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蕭祁煜瞅了瞅旁邊的沈寄,沈寄立即上前,蕭祁煜湊近沈寄耳朵,吩咐了一句,對沈寄揮揮手。


    沈寄出列,離開。


    接著蕭祁煜看向了春璃,初春的暖陽之下,他的眼晶亮,眸色猶如波光瀲灩,盛滿了溫柔,春璃往前走靠近蕭祁煜,周邊那些七嘴八舌的爭論和其餘人的強調一瞬間降低了,世界仿佛隻有他們遺世獨立兩個人。


    他一點不怕。


    春璃也一身是膽。


    他幾乎看到了季春璃嘴角那隱隱約約的自信微笑,而春璃呢,已行了個禮,旁若無人道:“世子,您說。”她知他有話要說,那是兩人之間隻可意會不能言傳的默契,而他的眼就猶如打開了秘密的百寶箱,春璃一看已心知肚明。


    最高貴的懂得,不是懂得對方說了什麽,表達了什麽,而是懂得了對方的欲言又止,眼神內的訊號,動作內的啟示等等。


    村裏從他的眼神裏已看出了一切,蕭祁煜沉聲問:“你沒有看錯?”


    “沒!”春璃迴答的斬釘截鐵,一點不拖泥帶水,當著眾人的麵兒,春璃緩慢道:“的的確確是急驚風。”


    “可以療愈嗎?”蕭祁煜盯著春璃,那雙眼盯著春璃的眼,春璃點頭。


    “現在還可以,如若還有耽誤就、就不能了。”變故發生後,春璃第一時間為天子做了針灸,她針灸的目的是減緩血液循環,這樣一來危險度就會降低。


    “此事本王交給你了。”蕭祁煜看向春璃,她第一次在蕭祁煜的眼裏品讀到除了高高在上外其餘的內涵,春璃福一福,諾諾連聲。


    他們已在眾人麵前完成了對各自的承諾,然而此刻阻撓的人比比皆是,蕭祁煜道:“孤是世子,又是諸位皇子的哥哥,此事已板上釘釘,讓春璃到裏頭去治療就好,其餘人不要從中作梗。”


    “皇兄!”蕭子焱自然有反對意見,並且反對的觀點和言論都是讓人不能辯論的,他慢慢兒道:“您雖然是我們的哥哥,且是世子,但畢竟茲事體大,如若您強行要季春璃去治療,不如也多讓太醫院來幾個老元良泰鬥,以免等會兒果真失控後也好有個後盾。”


    自然了,他希望治療的全過程他也可親眼目睹,這是何等樣的心思?


    蕭祁煜自然明白蕭子焱的話,但春璃卻拒絕的搖搖頭,開顱啊!


    等會兒她會給天子開顱,在那個時代看病主要是中草藥療愈和針灸,最過分不過“刮骨療傷”,誰人見過開膛破肚和開顱,一旦春璃的手術曝光在眾人視線之下,大家一定又要阻撓。


    更何況,開顱是精微的事,需全心全意一絲不苟,並不敢有任何錯誤,一個輕微的顫抖都會要了天子的命,怎麽能允許大家去參觀呢?


    看季春璃大搖其頭,蕭祁煜冷哼一聲,“不允許諸位圍觀,此事交給春璃,如若治的好,是春璃之功,這如若治的不好,是本宮之過。”


    第一次蕭祁煜這麽信任春璃,季春璃聽到這裏,心頭早下了一場漫山遍野的雨,那是多麽酣暢淋漓啊。


    蕭祁煜終於肯將後背交給自己了,他們之間產生了除卻雇傭、利用、之外另一重關係,協作。


    有什麽東西逐漸打開了春璃的心,她更決定無論怎麽樣都要為皇上拔除病灶,救皇上脫離苦海。


    盡管,這是季春璃最好的算計皇上的機會,但春璃寧願這好機會與自己失之交臂。


    他看了看春璃,春璃也看了看他,那是相互之間高度理解的默契。


    “既然不允許看,”蕭子焱索性一句話說穿了海底眼,“如若皇兄在裏頭毒害父皇將怎麽樣呢?如若皇兄矯詔又該怎麽樣呢?屆時父皇如若有什麽三長兩短,大家臣服於你自然是大勢所趨,你說什麽就都是什麽,誰又能有反對的話?”


