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園之後,一切便都順利了許多。


    眼下還未有能全部通過門前三道考試的人,隻要身處園中,皆是有請柬在身。


    能夠獲得請柬的,大多是江南之地的名家,在園中也都受人尊敬。


    直到泛舟過水,來到中心的滄浪亭,嶽淩才見到這宴席是怎樣的布置。


    裏外圍了好幾圈桌案,而最中心的亭內還有身份地位最高貴的幾人。


    “妙玉師父,這邊請。”


    被引路至東北最外圈的席案上坐下,陪侍的人便就離了去。


    嶽淩看著這一張席案,還要同坐兩個人,不禁皺眉道:“還真是小氣,擺這麽小的席案讓人坐,兩個人都快坐不開了。”


    挨著嶽淩坐下,妙玉的心情卻是正好。


    她還從未與嶽淩坐得這般貼近,隻要身子微微晃動一下,就能感受到手臂的觸碰,不由得垂頭暗暗笑了下。


    “師父以前從來不會下山,多半人家都沒想過我們會來參加,所以席位就是在最外麵了。”


    “看起來是越靠近中心的席麵要越好,湖上泛舟的,都隻有一方小案呢。”


    “近來我隻是下山做過一些善事,名聲還不顯,隻因是蘇州本地,所以被優待了些。若是讓您不快了,您別介意。”


    嶽淩搖頭,思忖著道:“你師父每一次都會被邀請嗎?為什麽你的師父這麽有名?”


    因前麵的席位來了人坐,嶽淩腦袋湊近了幾分,與妙玉低聲說著話。


    嶽淩的臉湊得有些近了,妙玉下意識想躲避,可又被自己硬控住了,就當麵接嶽淩的話道:“這我倒是不太清楚,自我小的時候,師父就很少下山了,也沒提起過以前的事。”


    嶽淩皺眉點了點頭,便也沒再多問。


    倏忽之間,卻感身後一寒,嶽淩猛地抬頭往前望去,也沒發現什麽對自己不利的人。


    嶽淩暗自思忖道:“怎麽迴事,方才竟有股濃濃的殺意。這不是雅集嗎?難道還能有刺客不成?”


    嶽淩隨之搖了搖頭,除非刺客是佯裝的非常好的死士,否則在人這麽多的地方,殺一個人成本實在是太高了。


    而且,嶽淩的身份也沒暴露,不至於來對柳湘蓮不利。


    “嗬,真是冤家路窄。”


    前方席位的人轉過頭來,竟然就是在門前起了口角的沈瑛。


    “爹爹,你看看這廝,不知將表妹誆騙到哪裏去了,出來和這個女師父你儂我儂的,成什麽體統?”


    又一中年人轉過身來,自是沈家家主沈逸書了。


    沈逸書十分有涵養,先是與柳湘蓮頷首示意,而後開口問道:“不知柳少俠打的是什麽主意,隻是你帶著英蓮離去了,總也要好好待她,我作為她的長輩,怎能不過問此事?”


    嶽淩應道:“她如今很好,正在客棧歇息。這位小師父與我有舊,便由我來護送她雅會此行,沈家主不必多念。”


    “不必多念?爹爹你是不知,這廝懷揣著請柬,方才還在門前試題。口吐一句狂言,藐視在場的所有學子,隻為掙得這女師父的歡心。”


    妙玉聽得垂下了頭,心裏念著,“若真是這般,那就好了。”


    沈逸書聽了兒子的憤憤之言,先是一怔,“柳湘蓮身為四王八公家的子弟,多年行走江湖不曾歸家,隻是武藝不錯,也沒聽聞過還通文采呀?”


    沈逸書不禁皺起了眉,麵上還是將兒子扯了迴來,“休要再胡言亂語,擾亂雅集的秩序了。”


    沈瑛冷哼了一聲,最後向嶽淩道:“你進來也好,看一看我徐兄是如何在大比中奪魁的,看一看徐兄是如何賺得堂堂安京侯的青睞。”


    “安京侯的青睞?安京侯會青睞賭約都沒膽量兌現的小人?”


    “你!”


    沈逸書瞪眼道:“還沒完了嗎?”


    見父親真的生氣,沈瑛便也不再搭話了,啐了口,便迴過了身。


    身旁妙玉湊近來,與嶽淩方才如出一轍,“侯爺,您打算什麽時候表露自己的身份?”


