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全濤拿迴快遞,到處找剪刀來開箱。


    “在鞋櫃上麵的小木抽屜盒裏。”看他在那磨蹭半天,孫燕說了一句。


    “哦哦。”柳全濤趕緊去找抽屜盒,這種事以前都是孫燕幹的,他從來沒有做過,所以壓根不知道東西放哪裏。


    打開箱子,柳全濤看到裏麵的一遝口罩,有些意外:“現在網上已經買得到口罩了?”


    孫燕當著孩子的麵,又不能不理他,隻能解釋說:“冬青和賈烈寄給我們的。”


    “他們能買到口罩?”柳全濤看孫燕好不容易跟自己說話了,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趕緊繼續聊下去。


    孫燕看了兩個兒子一眼,耐著性子說:“賈烈所在的德晟集團新組建了一家專做醫療器材的分公司,現在冬青是分公司的技術部經理,這些口罩就是冬青跟研發團隊一起製造出來的,這是他們內部的員工供應口罩,冬青和賈烈給我們寄了一些。”


    柳全濤怔住,相比起口罩,他對冬青成為經理這件事更吃驚。


    一個脫離職場這麽久的人,一上崗就成為一家分公司的技術部經理,柳全濤覺得不可思議。


    “沒想到賈烈還挺有能耐的。”沉默了幾秒,柳全濤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孫燕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她一臉反感。柳全濤這話就像在說她和冬青這種脫離職場的人就跟廢物一樣沒用,能重新迴到職場,除了靠別人,沒別的辦法。


    她反齒相譏:“這跟賈烈有什麽關係?這是冬青自己的能力。他拿出了口罩機的圖紙,還跟公司團隊一起把口罩生產線弄出來了,他是憑自己實力做到這個位置上的,不是誰都要靠關係和人脈才能站穩腳跟的。”


    她這句話一下刺到了柳全濤,他的一切的確要仰仗頂頭上司王總,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和薪資,他甚至要為王總背出軌的鍋。


    看孫燕一臉鄙夷的神情,柳全濤心裏五味雜陳。


    “那冬青……還挺厲害。”他訕訕補了一句,像是在為自己之前那句話致歉。


    “有能力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能重新站起來。”孫燕揚起頭,一字一句說。


    “嗯,冬青……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學霸。”柳全濤嗓子有些發幹,前幾年他在職場上風生水起的時候,冬青在家裏做家庭煮夫。每次過年聚會,柳全濤看著曾經心高氣傲的冬青如今隻能圍著老婆孩子轉,連自己也養不活,他打心眼裏看不起冬青。本以為冬青這輩子就這麽完了,沒想到一場疫情,讓柳全濤從大區經理變成了普通業務員,而冬青則從家庭煮夫變成了技術部經理。


    真是世事無常啊。


    柳全濤小心掩蓋心裏的失落,經曆了這場死裏逃生的疫情,此時他已經看開了許多。他默默把口罩放好,去廁所洗了手,迴來坐到飯桌邊。


    看到孫燕還沒吃飯,他又自覺的去把飯菜都端出來:“趕緊吃吧。”


    孫燕剛才陪兩個兒子玩了一會,這下是真餓了。她看了眼柳全濤拿出來的飯菜,她走到飯桌邊,不客氣的吃起來。


    這些年都是她伺候他,伺候他們一大家子,他現在隻是給她做了一頓飯,她有什麽可跟他客氣的。


    “你……在找工作?”他看著她,小心翼翼的問說。


    孫燕停下筷子,看了他一眼:“有什麽問題嗎?”


    “哦,沒什麽。我,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太勉強自己,我雖然不是大區經理了,但總部的業務員要是幹得好,收入也不會少的,你不用太擔心。”


    孫燕放下筷子:“我找工作是為了養活我和孩子,跟你沒關係。”


    他本想安慰她,想說即便找不到工作也不用擔心,他還是可以繼續養家的。現在聽她這麽說,他隻能訕訕閉了嘴。


    兩人之間籠罩著一層冷意。


    “爸爸,你好久沒跟我們玩騎大馬了。”小兒子忽然跑到柳全濤身邊說。


    沉默著的柳全濤頓了頓:“好,爸爸跟你們玩。”


    說著,他直接跪在地上,兩隻手撐在地板上,招唿兩個兒子說:“上馬。”


    孫燕看著地上,幾乎瘦了四分之一的柳全濤,之前他跟兩個兒子玩這遊戲,整個人趴地上跟頭胖海豹似的,哪哪都圓。如今肩胛骨和脊梁杆子都凸起來了,兩個兒子一坐上去,她都擔心他的腰折了。


    小兒子興奮的先跑過去騎在前麵,柳全濤一臉吃力,但還是抬頭跟大兒子說:“樂樂,你也趕緊上來啊。”


    大兒子自然也是想玩的,但他還是先看了媽媽一眼。


    樂樂的心思細膩,他在心裏已經把爸爸、奶奶和叔叔這些欺負媽媽的劃成一撥,自己和媽媽一撥。要是現在他當著媽媽的麵去跟爸爸玩,那就等於是背叛了媽媽,他不想讓媽媽傷心,但又真的想跟爸爸和弟弟玩這個遊戲。