    “父皇會好起來。”蕭祁煜避重就輕。


    “春璃,你跟我來。”蕭祁煜往前走,他唯恐春璃被人為難,一把握住了春璃的柔荑,在眾目睽睽之下,兩人一前一後邁向了乾坤殿殿宇之門,也邁向了叵測的未來和難以預測的命運。


    蕭祁煜的手掌心幹燥,溫暖,似乎有一股源源不斷的熨帖之力傳導了過來,春璃隻感覺自己被他的手攥著,天不怕地不怕,而此時此刻她竟萌生出一種格外的殊榮,他們比肩繼踵了,他們平等了。


    她迴頭搜尋了一下人群裏的舒爾雅,舒爾雅就那樣冷冰冰的盯著他們兩人離開的背影。


    這邊一行動,蕭子焱那邊也騷動,他不管侍衛的喝令和阻撓,已帶領了醫官往前走,大家浩浩蕩蕩竟要一哄而上全部都進入乾坤殿了。


    帝王的治療過程必須是全透明全公開的,必須!


    “王弟這是做什麽?事有輕重緩急,王弟這是故意要拖延嗎?”蕭祁煜依舊沒有動怒,他的聲音也不怎麽洪亮,但卻帶給人一種強大的氣場。


    這真是理解也理解不了的東西。


    蕭子焱聽到這裏,肩膀顫動了一下,“現如今分明是皇兄您在拖延,您為何找一個籍籍無名的女子到裏頭去給天子看病,莫不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貓膩嗎?”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幹淨的人看天空是朗月隻覺清新,那不幹淨之人看一看就格外不同了。”


    蕭祁煜噙著一抹笑,他一步一步靠近蕭子焱,就如猛虎攻擊對手一般,他一靠近,蕭子焱感覺到無窮盡的壓力和恐懼感,他心跳攀升到了警報的指數,已恐懼到不寒而栗。


    但此刻是對決的巔峰而非退縮逃離的契機,他縮著肩膀依舊站在蕭祁煜的對麵。


    “王弟,誰懷著鬼胎,誰司馬昭之心你,這多年來大家看都看膩味了,難道是我嗎?”蕭祁煜已開篇點題將一切都說透了。


    “不管怎麽說,我們都要到裏頭去,勢在必得。”蕭子焱的視線落在不遠處那敞開的大門。


    “本王不允許。”蕭祁煜的羽睫顫動了一下,丟出了一句對抗性最明顯的話。


    “臣弟也不允許您單獨一人率了季春璃靠近父皇。”這邊,立即反唇相譏,局麵僵住了,誰都不知道接下來如何去化解,誰也不知究竟會否劍拔弩張。


    無論是蕭祁煜還是蕭子焱背後的人都齊刷刷的後退了兩步,仿佛他們同一時間感覺到了危險。


    那無形的危險好像遠處席卷過來的潮汐,正在洶湧澎湃的覆蓋過來。


    就在眾人膽怯後退的當口,春璃竟大喇喇義無反顧的靠近了蕭祁煜,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卻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了讚同和支持。


    兩邊的侍衛已騷動,似乎血光之災已近在咫尺,內殿的帝王倒成了被人忽略的。


    高允之看到這情況,已躁動,他想要出去看看,但唯恐這一離開情況就糟糕,此刻病榻上的嘉定皇帝緩慢的伸手,那沉甸甸的手掌才一起來就白魚一般跌了下來。


    “萬歲,萬歲爺啊!”


    高允之一下跪在了天子麵前,崩潰的嚎啕了起來,高允之這一嗓子,殿宇外的宮女和太監也聞風而動,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都跪在了地上,大家曼聲哭起來,這邊一哭,蕭祁煜和蕭子焱同時一愣,莫不是皇上已駕崩?


    大家急忙舉步,朝著殿宇更靠近三分。


    “萬歲,萬歲啊。”高允之堪比哭靈,天子緩慢的睜開了眼,那是渾濁的眼球,他眼內的光正在一寸一寸的消退,失去了生動的光輝,“高、高、高允之——後、皇、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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