    嶽淩端正坐著,等到妙玉湊過來,方才知曉這動作有多曖昧。


    本來兩人坐得就挨近,再湊近了些身子,臉頰就離得不遠了。


    一股淡淡的香氣傳入鼻息,清香淡雅,如同梅花。


    一抹皓白的頭頸露了出來,連帶著寬大的法袍抖動了下,便能窺見胸前深邃的一角。


    妙玉心有所感,用手捂了下衣襟,再抬頭望嶽淩,眸光閃閃等著嶽淩的答案。


    妙玉的相貌是真的出眾,更搭配上這海青衣的法袍,一個帶發修行的女尼,也多了別樣的味道。


    試想一個外人麵前冷若冰霜的女師父,在自己麵前有如此小女人態,是個男性可能都無法抵擋。


    可能這就是職業加成?


    嶽淩並不是個榆木腦袋,兩人如此親近,便已知曉些心意了。


    隻是還沒開始多想,脊背又是一寒,令嶽淩不禁正襟危坐,往四周打量了一遍。


    “畢竟是盛會,當場打攪了不好。且看下文風比試,誰能奪魁,在最熱烈之時,我已安排了人來。”


    還是沒看到異常,嶽淩沉住口氣,與妙玉低聲迴應著。


    妙玉輕輕點了點頭,麵頰已經有些染紅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沈瑛的話,戳中了她的內心,才讓她有如此大膽的行徑。


    要知道在邢岫煙麵前,姊妹之間,如此輕挑的動作,她都不常做的,如今卻在一個男人麵前……


    “真有能為你做成事的人,你願不願意以身相許?”


    邢岫煙的話迴蕩在心間,妙玉低垂著頭,再偷偷的瞄了一眼在吃茶的嶽淩,心裏好似有了答案。


    ……


    砰的一聲,林黛玉將茶盞拍在了案上,一雙罥煙眉緊皺著,麵上看著是氣憤不已。


    薛寶釵暗自皺眉,以折扇遮麵,低聲問道:“怎麽了?”


    林黛玉湊到薛寶釵耳邊道:“我看到了嶽大哥了。”


    “那你不應該開心嗎?”


    “嶽大哥身邊有女人,還跟他卿卿我我的!”


    薛寶釵聞言一怔,再低聲迴應,“你怕不是看錯了,侯爺不是風流浪蕩的人,怎會月餘就與別家的女子攀扯上,而且雅會上不是不讓女子來參加的嗎?”


    “這這……那女子,我看著像是帶發修行的女尼。”


    薛寶釵又寬慰道:“帶發修行也是修行,林妹妹還是不要多心了,免得被人看出了破綻,誤了大事。”


    林黛玉忍住了一口氣,再端起茶盞小抿了一口。


    當下林黛玉便想到了皇後所言之事,若是有一天嶽淩遇到了一個十分主動的女子,她該怎麽辦?


    林黛玉當時還不信,會有這樣的女子,眼下卻不得不信了。


    一個帶發修行的女尼,竟然也往嶽大哥的身子裏鑽!


    腦中迅速迴顧了一下皇後的囑托,林黛玉輕吐了口氣,內心暗道:“等見麵了再算賬!”


    林黛玉和薛寶釵兩人的小動作,在旁人眼裏看起來,就好似是林黛玉等得不耐煩了,而安京侯在小聲安慰著一般。


    如此交頸親密之舉,就在大庭廣眾之下,實在惹得眾人避嫌,扭轉過頭,佯裝未見。


    但心裏,一個個未看出端倪的人,不由得暗歎道:“林如海之女與安京侯關係竟然如此緊密,看來林如海往後仕途,定然順暢無阻了。我等在之前,怎得就沒遇到這麽好的機會。”


    “看來徐家主的三萬兩白銀收效甚微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望向徐耀祖,而徐耀祖卻處變自若,嘴角掛著笑意。


    他內心如明鏡,知曉眾人都在想著什麽,而他自己卻以為穩操勝券。


    畢竟他剛在範鵬程口中得知,安京侯一連幸了一十二女,甚至隻是微微出汗。


    徐耀祖唯一後悔的事,便是沒能再多找些,讓安京侯更滿意些。


    適時,有家仆入內,於徐耀祖耳邊低聲絮叨了幾句。


    徐耀祖聞聲皺眉,低聲吩咐道:“那就去岸邊也擺些座椅,隻供些茶水糕點就是了。”


    似是雅會有變,錢仕淵隻怕怠慢了安京侯,便詢問道:“徐家主,可是出了什麽事?”