    “樂樂,你現在體重和身高都上來了,爸爸支撐不了。”孫燕擔心大兒子坐上去,柳全濤頂不住,倒下來反而壓到孩子,所以就沒讓樂樂去。


    樂樂聽話的停住腳步,但臉上難掩失望。


    柳全濤不想看兒子失落,趕緊說:“爸爸沒事,我們慢點騎就行,上來吧。”


    孫燕還想說話,柳全濤朝她使了個眼色,孫燕看了眼大兒子,他正滿臉羨慕的看著弟弟。


    孫燕想到自從生了老二,老大在家裏就從所有人關注的中心,變成了事事都要讓弟弟的哥哥。他被迫長大,還不能露出不滿,否則就是不懂事。他明明那麽想玩,看著弟弟可以無所顧忌的想玩就玩,而他卻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因為他是哥哥,所以他要聽話懂事。


    可他越是懂事,受的委屈就越多。這何嚐不是像她一樣?


    想到每當她受到欺負的時候,大兒子是唯一一個站在她身邊幫她的人。孫燕心中一緊,終於鬆口了:“你想玩就玩吧,不過要小心點。”


    得到孫燕的同意,大兒子終於愉快的朝地上的“大馬”跑過去,一下跨了上去。


    多了大兒子的重量,柳全濤被壓得果然動彈不得。他的手跟腿顫抖了幾下才立住了。


    小兒子早等得不耐煩了,在背上薅住柳全濤的頭發:“駕、駕、駕!快走快走。”


    柳全濤艱難的移動膝蓋,跟地麵接觸的地方,就像被兩根鋼針紮進去了一樣,疼得他搖搖欲墜。


    孫燕看他咬牙前進的樣子,既怕孩子們摔著,又不想掃了孩子的興,隻能跟在一旁,隨時等著伸出援手。


    在屋裏轉了一圈,兩個孩子越玩越嗨,壓根沒有下來的意思。而地上的柳全濤,已經臉色發白了。


    “好了,你們下來吧。讓爸爸休息一會。”孫燕實在是不放心。


    “不,我還要玩。”小兒子正玩到興頭上,哪肯善罷甘休,不停的薅著柳全濤的頭發,把他扯得呲牙咧嘴。


    大兒子看著孫燕的臉色,猶豫著要不要下來。


    柳全濤一咬牙:“好,那爸爸再轉一圈,轉完了你們就下來好不好?”


    “好。”小兒子興奮得在上麵夾緊腿催他趕緊走。


    柳全濤忍住膝蓋和手掌上鑽心的疼,一步步往前爬。


    孫燕在他們身後慢慢跟著,就在柳全濤爬到老媽和老弟的房門中間時,一陣鑽心的疼痛忽然從他的後腰部傳來,他一下沒堅持住,直接往前一歪,倒了下來。


    後麵的孫燕眼疾手快,一手抓住一個孩子的衣領,直接把他們拽了下來。


    柳全濤躺在地板上,動彈不得。後腰部的疼痛從剛才一個小原點,瞬間蔓延到整個腰身。此時的他就像掉進了沼澤的困獸,越掙紮陷得越深。


    “爸爸,你怎麽了?”大兒子跑過去拉地上的柳全濤。


    柳全濤臉上的五官都皺在一起:“別,別動我,讓我緩緩。”


    孫燕趕緊把大兒子拉開,蹲下來問:“是不是抽筋了?”


    柳全濤說不出話來,搖搖頭,冷汗都下來了。


    一直躲在房間裏不出來的老婆子終於忍不住了,戴上口罩把門打開,看到柳全濤倒在地上,想上去扶又不敢,隻能朝孫燕喝道:“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把他扶起來?”


    孫燕判斷柳全濤估計是肌肉抽筋了,她知道此時不能馬上動他,此刻又聽老婆子這種語氣,孫燕幹脆直接拉著兩個兒子,轉身迴了房。


    “我跟你說話呢,你聾了嗎?”老婆子在後麵急急喊。


    孫燕用力把門關上,噪音關在了門外。


    “你看看,這就是你一心一意娶迴來的老婆,看著你倒在地上也不管。”老婆子嘴裏罵罵咧咧,也沒伸手去扶兒子。


    “媽,你……你別喊了。”地上的柳全濤忍著疼,氣若遊絲。


    老婆子急了,跑過去用力敲小兒子的門:“你趕緊出來,把你哥扶起來。”


    柳全海一直躲在房間裏裝死,如今被老媽這麽一弄,再也裝不下去了。隻能戴上口罩,穿上一直備在門後的雨衣,慢吞吞的開了門。


    在柳全海的攙扶下,柳全濤總算重新躺迴了沙發上。


    老婆子在孫燕門口越罵越難聽,孫燕在房裏捂著兩個兒子的耳朵,不讓他們聽這些汙言穢語。此時的她下定決心,就算付出再大的代價,她也不能把兩個兒子留在這個家裏。


    躺在沙發上的柳全濤實在忍不住了,忍著腰痛,朝著自己老媽大喝一聲:“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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