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太多人在曆史上匆匆嶄露頭角,沒有留下任何姓名,最終成為無名氏。


    “可是由一些蛛絲馬跡,我們可以窺知當初他們經曆了什麽。這也是夢主人竭力改變的記憶。”


    “他希望改掉什麽?”


    邵樂樓心髒“嗵嗵”直跳。


    他們話說了一半,蘭十七手指一顫。


    一直困在水網裏的怪蟲撕破羅網,扭動肥重的身體,衝了過來。


    邵樂樓承認自己錯了。


    這條蟲子不像蚯蚓。


    它位於腦袋正中的獨眼下方,裂開一道橫貫整個腦袋的裂縫,裏麵橫七豎八布滿參差不齊尖銳的獠牙,像是一輪打開的海葵,從他們上方壓下。


    “它這次打算真的吞了我們。”


    蘇公子用衣袖擋住了臉。


    怪物的口水濺到了他的衣服。


    沾上口水的地方發出“滋滋”聲響,燒出一排小洞。


    邵樂樓兩腿發軟,躲在蘇公子背後動彈不得。


    耳際又傳來一聲巨響。


    “轟——”


    怪物牙縫間冒出青煙,撲向他們的身軀往後倒下。


    這頂多阻止它的腳步。


    這家夥渾身覆蓋堅硬的厚皮。


    伊薩瞄準它的眼球開了數炮,沒有打傷它分毫。


    凡間的火器傷不到不屬於凡間的怪物。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蘭十七一邊張網封住怪物的大嘴,一邊問蘇公子。


    “樗裏在的話,也許有更加簡單的辦法收拾它。”


    蘇公子攤了攤手。


    “萬不得已,我能保你們幾個無事,玉碗山的百姓難說了。”


    “什麽叫‘萬不得已’?”


    “你們斬破它的身體,讓毒液流得到處都是的時候。”


    既要打敗怪物,又不能切開它的身軀,簡直難死人。


    沉舟趁怪物跌倒在地,追加了幾柄氣刃釘住它的身軀。


    這頂多拖延時間。


    他不敢在它要害與充滿毒液的部位動手。


    餘下能下刀的位置,於怪物不痛不癢。


    它一旦發起狂性,刀劍根本攔不住他。


    蟲子宛如一個巨大的毒囊。


    撕破囊袋,裏麵的毒液不光能使黽鎮寸草不生,而且沿著地勢可以滲入玉碗山的溪流。


    山腳百姓以山上融化的雪水為生。


    屆時將引發怎樣的後果,可想而知。


    “你說它是‘新’的怪物。我們以前所見的‘新’家夥,沒有長這麽大的。”


    伊薩站在屋頂問尾濟。


    “它是‘新’的沒錯,它吞掉的內丹有兩千多年了。”


    彤關附近曆史複雜,自古以來戰亂不斷,盜匪屢見不鮮。


    兩千多年來天地變幻,人間惡意生了滅,滅了生。


    越乏人管束的地方越容易成為惡的溫床。


    比甄小姐更加無所不為的歹人在這裏不稀罕。


    以此地為巢的怪物兩千年來不知道吸收了多少歹念。


    這條怪蟲吞掉了本地老蟲的內丹,一下成了龐然大物。


    “好端端的,誰把妖怪扔到這地方?”


    伊薩咕噥著,往黑管填裝彈藥。


    “……皇子在吾體內種了危險的東西……”


    邵樂樓恍然記起仙桃臨終前所言。


    “女公子……井國公子在女公子身體裏留下了怪物。難道這怪物是井國父子培育的妖怪?”


    積羽為求不死,私下豢養過怪物。


    既然夢境源自記憶,那麽現實中的井國公子也許做過同樣的事。


    而後,那個怪物被女公子帶到了玉碗山。


    一切仿佛奔月神話裏的嫦娥。


    躲避丈夫的女人竊走了不死藥,最終飛升入月宮,成為一隻蟾蜍。


    “這是不死藥?這是不死藥的真相?”


    邵樂樓不敢相信這條醜陋的蟲子是世人苦苦尋找的不死藥。


    “你也不算太蠢嘛。”


    蘭十七一邊施術封堵怪物的行動,一邊誇獎他。


    “不過,有一點你弄錯了。女公子身體裏的怪物不是井國公子放進去的。”


    “為什麽?積羽恨她。”


    邵樂樓奇怪自己為什麽下意識地反駁蘭十七。


    他似乎知道答案。


    但是他不想承認那個答案。


    “積羽恨她,是因為她私通蘭國公。可現實中,她不是井國公子的妻子。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與自己父親有染,與井國公子無關。他沒有恨她至此的理由。”


    是的,是夢主人強行安排了這種局麵。


    為什麽?


    為什麽夢主人給積羽憎恨仙桃的理由?


    答案唿之欲出。


    邵樂樓不願記起來。


    “積羽希望得到不老藥。他折磨她,不止是因為恨。”


    “如果是為了得到不老藥,沒有必要把自己苦心培育的妖怪內丹給她。你明明……”


    蘭十七反駁著邵樂樓的話,猛然間意識到自己看漏了重要的事。


    “你沒有在蟲子體內找到內丹?”


    他大聲問與怪物纏鬥的沉舟。


    沉舟將氣刃刺入怪物身軀,攪動怪物的氣息,借此搜遍它全身,一無所獲。


    “沒有,每一個角落全部找過了。”


    “它身體裏什麽也沒有。”


    伊薩在屋頂上補充了一句。


    蘭十七緩緩轉過臉,盯住邵樂樓。


    一大堆記憶在邵樂樓腦袋中忽明忽暗。


    他頭疼欲裂。


    火炮的轟鳴幾乎震碎他的腦殼。


    他捂著兩耳跪坐到地上。


    “不對。不是。不是那樣。”


    他不知在與誰對話。


    “那兩隻怪物內丹合並後,能不能再行分開?”


    蘭十七挪到尾濟跟前。


    “行啊。我們所做的夢不正如此?你是最早發現的人。”


    仙桃留意到竹國軍營的羊肉格外鮮美。


    這不正常。


    她清楚那是個夢,而人記不住夢中的食物是什麽滋味。


    可她在山洞醒來時仍然記得食物的味道。


    烤羊肉留在她齒縫的肥美,與山穀野果的酸澀一樣鮮明。


    假如不是兩邊皆非夢境,那餘下的可能隻有兩邊同樣是夢。


    “這世上有的是超乎常識的事。所謂常識,說到底隻是往昔的經驗。人活著,沒有一日在重複過去,聞所未聞才是正常。”


    尾濟淡定如常。


    一千多年了,他對世事的變化早已見怪不怪。


    所以他不詫異另一隻怪物一直在他們中間,且對自己的身份一無所知。


    “怎麽辦?”


    與他不同,蘭十七猶豫了。


    “那怪蟲喜歡以人的心髒為巢。一刀刺穿他的心髒,取出怪物首級。它的內丹在首級中。”


    尾濟想到伊薩跟他提起的話。


    “你說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是時候替天行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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