    徐耀祖起身拱手道:“不是什麽大事。滄浪亭外為了篩選人才設立了三道題,答對可不憑請柬得到入園的資格。”


    “隻是今年準備的這三道題,隻有第一道最難,借此一勞永逸的將絕大部分人都拒之門外,卻不想出了變故,被人解開了。後麵的題難度不大,導致眼下入園的人有些多了。”


    圍繞在孤島外圍的船舫都不夠了,便隻能在岸上遠遠的看個熱鬧了。


    錢仕淵打著圓場道:“入園的人多了,倒也不是壞事。”


    再衝著安京侯頷首示意,薛寶釵也是隨之點了點頭。


    見安京侯態度如常,錢仕淵又問向徐耀祖道:“解開第一題的學子是哪位?”


    徐耀祖道:“聽下人說,是理國公家子弟柳湘蓮,隻是不知為何如今正盤發修行,似是要皈依佛門了。”


    錢仕淵一怔,問甄應嘉道:“理國公家的子弟,甄家二爺可還熟悉?”


    甄應嘉微微頷首,“倒是有些印象,這柳湘蓮是個遊俠,不以家族出身為榮,總是浪蕩於江湖。曾在康王府與安京侯比過劍,後來滄州也有他的身影,似是為侯爺做過事?”


    眾人目光集中於薛寶釵的身上,薛寶釵則是聽得皺眉,低聲與林黛玉問道:“柳湘蓮,是那個在滄州查到販賣人口的那位?”


    林黛玉則是嘴角噙著笑意,道:“哪有什麽柳湘蓮,那是嶽大哥假扮的。”


    薛寶釵一怔,問道:“那怎麽辦?”


    林黛玉往東北方向翻了眼,道:“看我的吧。”


    林黛玉迴應著眾人的目光,應答道:“此人是與安京侯府頗有淵源,我也曾在侯爺口中聽聞過此人。在康王府上,侯爺欣賞其才華,對其手下留情,在滄州又見到他行俠仗義,便曾收留在身邊做過事。”


    “隻是他生性放蕩,不肯久居人下,不想今日在此處重逢了。”


    錢仕淵頷首道:“既然如此,必然也是奔侯爺而來,不如就請到亭上來如何?”


    林黛玉應道:“多謝錢大人的好意,如今亭內也不好再多加一張席案,而他的身份也不足以與各位同處,待一會兒雅會開場,再喚他入內敘舊兩句也不遲。”


    錢仕淵點點頭,“也隻好如此了。”


    良辰已至,亭外落滿了人,更有泛舟湖上,人皆滿倉,再後來入園的人,便圍坐在岸邊,遠遠望著亭上的熱鬧。


    入園參會者,已有數千人之多,實乃曆屆雅會之最。


    雅會舉辦多年,其流程也被人所熟知,總共是四項,文辯、書畫、楹聯、賦詩。


    不包括中間休息,文人們互贈手劄,伴禮等小活動,最為人矚目的便是這四項比賽。


    文辯,便是效仿古人,對經義古籍的不同學說進行思辨,探討學術。


    書畫和楹聯就比較簡單了,作畫和對對子,也是比拚文采。


    最後,以及最重要的便是賦詩了,詩詞第一名,便是雅會的詩魁,曾奪得這一名譽的無不是江南之地有名的才子。


    而賦詩中的佳作也會被人編輯成冊,流傳天下,一文登榜,便可借此去到京城裏拜訪達官顯貴,也算是不錯的履曆了。


    所以最受人矚目的,還是這最後賦詩的環節。


    當然,對林黛玉來說,她最喜歡的當然也是賦詩。


    討論古文經義,她隻是略有涉獵,字畫她多是畫人物,比名家的山水圖實在略遜一籌立意,楹聯更多是偏娛樂。


    雅會如火如荼的進行著,直到來到了賦詩的環節,林黛玉的麵前也被擺上了文房。


    錢仕淵請著林黛玉道:“今日是才子爭魁,但林家小女也素有才名,豈可不留下自己的佳作?”


    “若是林姑娘能奪魁,也算是留下雅會‘一敏冠諸雄’的美談了。”


    林黛玉還禮道:“多謝錢大人。”


    林黛玉提筆沾墨,開始構思了起來。


    她當然要寫,而且還要奪魁,讓嶽大哥身邊的女孩子知道,什麽才叫才情,為什麽嶽大哥會喜歡她!


    林黛玉要將所有人都比下去,她自恃有這個能為。


    再往東北向惡狠狠的盯了一眼,林黛玉便落下了筆。


    雖也以秋為題,但林黛玉書下的題材,與一般詩賦還所有不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樓:撿到一隻林黛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喜歡喝豆漿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喜歡喝豆漿並收藏紅樓:撿到一隻林黛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