊傳來一道道詫異的驚唿聲。


    “骨頭怎麽是黑色的?”


    “我聽衙門驗屍的仵作說,中毒而死的人,骨頭才會呈現黑色。”


    聲音戛然而止。


    顧榮拭去眼角的淚水,喃喃道“怎麽會是黑色的。”


    “難道,我母親不是久病不愈,而是被下了毒。”


    “但是,我母親心胸寬廣,待人和善,從不與人結怨,究竟是誰懷有如此惡毒的心思?”


    顧榮的聲音逐漸拔高,變得愈發清晰而響亮。


    “為人女,絕不能明知母親死的不明不白,卻無動於衷。”


    “更不能讓毒害母親的兇手,逍遙自在!”


    “青棠,去京兆府請仵作前來驗屍。”


    “另外,再花重金誠邀願意前來此的杏林名醫。”


    徐太醫:有他足夠了!


    徐太醫與京兆府的仵作相繼抵達現場,經過一番仔細的查驗,兩人麵色嚴肅,異口同聲地確認“顧大姑娘,您的母親確實是中毒身亡。”


    仵作沉默寡言,給出論斷做好記載後,便不再言語。


    徐太醫見狀,繼續道“世間奇毒千百種,令堂亡故已久,隻餘枯骨,請恕老夫難以斷明令堂到底身中何毒。”


    饒是顧榮早有猜測,卻已經覺得四肢百骸冷的可怕。


    當年,顧平徵對陶蘭芷的種種惡行,當真一無所知嗎?


    不。


    不可能一無所知的。


    陶蘭芷一人,沒這樣的本事。


    最大的可能是顧平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陶氏一次次出手。


    畢竟,除掉她的母親,對顧平徵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一個曾施恩於自己的妻子,和一個處處小意溫柔的妻子,顧平徵選擇了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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