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王隻顧掩飾窘迫,手上動作大了些,一掌敲中平侍衛的手掌,淩波扇脫手而出。


    “糟了!”


    扇子劃了道弧線,眼看要撞上青石磚。


    平侍衛眼疾手快,一抬腿,用腳背接住扇子,輕輕一挑,玉扇迴到她手裏。


    關翎小心翼翼打開扇麵,一葉一葉察看過來,確定玉麵沒有裂縫,方才放心。


    晉王原想抱怨,見她比他更仔細,不再出聲。


    他側過臉瞧見眾人仍在圍觀,於是跳遠幾步,擺起架勢。


    無衣橫步兩人中間,攔住了他。


    “勝負已分,無需再比。”


    “皇兄,沒分出勝負呢。”


    晉王不明他的用意。


    “沒分出勝負嗎?可你的心已經認輸了。”


    無衣指了指他止不住上翹的唇角。


    平侍衛不光身法不遜色,在晉王引以為傲的祝術上也出人意料地不落下風。


    再比下去,縱使靠蠻力勝過對方,也贏得太難看了。


    她反擊得華美優雅,高傲又不傷人,晉王提不起勁兒惱恨。


    皇上點出他的心思,他沒臉爭辯。


    關翎向兩人拜過,走迴承元帝身後。


    她路過無衣身旁時,無衣一把握住她的胳膊。


    原來濕漉漉的衣服,因水氣化作冰塵散落,這會兒也幹了。


    “你……”


    無衣猶豫了片刻,換了即將出口的話。


    “不需要朕?”


    “陛下護得了臣一時,護不了臣一世。”


    雖是平地起風波,全不在計劃之內,但與晉王交手幾招,勝過在後宮窩囊的日子。


    關翎此時真正是暢快淋漓。


    她懂了自己渴望什麽。


    “你非池中物,終要鯤鵬化龍,一飛衝天。朕隻希望,你多依賴朕一些。”


    承元帝似是告知旁人,又似解釋自己心意。


    這席話用在一名後宮女子身上未免古怪。


    關翎思考他的言外之意時,遠處傳來微弱的掌聲。


    循聲音望去,原來是景丹華立於人群最後,輕輕擊了幾下掌。


    他一如既往,一臉似笑非笑,透著幾分疏遠。


    關翎瞧見了他,不禁望了下其他人。


    韋從業與桐鈺先生不在人群裏。


    她與晉王比試許久,這倆人沒從東院迴來嗎?


    桐鈺先生……不,葉士誠……與沉舟真有所關聯的話,也許對她剛剛的幾招有印象。


    她與晉王比試時,有意模仿了沉舟的動作。


    原指望桐鈺先生看見後有所反應,他不在,她的心計打了水漂。


    眾人圍觀許久,因心情激動忘了徹骨天寒。


    這會兒冷風吹過,有老夫子打了幾個噴嚏,大家也察覺冷了,縮緊脖子跟皇上走迴屋內。


    晉王認了輸,再無人敢看輕平侍衛,暗暗猜她是塗氏散落民間的血脈,皇上有意栽培所以安在身邊。


    起先留心皇上與景丹華的貴女們,紛紛把注意力放在這名來曆不明的青年身上。


    關翎迴到席間,一如此前,立在無衣身側。


    一兩曲舞罷,晉王滿臉不高興地朝她哼哼。


    “你杵在這裏,眾人隻知道看你,豈不是擋了本王的風光?”


    他轉頭吩咐管家。


    “去搬張凳子來給她。”


    管家不敢照辦,等承元帝示下。


    無衣無奈一笑。


    “既然是晉王的府邸,他如何吩咐,你便如何辦吧。”


    家丁搬來座椅,關翎依言坐下。


    婢女為客人換上新酒時,桐鈺先生悄無聲息地迴到屋子。


    他來了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韋從業也坐進席間。


    除關翎外,無人留意兩人。


    桐鈺先生戴著人皮麵具,看不出異樣。


    韋從業麵色鐵青,悶悶不樂,時不時瞟幾眼晉王。


    晉王嫌惡他,不光一直避開與他對視,連帶著不給桃山郡王夫婦好臉色看。


    席間人不知道那張字條,隻將幾個人之間的情態與最近發生的大事聯係起來。


    “老太君身體一向硬朗,可惜天有不測……”


    有人向桃山郡王敬酒時,提起了關翎在意的案子。


    “今天乃王爺吉日,何必提起傷心事?”


    郡王妃代替郡王爺迴敬對方。


    “老太君素來疼愛晉王爺,假如身體好,肯定趕過來恭賀的。隻可惜……也怨不得皇上。眾所周知,皇上宅心仁厚,才被小人有可趁之機。”


    她幾句話咬死了葉士誠是害死老太君的罪魁禍首。


    打狗得看主人。


    宏明那一朝,即使真是皇上誤信庸醫,也無人敢當他麵質疑他的決定。


    郡王妃在晉王的生辰宴上含沙射影,暗指皇上慮事不慎,足見承元帝一朝皇權不穩。


    這一半緣於無衣年紀尚輕,又不喜人前擺譜,使得小人以為他軟弱可欺。


    另一半與塗氏在朝裏無有實權也有莫大關係。


    “塗氏既然是靈偶之身,那他們出生時其他人難道不知依附在偶身的魂魄是誰嗎?”


    關翎想起與尾濟的對話。


    “不知道哦。塗氏人出生時與普通人不同,要舉行召靈式。召靈式可篩選出符合條件又未投入輪迴的魂魄。具體是誰無人可知。魂魄自己也是絕說不出來的。”


    “為什麽這麽安排?”


    “你想啊,人活一世哪有不得罪人的?萬一有心胸狹隘之人,借召靈之法將仇敵抓起來折磨怎麽辦?”


    “那萬一有人附體嬰兒複仇呢?”


    “召靈時可以去除掉抱有怨恨的魂魄啊。”


    尾濟這麽說也挺合理。


    “知人知麵不知心。明明是嬰兒卻記得前塵往事,並非赤子。塗氏人難道不忌憚他們的親族?”


    她喃喃自語。


    “誰說沒有?”


    尾濟搖了搖頭。


    “四家間最難壯大的反而是無所不能的塗氏,還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迴想起來,無衣對親生母親塗太後並不親近。與晉王關係良好,興許隻因為晉王是個心直口快不怎麽藏心事的直性子。


    指望一支心思各異的人偶大軍彼此扶持,著實癡心妄想。


    朝臣大約看穿了這點,曆代塗氏後裔登上皇位都難服眾。


    不過也從未有過塗氏皇帝真的不敵朝臣的例子。


    因為這一族盡管性情古怪,心又不齊,可在華英國諸多帝王裏,擁有塗氏血統的繼承者,自身實力最強。


    “關於老太君……郡王妃是否知道‘百日晴’?”


    承元帝眼觀酒杯,似是不經意地加入他們談話,一言刺向桃山郡王妃心防最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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