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對這個世界徹底絕望前,我撿到了一隻小貓。


    它就那樣在屋子外麵叫啊叫啊,叫了一上午。叫得我都沒法好好專心數頭發了。


    開門,嗯,什麽也沒看到。低頭——


    小灰貓


    好小一隻啊,也就巴掌大吧。不知是誰裝在紙盒裏丟到我家門口了,淋了一身雨,渾身濕漉漉的,還止不住的發抖。


    先抱進來暖和暖和,喂點東西。


    家裏什麽吃的都沒有,隻有半碗我一口沒動過的泡麵。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端給它吃了


    小灰貓明顯比我強,吸溜吸溜,幾口就把半碗麵吃的幹幹淨淨。我別說半碗了,一根麵都咽不下去。


    貓好厲害啊。吃飽了就唿唿大睡,睡醒了,舔舔爪子,接著睡。


    我就那樣看著小貓看了一下午,隻是這麽看著,看著它舔自己的毛,蹭蹭我的手,張大嘴打個哈欠,時間就自己悄悄跑掉了


    那是一種什麽感覺呢,看著這個小貓,就想到了溫暖的陽光,溫柔的風,溫潤的露水。


    我想養它


    可是……


    爸爸猙獰的臉馬上出現在我的腦海裏,爸爸絕對不會喜歡增加開支的生物存在於他的家裏。


    怎麽辦,怎麽辦,這間小出租屋裏根本就沒有能藏貓的地方,無論放在哪都能被爸爸一眼看見,怎麽辦…..


    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心跳比跑八百米還要快,明明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可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手,控製不住想要保住小貓的心,也控製不住躥出眼眶的淚水。


    爸爸永遠都不要迴來就好了


    爸爸死掉就好了


    小貓看著我在屋子裏翻箱倒櫃,不知何時從紙盒子裏爬了出來,悄悄舔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抱著小貓,看著它亮晶晶的眼睛,問了一句


    你愛我嗎?


    “喵~嗷!”


    我知道的,你也愛我


    我能做的就隻有抱緊它,無論發生什麽也不放手。


    就算爸爸要把我趕出去也隨便,就算流落街頭也隨便,反正這個世界上隻有小貓愛我,那我就為她而活好了。


    我可能高估了一個小孩的力氣


    爸爸想要從我懷裏搶走什麽,就跟喘氣一樣簡單


    爸爸迴來之後,我將小貓護在床底下,並且把床單往下扯了扯,遮住了小貓,順便在四周貼滿了紙板防止小貓逃走。


    跟以往一樣,醉醺醺的爸爸先去廁所吐了一通,然後耍了會兒酒瘋,就罵罵咧咧地上床睡覺了。


    我鬆了口氣。


    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至少能把小貓養大。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


    我每天白天和小貓一起玩,晚上把小貓藏在床底下。每隔一天就悄悄出一趟門,從隔壁建築工地挖點沙子給貓廁所換沙。


    小貓一點一點長大了,從一開始隻能蹣跚著像個毛毛蟲一樣蠕動,到現在地飛簷走壁無所不能,看得我甚是欣慰。


    拯救一個人很簡單,就是在她自認為一無所有時給予她一點溫暖


    毀滅一個人更簡單,就是奪走她的溫暖


    我為什麽會那麽討厭酒呢?


    因為那天,爸爸當著我的麵,用酒瓶子砸向了小貓


    因為爸爸煙忘拿了,所以在中午迴了趟家


    跟媽媽那次一模一樣,也是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把貓趕出去


    “你小小年紀就敢撿這麽個髒東西迴來,估計身上已經一身病菌了!你媽就是慣著你,給你養了這麽一身毛病,你把貓撿迴來,想沒想過被傳染上病菌了怎麽辦!還不是得我掏錢給你去醫院治!白眼狼!”


    爸爸比媽媽還要討厭


    媽媽她是用高跟鞋踢了我一腳,但爸爸卻直接用酒瓶子往小貓身上砸


    我的夢又碎了


    我很自私嗎?我很任性嗎?


    或許吧……


    我明明一直在忍著啊。從來到爸爸家開始,我就在忍著了。


    忍著不提任何要求,忍著不出去玩,不吃好吃的,不買零食,甚至忍著不耍脾氣,不抱怨,不後悔。


    我和媽媽一起生活的時候,想要什麽都會馬上說出來,因為我知道媽媽會幫我辦的。


    如果和爸爸一起生活是為我的自私贖罪的話,我什麽時候才能刑滿釋放啊?


    老天想要搶走我的小貓,到底是為了懲罰我,還是考驗我?


    小貓受了驚嚇,從門縫裏逃走了


    太好了,沒有被打死。


    它沒有死於我的自私真是太好了


    爸爸的訓斥毒打我都沒有在意


    隻要我還在這個家一天,我就的世界就沒有光


    我想逃跑


    我怎麽想的,就怎麽做的


    說幹就幹,反正我也沒什麽行李,直接“淨身出戶”就行


    那麽出去了,去哪?住哪?討飯嗎?


    我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看著匆匆忙忙的人們,頭一次感到自己如此渺小


    沒錢,沒換洗衣服,沒地方住,也無法迴頭


    我能做的隻有站在街上,看著紅綠燈不斷變色,看著一張張車牌在眼前飛過,看著鄙夷的目光一束束從我身上照過。


    我是不是應該去找媽媽?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可媽媽被我趕走了那麽多次,是不是已經對我失望了,是不是又養了一個比我乖,比我懂事,不任性,不撒嬌的好孩子?


    要是我的孩子趕我走的話,我肯定失望透頂,然後再去找一個更合我意的。


    所以就算去找媽媽,又有什麽用呢?徒增悲傷而已。


    我隻能沿著喧鬧的街,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漫無目的的,毫無希望的,向前走著


    可能會餓死在路上,凍死在路上,然後被撿走埋起來


    都是我親手拒絕了幸福,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眼淚什麽的都是沒有用的,後悔什麽的都是沒有用的


    憎恨更是什麽用也沒有


    下雨了


    雨最美的樣子,永遠都是在空中,透明而深邃,短暫而震撼。隻要砸到地上,就會被塵土汙染,變成汙水排進下水道。


    美好的,永遠都停留不久


    就像和媽媽在一起的幸福,還沒有好好享受,就被無情的奪走了


    是不是我乖一點,不去買那些其實不好吃的零食,不買那些不好玩的玩具,不看那些我看不懂的書,不老是求著媽媽幹這幹那,我就不會這樣了呢?


    我為什麽現在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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